在巡回艺术展到来前的一周,学校组织了一场月考。
黎娟拿着刚打印好的考场座位安排表贴到班级公示栏上。
二中的考试座位基本都是按照考试成绩来排的,前三十名主科都在一个考场考。
徐诏闷在座位上看手机,头也不抬地说:“不出意外我还在三班考。”
正好林霜从人群聚集的公示栏前挤了回来,她对苏常究说:“咱俩主科还在一班考场,你坐六桌,我十四桌。后面的你自己去看。”
苏常究淡淡道:“嗯。”
徐诏抬起头来,满脸幽怨地说:“我呢?”
林霜看向那个一头自然卷,一脸呆傻气的徐诏,嗤笑一声:“徐三,你说呢。”
“你看不起我?”
林霜撇嘴看向一旁:“我可没说。”
“那你为什么只看自己和苏常究的?!我呢!”
“你还用看吗?哪次不是那个位置?”
苏常究:“……”
对于这两人毫无意义且幼稚的争执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若无其事地低头翻看试卷,自动屏蔽了身边这俩吵吵嚷嚷的傻子。
考试时间定在周四和周五,考完就放双休。
苏常究手上拿着一支两支笔橡皮擦揣在兜里就和林霜走去考场。
一班教室在六楼,因为是提前十五分钟进入考场,他们刚到的时候教室基本坐满了人,一眼望去,都是眼熟但不认识的人。
苏常究在六号座位坐下,把笔放好,撑着脸开始回顾刚复习的知识。
平时他考试的时候都是坐在五号桌的,但上个学期期末考的时候他不知道被哪个同学反超挤了下来。
看完成绩排名的时候,徐诏还举着手机冲他大喊:“你万年老五的位置没了!”
但他并不怎么在意,因为那张试卷确实有些难度,他写错了好几题,成绩掉了十多分,被人反超他也没怨言。
苏常究盯着自己面前的空座位看了一会,他又突然有些好奇这个反超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但等到监考老师进来几分钟后,他前面的位置依然是空的。
“请监考员当众起封试卷袋——”
“报告——”
少年平淡的声音在广播响起的同时随着门响声传来,大家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门口。
男生身上的校服外套刚好合身,拉链松松垮垮只拉上了一半,露出里面纯白的T恤,袖子挽到手肘,两手揣兜,在大家的注视下走了进来。
是付晏许。
苏常究眼睁睁看着他走进来然后坐在了自己面前的空位上,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我怎么没想到反超我的人会是你这个看上去不学无术的傻逼……
付晏许拉开椅子的时候看了苏常究一眼,笑着打招呼道:“是你啊。”
苏常究没有理他,付晏许也不在意地坐下。
试卷发下来的时候,整个教室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距离考试还剩半小时,苏常究画下最后一个句号,抬头看了眼前面的这个人。
付晏许还没有写完,低着头不停地写,他的坐姿很端正,不想别人那样歪着身子或者弓着背写。
苏常究莫名有点不爽。
为什么偏偏是他?
但凡换一个不认识的人他都不会这么难受。
直到越想越烦,苏常究决定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试卷上。
下列对选文理解不正确的是——不是,之前怎么没见他在这个考场过?付晏许从哪冒出来的?
……
“考试时间到,请考生立即放下笔,停止答题——”
最后半个小时走到尽头,苏常究终于从对付晏许的种种猜疑中脱身,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后面的人把答题卡传了上来,他侧身接过,放好自己的答题卡,然后极不情愿地拍了拍前面的人。
付晏许同样侧身接过,无意看了苏常究一眼,视线划过对方侧颈上有一颗不那么明显的痣,而后他收回目光,又看了眼手上的答题卡。
苏常究的字很干净利落,也很漂亮……就像他的人一样。
付晏许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着实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不是……他刚才在想什么……
付晏许忍不住撇眉,迅速转身传完答题卡,然后一刻不停地收拾东西走人。
考试结束后就可以直接拎包走人,下午考数学,苏常究决定去图书馆复习。
徐诏和林霜怒骂他内卷狂魔,最后徐诏和其他班的朋友一起勾肩搭背去了学校后面的小网吧,林霜和苏常究去了图书馆。
把重点的知识复习了一遍,时间唰一下就又到了临近上学的时候,他收拾好自己的书,抬手拍了拍林霜,示意她该走了。
林霜背起书包跟着苏常究一起向外走。
刚踏出大门,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同学,你的东西没拿——”
前面走着的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付晏许手里拿着一本棕色封面的笔记本,面带微笑地朝他们晃了晃。
笔记本是林霜的,她意外地挑了挑眉,在看到拿着笔记本的人是谁后,她显得更意外了。
林霜也曾听说过付晏许的传闻,脾气差、叛逆、还爱打架……
在她犹豫的那几秒,苏常究已经上前帮她把笔记本拿了过来。
苏常究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付晏许:“顺手的事。我说咱俩怎么那么有缘分,上哪都能遇到。”
“……”
……是挺有缘的,走哪都能碰到。
林霜轻轻地“啊”了一声:“你们认识啊?”
