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芜玉垂下眼眸,手指摩挲着玉牌上的纹路,眼底藏着愉悦又带着忧虑,好似这一切如梦恍然,似真似假。
她一介受万人憎恨的妖族,真要贸然接下除妖委任?
若来日谎言被戳破又该如何面对宗门?如何面对师尊?
她...真的配得上这一切吗?
这块玉牌她想要又不敢要... ...
九玄涧宗授予的令牌为私人独制,玉牌上统一雕刻着精美的云龙纹,中央镶嵌的绿宝石在光线的照耀下环绕着微弱的光圈,绿宝石中镌刻的字取于佩戴者,以此来验明正身。
‘玉’字侵入宝石内部若隐若现,非仔细观察很难察觉玉牌其中藏字。
白芜玉思绪回转,抬头望向竹鸿,毕恭毕敬道:“多谢师尊。”复又转头看向宗主,双手作揖,“多谢宗主。”
此时,她不再犹豫坚定自我选择。
一片赤诚之心总不会被辜负,至少,她现在觉得人比妖好相处。
高台上座的竹鸿摩挲着手指,眼中闪过几分愁然,匆匆收徒,又匆匆授予令牌。
也不知这样的决策是否会影响未来的三族命运。
又或者说,她不是那个隐患... ...构不成威胁?
秋忘演示意白芜玉起身,转头对竹鸿问道:“你打算将她安置在何处?”
“无凌峰。”
“无凌峰?”秋忘寅脸色微变,似有顾忌,“可寻舟在关键时机,会不会...”
“不会,他有定力。”竹鸿起身缓缓走下台阶,来到白芜玉身侧,递给她一本宗门戒训,“近日我不在宗门,你有空时便看看,遇上任何问题去找雪寻舟,他会帮你解决。”
“是,师尊。”白芜玉稍稍俯身,恭谨地接过宗门戒训。
竹鸿将她托付给秋忘寅便朝着大门远去,身影逆着光欲渐拉长。
“走吧,我带你上无凌峰。”
白芜玉颔首,将宗门训诫藏于袖口处,迈着小碎步忙跟在秋忘寅身后。
途径长廊,白芜玉望见一群宗门弟子分队站至四列,一人手持一方秀气宝剑,兴致勃勃地转动剑柄。
“手中执剑是为苍生不再受屠戮,剑尖只能朝外,不可向内!”站立首位的女子厉声训诫,嗓音柔美却不失气势。
她身着一席柔蓝色长衫,徐徐而来的微风扬起她散落在身后的墨发,笔直的身躯尽显威严。弟子们纷纷拱手示明,后挥舞手中长剑,起势进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一时之间,白芜玉竟有些羡慕他们的意念一致,能成群结队共同进步,而不是表面和气,背后捅刀子。
“你也想练剑?”
“当然!”
白芜玉几乎是下意识回应,察觉自己失态,朝着秋忘寅微微弯腰表示歉意:“宗主,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吗?”
“宗门从不拘束弟子,是否要练剑取决你。”
“为什么?”她不解,暗自垂下眼帘,长睫忽闪埋藏其中困惑。
妖族是没有自我意愿,只有绝对服从。
所以在她的认知里,她没有选择权。
秋忘寅轻笑一声,望向那蓝杉女子的背影,眼中满是骄傲,“若我不允你练剑,你就不会有执念么?与其抱憾不如尽力一试,万一你能给我惊喜呢?小芜玉,做任何事你得先问自己愿不愿意?这也是我女儿教给我的道理。”
白芜玉抬眸,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长廊下的蓝杉女子举剑轻挑,舞动间似有风声,剑影重重,一招一式干净利落。
秋忘寅收回视线继续带着她朝前走,两人穿过长廊越过石阶,临近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一道清冽沉稳的女声叫住他。
“爹。”
白芜玉闻声回头,蓝杉女子迈着大步走来,她眉眼清冷,小巧玲珑的瓜子脸透着冷寂,蓝色纱裙随着她的步伐飘荡,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白芜玉,不冷不热的质问:“你又收徒弟?”
