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祢飞升后给他留了许多东西,天南海北的宝物灵宠、取之不尽的法器灵丹和用之不竭的银钱灵石,但最让人艳羡的还是传说中可抵挡大乘期全力一击的髓珠,朝无咎一直不清楚这髓珠被放置在哪儿,如今知道了却恨不得自己仍不知道。
“朝词岁!老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把乱七八糟的人往府里带!你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吧!?真以为你娘护着你老子就不敢收拾你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朝无咎和朝咎昀身形都微不可察一僵。
朝无咎是太久没听到过这熟悉的语调,朝咎昀是没想到他家这老爷子这次回来这么早。
房门被“轰”地一下推开,一位浓眉大眼、眉上带疤的男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身战袍血迹斑斑,佩剑都还悬挂在腰间,显然是刚入府就冲这儿来了。
骂归骂,朝楼旻确实真没觉得朝咎昀会做什么苟且之事,于是当朝咎昀倾身低凑过脸托着朝无咎的下颌这一画面映入眼帘的时候,朝楼旻血气上涌大脑一片空白,震惊地连接下来的话都飘到了九霄云外。
朝楼旻的视线太灼人,朝咎昀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妥,立刻松了手起身,心想早知道就听小七的劝告,不做这惹人误会的举动了。
但显然已经迟了,朝楼旻浑身发抖,拔剑出鞘直直对着朝咎昀,尖锋上沾染着些许还未凝结的红,腥锈的气味扑面而来,朝咎昀将另一只手里藏着的折扇展开朝朝楼旻的方向扇了扇,驾轻就熟道:“爹,你听我解释。”
朝楼旻被这夹杂着味道的风吹得更是脑门嗡嗡:“行,你解释。”
朝咎昀思忖片刻,发觉这次自己是真的冤枉,就没乱编,以防编多错多更不好圆,如实道:“他骨相甚是眼熟,我方才是在端详,思量我在哪儿见过这副骨相。”
小七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恨不得直接对着自家少城主耳朵大喊您还不如不解释,这么荒谬的答案得是脑子长包了才会信。
的确如此,朝楼旻是一个字都没信,二话不说举着剑击向朝咎昀。
朝咎昀反应迅速地收了折扇,用折扇上板反身抵挡袭来的攻击,还不忘提醒小七跑门外候着。
小七……小七哪还用朝咎昀提醒,早就识时务溜到离门口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了。
没了会误伤的人,朝楼旻出手更是无所顾忌,持剑的手迅速舞动起来,或点或刺,招式凌厉,气势如虹,朝咎昀神色也跟着认真了起来,折扇在他手中化为了刃,或挑或避,在寒光四溢的银白剑花里轻巧敏捷的有来有往。
剑若流光,扇如白羽,交手间招招不留情面,“铿锵”声声声不绝于耳。
朝无咎看得目不转睛,眼里的怀念都要漾出来。
最终还是朝咎昀棋差一招,被朝楼旻抓住了破绽,折扇落地,银剑直逼眉心。
朝咎昀感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朝楼旻脸一黑,原要收回鞘中的剑一转,落到朝咎昀的头上,“碰”地敲了下去,朝楼旻没留手,朝咎昀被砸得眼冒金星。
朝楼旻:“让你口无遮拦。”
朝咎昀扶额站好,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倒吸一口凉气:“下手这么狠,一点都不顾及父子之情。”
“念在你这段时间没退步,说罢,什么时候有的断袖之癖。”
朝咎昀闻声色变,骇然道:“什么断袖之癖,爹你别不是在战事上受了什么刺激神志不清到我这发疯来了。”
朝楼旻:杀子造孽杀子造孽……
在心中默念了数十遍后,朝楼旻深吸一口气:“不是断袖之癖你跟个男人卿卿我我!?”
朝咎昀冤死了:“都说了是看他骨相!”
“看他骨相,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了算命。”
朝咎昀一哽,干脆把朝楼旻直接拽到了床榻边:“爹你自己看!”
朝无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笔整懵了,都没反应过来要闭眼装晕,一时之间三脸面面相觑,沉寂无边。
朝咎昀人生第一次体验到了窘迫,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没话找话:“那个……你醒了啊?”
朝无咎:“……嗯。”
“什么时候醒的?”其实朝咎昀更想问朝无咎都听到了些什么。
“适才爹……你爹还未进门之前。”差点脱口而出了爹,朝无咎生疏地改了口。
朝咎昀没注意到朝无咎的磕绊,满脑子都是这乌龙闹大了。
他原是想借朝无咎给他惹了麻烦这一缘由逼问初醒的人姓甚名谁、从何而来、遇到何事、脸上红纹何解、何至于落得现今这般狼狈境地以及为何不偏不倚撞进他身上……诸如此类的**之事。
然而此刻,他却只得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声明他本意并非调戏、他当真没有断袖之癖以及观朝无咎骨相并非借口等令人窒息的事实。
朝咎昀:还不如刚刚让他爹一剑把自己送走呢。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自己的。
朝咎昀听到他娘亲在门口询问小七“城主和少城主可在房内”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娘!”朝咎昀扬声喊道。
“嗳,”苏霜曼一手推门,一手提着鹅黄云纹长裙:“今日怎么都聚在这儿了?”