何止认识,苏常究就差没往他头上揍一拳了。
“是啊。”付晏许说,“你们坐公交车回去吗?”
“你不是吗?”苏常究反问。
“踩共享单车来的。”
林霜看了眼天上差点闪瞎她美眸的太阳,忍不住问:“你不热吗?”
付晏许却是无所谓地说:“热不死。诶,我没坐过公交车,带我一个呗?”
那一刻苏常究是想拒绝的,但林霜嘴比他快一些:“行啊。”
苏常究:“……”
他们走到公交车站时,熟悉的216路车刚好就停在他们面前。
苏常究扬了扬下巴,语气隐隐有些无奈:“走吧少爷。”
付晏许:^ ^
教学楼四楼全都是艺术班级,十班的教室在走廊尽头,而付晏许的教室要离得近一些。
他刚要道别进班,苏常究突然喊住他——
“等等!”
“?”
付晏许回头,眼中满满的疑惑:“咋?”
苏常究冷冷地开口问:“你上次期末考多少分?”
付晏许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六百六,咋了?”
六百六?
哦。
苏常究面无表情地说:“没事了,你走吧。”
说完他就丢下一头雾水的付晏许走了。
付晏许转头看向林霜:“他咋了?”
林霜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胜负欲。”
因为选科不同的原因,付晏许和苏常究只有主科分在同一个考场考试。
虽然见不到那个欠揍的家伙了,但是他始终记着那句六百六,愤愤地考完了后面的考试,并且写得十分认真。
考试结束后,临昌的天气大变,雨下个不停,双休的那两天滂沱大雨浸透了阴沉沉的上午,绵绵细雨浇灌午后的人间,直到周二,太阳才肯拨开层层乌云,晒一晒快发霉的临昌市。
趁太阳还在时,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彩排,次日巡回展如期举行,地点就在教学楼和艺术楼之间的那块空地上。
这天天气意外大好,甚至好的有些过了。
领导们就站在艺术楼大门前,挨个挨个地说着一大篇致词。
领导照不到太阳,但学生们已经快变成烤全羊了。
徐诏站在苏常究旁边气得简直想掀桌:“能不能早点说完早点结束,老子快熟了。”
苏常究也听得头疼,他们都已经站了三十分钟了,领导每人手上拿着两张稿纸一个接着一个来念,简直没完没了。
等校长接过话筒宣布活动开始,烈日下的学生们这才松了口气,消失的精气回笼,干劲十足地拿起毛笔和画笔开始动工。
一共四排百米长桌,第一排是市书法家协会以及美术家协会的领导,第二排是学校的老师,第三排是美术生,最后一排才是书法生。
苏常究拿着尺子量好格子的范围,提笔蘸墨,而后笔尖杀入纸中,潇洒写下几个字。
“我去,付晏许你画的这么好!”