秋忘寅赶紧罢手,解释道:“没有。她是竹鸿新收的徒弟,我就是帮个忙而已。”
“竹鸿仙尊不是说,只收一个徒弟么?”
“予织,既然竹鸿已破例收徒,那我再问问他能不能将你也一并收下?”
她犹豫片刻,唇齿启动:“不用了。”
话毕,秋予织转身离去,残余的栀子香随之飘淡,她又回到原处继续指导弟子练剑。
秋忘寅不禁摇头,许是藏不住心事,适才与她娓娓道来。
秋予织是宗门的大师姐,也是宗主独女,生来便是天之骄女。
她的实力卓越非凡,上至阵法下至剑术,是宗门唯一一个剑阵双修的女弟子。
除了无凌峰那位,秋予织至今无人匹敌。
不过,她曾苦求三年只为拜入竹鸿座下,结果都无功而返。竹鸿给出缘由是此生只收一个徒弟,这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为何师尊只收一个徒弟?”白芜玉边走边问道。
秋忘寅顿足,侧过身看向她,语重心长道:“因为你师尊...他不是人...”
“啊???”白芜玉瞪圆双目,脑袋上顶着许多小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秋忘寅面色如常,侃侃而谈:“他如今隶属于仙族,也是宗门里唯一一个跨越族系,飞跃成仙之人。”
闻言,白芜玉惊掉下巴,愕然一瞬。
什么?!
仙...仙族?
师尊他竟然是仙族。
秋忘寅倒是平静,自顾自走着,“仙尊的徒弟不是谁都能当的,你最好努力拿出真本事。”
白芜玉不受控僵硬地点头,眼神呆滞,久久难以平息这种复杂的心情。
人妖魔三族横亘于世,瓜分八荒四海。初始和平共处,魔族因地界撑不起野心总想侵略他族占为己有,多番寻找借口将战火蔓延。
人族是三族中最为脆弱,最好占领的地界,却也痴信世上有仙神佛,日日烧香乞求国泰民安。
仙族是多么神圣,多么令人向往,但仙族存在的机率太渺茫,太令人捉摸不透了。万千黎明深受战火屠戮,痛不欲生,若真有仙人为何迟迟不能转圜灾厄?
无疑,仙族也是被否定的存在。
妖族妄想成仙无比艰难,所以,仙族于妖族而言是望尘莫及的存在。
竹鸿被宗主冠以仙尊之名立于宗门,威望仅次于宗主,特别是在十五年前的赤水河畔惊天一战,宗门长老对竹鸿的身份频频生疑。
但架不住秋忘寅是个大嘴巴逢人就说,故而宗门上下挤破头都想成为竹鸿的徒弟。
无凌峰落于群山之巅,云雾缭绕宛如仙境,其中建筑冰雕为主,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有一道如冰墙面赫然竖起将大门封禁,在右下方立着一座石像罗盘。
秋忘寅示意白芜玉伸出手来,她不解但照做,伸出纤纤五指。
他手指凝光朝着她的掌心划破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滚出,滴落掉进门口的罗盘里。
罗盘沾血顿时散发出熠熠光辉,一束银光猛地冲破天际,一枚如冰裂的钥匙由银光中徐徐垂落。
她握住掌心,疑惑的问道:“宗主,这是什么?”
“无凌峰的门匙。”秋忘寅取下钥匙交到白芜玉手里,“它由你的血炼化,宗门上下只有你才能进入无凌峰。”
白芜玉微怔,垂眸看向从指缝流出的血液,弱弱地问一句:“那宗主你呢?”