朝咎昀正要开口,就听见朝楼旻沉着声告状:“还不是这个小兔崽子,此前一天到晚在外面拈花惹草不算,现如今竟也学着玩上了什么断袖之癖!”
苏霜曼诧异掩口:“这是何时……”
“娘!您莫要听我爹乱说。”
“我乱说?要是你娘方才也看到你如此亲近那个男人,看你娘信不信你!”
眼见气氛要朝着剑拔弩张的趋势发展,苏霜曼忙道:“无妨无妨,左右家里护得住词岁顺遂一世,他只要不受委屈,断袖之癖也随他喜欢。”
“不过……”苏霜曼犹豫地望向朝咎昀:“词岁你是承受方还是……为娘听人说过,此事承受方易受到伤害,你……”
朝咎昀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原来当事情发展到极度荒谬的地步,人是想要放弃挣扎的:“自然不是,您看我像是会居于人下的么?”
“也对,你这个性子……”苏霜曼低喃了一句,转而体贴道:“那你日后若是要行……记得对人家好一点,不要让人家负了伤还受委屈。”
朝咎昀:“……”
“对了娘,”朝咎昀总算想起来转移话题,生硬地问苏霜曼:“您找我和我爹什么事?”
“食肆楼最近上了不少滋补的药膳汤,你们两个亲自去买一些回来。”
“您什么时候喜欢上药膳汤了?”朝咎昀疑惑道:“您不是向来讨厌药材的味道么?”
“还不是你!”苏霜曼嗔怪地瞥了一眼朝咎昀:“你自己带回来的人不派小七帮着看顾也就罢了,他那么久都没转醒你也没想着请个郎中来看看?就让人这么生生躺着,哪天没气了我估计你都不知道!”
“所以府里这段时间进进出出的那些人都是您请来的?”
“难不成还能是大风吹来的?”苏霜曼语气怜惜道:“这孩子看着让人心疼得很,年纪不大脸上还有那可怖的胎记,在外不知道要遭多少排挤,这些天请来的郎中都同我说这孩子内里肋骨断了多少多少条、身体积郁的毒有多么多么重,把我这心听得一颤一颤的。”
“许是我和这孩子有缘,前些时日听方伯说你把人带回府中就扔着不管后过来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跟自己身上掉的一块肉似的,这段时间我命人按郎中给的方子抓了药,又寻了不少药膳汤一勺勺喂着,算算时日也该醒了,恰逢你爹回府、食肆楼上了新东西,想着也就不劳烦下人让自家人跑一趟算了。”
这些话朝咎昀听着该泛起些酸意,但不知道怎么了,脑海里一浮现朝无咎的模样就升起了一阵理所当然的情绪,仿佛朝无咎就该被他娘宠着,朝咎昀暗道了声“怪哉”,然后顺从地踏出屋门:“既如此,那我就跟我爹先走一趟。”
屋内一下子少了两个人,视线都开阔了起来,听了全程的朝无咎眼睛都润了,湿漉漉的晕开一片雾气。
他想喊“娘”,想说他好久好久都没见过娘了,想倾诉当年听闻他爹娘被杀还被人泼了脏水满腔都没处放的委屈,想谈苦、谈累、谈思、谈念、谈爱。
然而他一个字都无法吐露,只能用目光一点点将眼前真实鲜活的女子镶嵌进回忆,替代掉曾经逐渐淡化、模糊的身影。
苏霜曼被朝无咎的眸子盯得心碎,仿佛看到了自家孩子在自己面前化为点点星光随风散去、再无迹可寻。
她走到床边,没问朝无咎什么时候醒的,也没张口说点什么,只是用细长秀气的手指揉着朝无咎的头,一下又一下。
熟悉的气息让本是意外醒来的朝无咎陷入了深眠,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苏霜曼无缘无故地落了一行清泪。
再次转醒已是几天之后。
朝无咎凝视着在屋子里漫无目的抛折扇的朝咎昀,头脑骤然活络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在记忆里搜寻起昔年的自己,有没有同父母说过自己有断袖之癖。
答案显然是没有。
那……
“醒了?”
“你何时染上的断袖之癖?”
“……?”朝咎昀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老老实实喂了朝无咎几天的药,刚注意到人醒开口关心就被人正面挖了好不容易才忘了的黑历史。
说起来,事情能变成这样,朝无咎难辞其咎。
朝咎昀脸色倏地臭了起来:“我劝你收起你的问题,不然就算你现在还是个尚未痊愈的病人,我也——”
“所以何时?”朝无咎打断朝咎昀喋喋不休的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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