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覆水难收

马车局限,怀钰先从边城出发,她来平阳近半月,贴身侍女才进了平阳。

“连书见过少主。”行的却是军营中礼。

怀钰笑着扶起她来,这是头次见着连书扮成这少女模样。

常年在边城,家中又仅有她一女,她与侍女基本是常常驻扎在军营,连书可是她手下最好的探子。

这事,怀钰从前瞒得极好。

有连书在,她在平日行事会少许多后顾之忧。

准备说些什么,怀钰却摇头示意她别说。

现下住在兰台,天子居所,自是耳目众多。

更别说宋辑宁也并非完全信她,让阿云一直监视着她,她的一举一动宋辑宁都了若指掌。

“阿云,我想用些糕点。”难得怀钰有点要求。

阿云应下,见她是真的离开,连书拿出腰间字条,上面只有四字,“敌暗我明。”

两人相视一看,忙将字体丢进炭盆烧毁。

莫非表妹那边,是被少陵王发现了些什么,少陵王与宋辑宁一向沆瀣一气,她近期怕是不能有所行动了。

叮嘱连书:“进了宫,就别暴露了自己的拳脚。”

连书点头应下,好在不论是军中纪律还是宫中规矩,她都一一熟知。

原本宋辑宁不将怀钰囚在宫中,怀钰在京城办起自己的事来也不用有所顾忌。

现下,只能全靠探子之间互相传递消息,无她指引,稍不注意就会被察觉。

门被一瞬推开,淑太妃竟与皇后一同来了。

怀钰只觉好没礼的两人。

见怀钰没有行礼,淑太妃横她一眼,出言讽刺:“竟是连我这个太妃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确实是不放在眼里,太妃罢了,又不是太后。

没理她们,怀钰径自坐在软兀子上,抿了抿茶,甚至都没抬眼。

傅霓旌见情形不对,“太妃只是想来看看…”

怀钰听此,一个凌厉眼神,便将傅霓旌止了口。

她当年迟迟不愿进宫,与先帝留憾错过,就是因为从小在宫中长大,厌恶后宫诸人,有所犹豫。

仿佛离了恩宠与依附,她们便活不下去了。

她不是,就算没有高贵的名分,她也能靠自己好好地活着。

“我家少主要休息了,还请回。”连书见此,下了逐客令。

毕竟是在兰台,傅霓旌劝着淑太妃也不能闹得太过,“母妃,您先回去,儿臣会好好同她说的。”

她其实是想单独与怀钰谈谈的,没曾想半路遇到了淑太妃,非得跟来。

淑太妃被拂了面子亦是站不住脚,甩袖离去。

怀钰只觉可笑,儿子上位了,就迫不及待就想展露一下母亲的威仪。

“皇后娘娘还留在这儿作甚?”怀钰抬眼看过去,“陛下若知晓你来为难我,会生气的。”挑衅的意味何其明显。

临安候被削去兵权,与傅家脱不开关系。

而皇后当真如世人传言的那般贤良吗,怀钰亦好奇。

小杳搬过凳子给傅霓旌坐下,傅霓旌竟只是平静的问怀钰对居所可有要求,她来安排。

怀钰对视上她,“此事,娘娘可决定?”

“后宫诸事,自然。”

若是能离开兰台换一处居住,自然是好,监视她的人想必会少了许多。

“位份之事,本宫也会…”竭尽所能。

似是知她想如何说,怀钰打断了她的话,“我喜清净,居所之事,有劳了。”盯着傅霓旌的眼神过于凛冽,深不见底的寒意,“皇后娘娘,请回。”

那夜彤史在门外记了一夜,那天她又说了与他共事那样的话,现在只怕是满宫上下怕是都以为…

知晓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儿,说的话她未必会听,傅霓旌不好再说什么,讪讪笑了笑,起身离开。

到门槛时,“皇后娘娘。”怀钰突然又叫住她,“你可放心,我此生都不会威胁到你的位置。”

傅霓旌略有惊讶的回身看向她,她难道不想,做陛下身边的第一人吗。

怀钰从未打算过一直陪着宋辑宁,现下不过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罢了。

“少主?”连书见她失神。

怀钰苦笑着摇了摇头,傅霓旌也是个可怜人,为了氏族利益被困于此处,为了贤良名声与夫君的欢心,不得不来与她相谈,说是讨好都不为过。

她们这些深宫里的人,都是可怜人,宋辑宁也是。

旁人都觉得怀钰在边城活的苦涩,只有怀钰体会过那种自在之后,再无法适应宫中生活。

阿云回来时便见着淑太妃在斥责怀钰,忙去禀了宋辑宁,宋辑宁让她退下不用管,怀钰的性子他太清楚了,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阿钰回兰台后将糕点递给了连书,连书关好房门。

“少主,眼下怎么办?”宫中行动不便,她们也没法与外面的探子联络。

怀钰拿起一块糕点,“我会寻个法子的。”她提了好几次要出宫了,宋辑宁都没说允还是不允。

傅霓旌提及给怀钰换居所的事,小心翼翼生怕多说错一句。

宋辑宁没有立刻应允,只说容他考虑考虑,傅霓旌浅浅松了口气。

毕竟怀钰一直住在天子居所,传出去总归不妥。

宋辑宁催促她,尽快设怀钰为内司一事,“别忘了,你答应了朕什么。”