“我也进不去。”秋忘寅笑吟吟的安慰:“你不必担忧,里面有你师兄在,他会安置好你。”
宗门有规矩,一方峰峦有独制门匙,各宗门派都有一方罗盘,由鲜血点缀炼化独制个人的印记,非本脉子弟不可踏入。
白芜玉朝着秋忘寅作揖而别,转身走进大门处,她亮出门匙的一瞬,如冰墙面当即瓦解渐渐露出锃亮的大扇门。
她踩着鹅卵石小路走进去,经过溪流穿过庭院,隐隐约约看见有道身影在林间光速飞舞。
走近一瞧,她看见一位穿着素白衣裳的男子身姿如松,双手持一柄长戟轻舞,尖刃轻点透着一股凌厉。
距离稍远她有些瞧不清男子的面庞,却总觉得他很熟悉。
许是看得痴迷,丝毫没察觉有人走近,正在冥思之际,一只冰凉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
“你是谁?”男子厉声质问。
白芜玉骤然回神,下意识就要抽出手来,但手腕被男子紧紧攥着无法动弹,她似有些急了,连忙抬起头瞧他,呼之欲出的问好停滞。
仅此一眼,犹如一生。
雪寻舟常年白衣胜雪,面容冷峻,红纱遮目,墨发半束起以玉扣固定,额前几缕碎发自然垂落。
她紧张吞咽,“没人通知你吗?我也是师尊的弟子。”
他不语,翻过她的手腕把脉,这可把白芜玉吓到,连忙抽手,十分紧张道:“不...不用,师兄,真的不用了...”
她站立不安,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要是被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受伤了。”雪寻舟松开手,淡淡道。
白芜玉瞬间松了一口气,揉着手腕,“哦,已经没事了。是师尊安排我到这来的。”
又伸手在雪寻舟眼前晃了晃,大胆猜测他看不见,于是她义正言辞开口:“师兄,我来扶你吧?”
雪寻舟别过脸,冷声道:“我只是双目有疾,并不是瞎子。”
话毕,他悠然转身离去,也不计较刚才她的无礼行为。
白芜玉有些尴尬,赶忙跟上去。
*
临近夜晚,无凌峰上灯火璀璨,清冷无比。
白芜玉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无凌峰摸清,虽算不上有多熟悉,但只少不会迷路。
她蹑手蹑脚来到雪寻舟的住处。
“咚咚咚。”
她轻轻敲响房门,一连好几声里面都鸦雀无声。
难道是睡着了?
修仙之人还有早睡的习惯?
不应该是熬夜练功么?
白芜玉正想得出神,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露出那张堪比修罗的脸,他沉声问:“有事?”
她尬笑起来,不自在地捏着手指,“我看晚膳时间到了,想着叫师兄你一起去...”
“不用。”
“是我打扰到师兄了吗?为什么不去吃饭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吃饭,但我不知道吃饭的地方在哪。”
雪寻舟:“... ...”
她初来乍到,宗门很多地方都没去过。
两人从无凌峰下来,雪寻舟顺路要去藏书阁取一本书,让她留在小院子里等一下。
等待途中,眼尖的白芜玉看见狗狗祟祟的凌弃,她小声挥手招呼:“凌弃,师兄!好师兄!我在这!这儿!”
凌弃骂骂咧咧走来,把怀里揣着严实的包裹丢给她,幽怨起来:“下次不帮你带了,人家以为是我吃的,差点要上宗门来告状邀功。”
“谢谢师兄。”
凌弃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讪讪笑着:“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果酒。搭配着烤鸡吃,香的嘞!”
话毕,他灰灰溜溜地跑开,身影融进月色中。
白芜玉嗅着烤鸡的香味,不自觉被馋出口水。想着等会要如何偷吃,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阵轻盈的脚步声。
“凌弃,你回... ...”她赫然回头,笑容僵在脸上。
一柄寒光森冷的剑抵在她眼前,来者逆光藏匿于黑暗中。
白芜玉呼吸一滞,节节后退,手里的烤鸡在慌乱中掉落。
那人步步逼近,凌厉的眼神仿若杀人无形。
“你是妖!”
“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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