“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偷偷内卷的……”
“……”
前面一阵闹哄哄的,苏常究皱了皱眉,抬起头来看向人群。
只那一眼,他便看见了付晏许的身影,原来他就在自己前面这个位置。
他握着炸开的大毛笔在宣纸上涂涂画画,身边围了一圈人,他们脸上都带着笑,付晏许时不时抬头侧耳倾听。
付晏许他应该有很多朋友吧。
苏常究心想。
付晏许比旁人要高上一截,往那一站格外显眼,今天他难得穿了一次校服,两条胳膊上略看得见单薄的肌肉。
一双明亮而又深邃的眼睛含着笑意,炽热的夏日里,少年感随着风吹扑面而来。
抛开其它的不谈,这人其实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苏常究发完呆,又写起字来,写的正投入的时候,桌上的宣纸突然多了一抹阴影,一股淡淡的清香隐隐传来。
“还没写完没?”
苏常究一惊,抬头时撞上了付晏许凑过来的脑袋,后者还来不及喊痛,只见他手忙脚乱地伸手抓住从苏常究脱离的毛笔。
因为发生得太突然,毛笔在付晏许洁白的校服上多添了一抹刺目的墨色。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苏常究眉头都要揉在一块了,他抬手挠了挠脸颊,尴尬地说:“要不我赔你一件吧?这洗不掉。”
付晏许把笔放好,毫不在意地“嗨”了一声,“多大点事。你写完没?”
苏常究盯着他衣服上突兀的色块:“写完了,要不我还是陪你一件吧?”
付晏许没想到他这么执着,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了不用。”
话音刚落,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你要真过意不去的话,请我一顿饭就好。”
苏常究一挑眉:“就这样?”
付晏许哼哼两声:“就这样。就我上次说的那家店。”
苏常究答应了下来,付晏许心满意足地窜到了其他还在埋头苦干的同学那去,他刚一走,徐诏就凑了过来。
“你和他认识啊?”
“嗯,前两天意外认识的。”他没说自己上次迟到骂的傻逼就是这个付晏许。
“付晏许啊,就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上学期期末考试夺走你前十位置的人!”徐诏满脸八卦的模样,“他初中的时候打架可猛了,南安初中都没人敢惹她。”
徐诏一聊起这些八卦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苏常究被迫了解到了付晏许在初中时是怎样打架被处分的,又是怎样叛逆期夜不归宿泡网吧的。
虽然这人没有好学生的样,但偏偏学习成绩不错。
苏常究心不在焉地听完,忍不住感慨一句:“你哪来那么多他的消息,你喜欢他?”
徐诏瞬间瞳孔地震:“苏常究你有病吗?”
一个小时后,所有人都停下了笔,四幅百米长卷齐齐展示了出来,艺术协会的领导们创作了一幅高山流水画,墨色高山有好水,苍老古树悠然挺立,蔓延着几经沧桑的树干,庇佑着初生的新芽。
学校的老师们创作了一幅百花齐绽图,彩墨点染,栩栩如生,千百朵繁花簇拥着春日暖阳生长,淡雅而宁静。
美术生则是鲤鱼戏水图,潺潺流水中游动着条条金红的精灵,清莲在此生根发芽。虽不精致,却也致美。
到了书法生这却是画风突变,因为每个人写的内容和书体不一样,写的好的和难评的交错在一起,对比强烈到惨不忍睹。
展示作品的时候苏常究特意站在了最角落。
徐诏:“大师,你有什么感想。”
苏常究:“不敢想。”
好在领导们都挺给面子的,简单评价了两句就让他们把作品收好,剩下的活动是作家交流会,没有学生什么事了。把桌子一一搬回去放好,从艺术楼下来刚好是放学时间。
苏常究和付晏许约好了放学就去吃,于是把徐诏打发回去,自己站在艺术楼下等付晏许下楼。
三分钟后,付晏许背着黑色书包下楼,蓝牙耳机里放着抒情歌。他长得高,身材挺拔高挑,长腿一步步迈下阶梯,像漫画里走出的少年。
下到一楼,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大厅门口的苏常究,他拿着手机背对着自己,似乎在打电话。
耀眼的光从玻璃门外落紧来,付晏许看见他回头张望,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慌——
付晏许见状,小跑到他身边,听见苏常究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好的,我马上过去!
“怎么了?”付晏许问。
苏常究挂了电话,转头对他说:“我妈出事了,人在医院,我得过去一趟。”
付晏许愣了一下,见苏常究火急火燎地打开打车软件往外走,他下意识伸手拉住他。
苏常究错愕道:“干嘛……”
付晏许松开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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