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好的饭局就这样变成了在医院里的煎熬。

苏常究从病房里出来，顺手带上房门，发出一声“咔哒”轻响，他满是歉意的对付晏许说：“对不起啊，让你跟着跑一趟……那顿饭先欠着，改天一定请你。”

付晏许低着头，手速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字，闻言抬头笑道：“这有啥，哪天请不一样。诶，阿姨好点没？”

提到母亲，苏常究还有些心有余悸，“没事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付晏许点点头，说：“没事就好。”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只见屏幕上显示着“宋奚”两个字，付晏许朝苏常究晃了晃手机，快步走向走廊尽头处，在电话快要挂断前摁下了接通键。

苏常究看着走廊尽头里那一身校服的少年，他靠在墙壁上静静地听着。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付晏许的表情不太对劲，他似乎有些生气。

苏常究收回目光，转身推开病房门。

保姆宁姐就坐在病床边，正低声细语地和床上的江欣遇说话，推门声传来，病床上的女人用无神的眼睛循声望去。

宁姐赶紧起身想给苏常究让位置，又被男生摁回座位上：“宁姐你坐就好。”

他站在床头边，柔声问那面色苍白的女人：“妈，你好点没？”

江欣遇抬头，看上去有些呆，漆黑的瞳孔里看不见任何光亮。

苏常究从没和人说过，他的母亲江欣遇是个瞎子。

在他九岁那年，父亲在出差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最终抢救无效离开了，江欣遇的眼睛就是在那时哭瞎的。

苏常究还有个大他六岁的亲姐姐苏瑾，苏瑾因为工作原因不能常回家，而苏常究也因为学业繁忙不能常常照顾江欣遇。

她身体不好，儿女又不能常伴左右，只有保姆宁姐是她唯一的伴。

她看不见儿子，但仍努力朝上方露出微笑，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虚弱，“妈妈没事，别担心。”

江欣遇在家里不小心摔了一跤，头磕在地上后就晕了过去，幸亏宁姐发现的及时，这才没有发生什么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咔哒”一声，医生推门而入，：“江欣遇。”

宁姐连忙应声：“诶……对对对。”

“病人没什么大碍，这几天好好休息，家人也要多照顾一下，以防下次出事。”

送走医生，宁姐看窗外天色渐渐暗了，对苏常究说：“小究啊，天黑了回家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医院这边我看着就行，你也别太担心，啊。”

苏常究不太放心地看了眼病床，江欣遇已经睡着了。

宁姐又安慰了他几句，苏常究才皱着眉头出了病房。

出门就能看见付晏许坐在长椅上，手机放在一边，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些高冷，但在苏常究出来的时候脸上又逐渐有了温度。

付晏许看了看他，问：“现在要做什么吗？”

他们这一顿忙活，再一看时间已经是七点半了，天幕逐渐被墨色浸透，大街小巷华灯初上，归家人们融在灯光暖黄色的照耀里，鸣着喇叭的车汇入灯海中。

苏常究摇摇头：“没事了。”

忙活了一天，苏常究感觉格外疲惫，他满是愧疚地和付晏许说：“真的麻烦你了。你现在饿吗？我请你吃饭去。”

付晏许抬手摸了摸肚子：“是有点，不过我没什么想吃的。”

苏常究垂眸考虑了一下，而后才抬头，问他：“要不要去我家？”

说完，他忽然觉得有点尴尬。他俩的关系好像还没好到这种地步吧……

“呃……我是想说，我家里这里比较近……”苏常究不由得移开了目光，：“我刚好会煮点菜。”

付晏许轻笑一声，惹得苏常究更加尴尬不自在了。付晏许把手搭在男生肩上，浅色的眸子染着笑意，他说：“好啊。”

-

苏常究的家确实离医院不远，恰好就在医院和二中中间，既方便他上学，又方便他来医院。苏常究家在三楼，三室一厅的房子装修得比较简单，陈设很少。

苏常究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去厨房倒了杯水给付晏许：“你随便坐。”

付晏许接过水杯坐在沙发上，并没有喝，就这么端在手里，目光跟着准备做菜的苏常究移动：“会做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就会什么。”

“这么厉害？”付晏许挑眉笑道，“万一我想吃豪华点的怎么办？”

苏常究闻言，无奈地一摊双手：“那我只能送你上楼顶了。”

付晏许说：“我开玩笑的。你煮什么我吃什么。”

苏常究笑着进了厨房。

虽然他没法给付晏许准备一顿豪华晚餐，至少一顿普通又美味的家常便饭还是能做的。他信心满满地迈步向冰箱，唰地打开，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半分钟后，他从厨房里探出脑袋：“那个……付晏许。”

正在低头刷手机的付晏许抬头：“苏大厨有何贵干？”

“可能今天得委屈你了。”苏常究摸了摸鼻子，愧疚地说：“家里没有菜了，只有面……要不我们到外面吃吧？”