傅霓旌只能硬着头皮说自己会尽快,今日去找怀钰本就是想商议怀钰的后妃之位,位份她会尽力。

若是怀钰愿意,她便不用苦恼了,

内司,此等官职,她要让父亲松口,谈何容易。

见苏衍进殿有要事禀奏,傅霓旌退下,这是她第一次来立政殿,却也是因为那人才让她进了去。

入夜,怀钰就着烛光细细看着兵书,连书守在殿外,被苏衍带人押下,摁在地上,堵住了嘴,发不出声,反抗不得,一心只记得少主说的不要露了拳脚。

宋辑宁悄无声息进来,抽走怀钰手中的书扔在地上,脸上布满怒意与阴沉。

怀钰被他这样子惊得站了起来,脚底发虚,后退了几步。

逼仄狭小的桌案旁,动弹不得,怀钰偏过头去。

“朕竟不知,阿钰这么痴迷兵书?”

他只有旁人在的时候,生气的时候,耍酒疯的时候才会自称朕。

可他今日没有饮酒的气味,她又怎么他了。

怀钰伸手推开他,给两人之间留了些距离。

宋辑宁笑的晦涩,“朕听说,你氏族中有个表妹?”

怀钰紧张地捏住了袖子,面色如常,宋辑宁轻柔地拉起她捏紧了的手,握在了手中。

直直的盯着她看,像是要洞悉一切。

怀钰不语,宋辑宁愈发逼近,戏谑之意更甚,“偏偏少陵王给了你表妹假的图纸,偏偏那仅有一份的假图纸就流落去了民间,你说巧不巧?”

怀钰想着要如何解释。

她不过进宫这些时日,外边那些探子和手下莫不是干了些什么蠢事。

她不能心虚,万一,宋辑宁只是来试探她呢,“臣女,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你让朕如何信你?”若无证据,他不会来质问她的,宋辑宁松开她,“你带进宫来那个侍女,朕得好好查查。”

此事若说与怀钰无关,怎么可能,怀钰的手伸远了,他不是不知道。

不忍心点破让她难堪,不忍心动她,不代表他对旁人亦不忍心。

怀钰拦在宋辑宁身前,“你要做什么?”连书自小同她一起,已如亲人一般。

宋辑宁这一年来的手段,怀钰是知道的,宫内宫外,谁人敢惹恼了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少陵属地可是集结了大昭半数兵力,怀钰饱读兵书,会不知道泄露兵防图的后果吗。

先帝是嫡长子,顺应天承,旧部众多,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也参与了其中。

她以为是他故意要收回她父亲的兵权,自古被收回兵权的重臣哪个不是惨死,他未曾这么做。

“你对朕,为何不能有半点真心?”

宋辑宁知道她害怕,她怕失去身边的人,她就从没怕过失去他吗。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离她近一些。

又在问这种无稽之言,“我曾,是把陛下当做亲人的。”他是先帝的弟弟,又有一同长大的情谊。

若是他不强求她,即便是如今这情形,面子上她还是能将他当做亲人的。

宋辑宁情绪激动,红了眼眶,一把将怀钰推在檀木书架前,撞得怀钰后背生疼,“我要的一直都不是你心中亲人的位置…”捏着她双肩的手在发颤,随着哭腔。

怀钰一巴掌甩在宋辑宁脸上,这一掌,比姑姑那日打她的,还要重。

他还有脸同她发火,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是他造就的如今的局面。

犹如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宋辑宁心尖。

清泪沿着怀钰的脸颊,无声滑落,她一直都在逃避,为什么还要撕开那道口子让她不停地难受。

重重地推开,宋辑宁被推得朝后退了些,怀钰抬起桌上的汉白玉瓶就朝他扔去,没有扔中,重重摔碎在地上,碎片溅起。

动静引来了屋外的亲卫,门被苏衍忽然推开。

见连书被压在门口的地上,被侍卫钳制着,动弹不得,心中更甚痛苦,冲动之下,手边见什么就拿起什么朝宋辑宁砸过去。

苏衍神情微震,“快护驾!”

“你们都退下!”宋辑宁怒吼,不许旁人靠近。

邹荣等人被这一吼,根本不敢进去,面容忧惧,陛下与少主之前也吵,从未吵成这样过。

伤及天子,天子被伤,无论是怀钰,还是这殿外的诸人,可都是死罪。

宋辑宁手被瓷片划伤,血沿着指尖稀稀落落的滴下。

她的恨意…她真的会为了先帝,杀了他吗。

只任她发泄,宋辑宁没有拦她。

怀钰右手撑着一旁的宫灯,全身瘫软,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宋辑宁顾不得自己,忙过去扶住她的身子,地上碎了一地的东西,他怕伤了她。

从进宫开始,怀钰就不停地提醒自己,要冷静,不能得罪了宋辑宁,不能质问他任何真相,不能给氏族惹来祸端。

可他,三天两头就要跟她提及一次,一次又一次揭开这些事情来。

她的痛,宋辑宁如何能感同身受。

怀钰嘴唇微颤,呼吸不稳,温热的泪滴在宋辑宁手背,诉说着她心中无尽的悲痛与失望。

宋辑宁眉头紧锁,神色痛苦,“是不是在你心中,也瞧不上朕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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