二十分钟后，付晏许把最后一口葱花鸡蛋面吃完，满足地靠在椅背上。

“你这做的这么好吃，背后有人给你指点过啊？”

苏常究笑了笑：“都是自学的。”

“这么厉害。”付晏许两首搭在肚皮上，“我自学几年了，做得最好的也就只有番茄炒蛋。我要有你这么厉害都不至于老跑外面吃了。”

苏常究：“你太夸张了。”

付晏许：“我认真的。”

调侃间，苏常究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老权在班群里发了两个文件，上面的是10的月考成绩，下面的文件是全年级总分排名。

苏常究翻了翻：“月考成绩出来了。”

“怎么快？我们班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们班主任被孤立了吧。”苏常究一边说，一边点开了全年级的成绩排名，从顶开始慢慢往下滑。

付晏许有些好奇，便凑过头去，两人蓬松的黑发贴在了一起。

苏常究看到自己排在年级第四名，总分695。

第五名就坐在自己旁边，总分693。

“诶，你之前在一般考试都坐在哪？”苏常究问。

付晏许说：“十六号。”

这么近。

苏常究眯了眯眼，手指慢慢划过排名表，看到排名第29的林霜和第102的徐诏后，他退出文件，摁灭了手机。

付晏许离他很近，身上淡淡的清香味充斥在两人周边，苏常究没来由的心跳加速，抬头时还差点撞到了对方，他稍稍偏了点头拉开了距离。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感叹头顶的灯真亮，一边问他：“你之前是梧华初中的？”

付晏许向后靠上椅背，“你怎么知道？”

“你的英勇事迹在学校里都要传烂了，你不知道？打架逃课上网吧样样精通，我还听说……”

“停停停—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付晏许理不直气也壮地说，“什么叫打架，我那是为了伸张正义。”

“……”

“那你逃课上网吧？”

付晏许沉默了一下，片刻后面色不改：“慰籍我受伤的心灵。”

从汤面冒出的热气袅袅上升，悠悠掠过暖黄灯光，两人的笑声随着热气飘出窗外，散在千家万户灯海长明的夜色里。

不知过了多久，付晏许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沉闷的震响，生生打断了两人的聊天。

苏常究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屏幕上跳动着“宋奚”二字，付晏许沉默了几秒才拿起手机。不知为何，苏常究察觉到了他的一丝不耐，，但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这个叫宋奚的人。

“我妈打来的。”付晏许说着，站起身来，“我去接一下。”

苏常究点点头。

来电铃声响个不停，付晏许走到阳台，赶在电话自动挂断前摁下了接听键，宋奚怒气十足的骂声当头砸下—

“付晏许，你自己看看现在都几点了？现在还不回家到底是想做什么？！”

付晏许不想表现出什么异常让苏常究发现，只好忍着气说：“我跟你说过了，我陪同学去医院，我又不是不回去。”

“你倒是懂得关心别人，怎么不关心一下自己母亲？！一天到晚跑这跑那，每天都在不务正业，你要干什么你？”

“……”

苏常究隐约能听见阳台那边传来的声音，女人声嘶力竭的怒吼，丝毫不留情。

他抬眼望去，付晏许孤独的背影立在晚风中，风吹起他略长的黑发。他脊背挺拔，白色校服勾勒出他比起别人更要宽一些的肩。他迎着夜色站，竟无端生起一股孤独的意味。

付晏许没有再开口说什么，末了，他才说了句：“会回去的。挂了。”

他从阳台回来，见苏常究还坐在原位不动，顺手拿起碗筷要去洗，却被苏常究抢先一步，两只白皙修长的手在这时碰上。

付晏许的手冰凉凉的，而苏常究的手却暖呼呼的。

“我来就好。”苏常究说。

付晏许的脸色在转身回来的那一刻就调整好了，此刻是带着笑的。

但苏常究能感觉到，他不开心。他在生气。

不过两人才认识了几天，苏常究不好过问什么，就像付晏许也同样疑惑，为什么他家里只有他和他母亲而没有别人一样。

苏常究坐在椅子上看他，暖黄光晕自上而下，给他俊秀的面容平添几分柔光，浓密的睫毛温顺地附在眼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好像流动着温情。

他问：“要走了？”

怎么有男生的长相会和漂亮搭边呢。付晏许心想。

“嗯。我妈催我回家了。”付晏许回答。

他用这样平常的语气寥寥盖过了刚才在阳台发生的争执。

苏常究起身：“我送你下去。”

但付晏许伸手摆了摆：“不用了。”

不等苏常究说什么，他就回到客厅拿好自己的东西，跟苏常究道完别后就走了。

夏日夜晚的风吹着格外舒服，万家灯火汇聚成闪耀星河，苏常究走到阳台去，目光落在不远处，他看着付晏许的身影出现又消失，直到再也找不到。

终于更了[摊手][摊手][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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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