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询问完基本信息之后,明翁顺嘴说了一句,“你的腿可能会有一定影响。”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但是他没有抬头看少女的表情,只是整理着并不需要整理的表格。
“我……我有义肢。”少女说。
明翁叹口气,“有义肢没有……用,”他抬头看向少女,看到少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黑白色的球,又从球里拿出一条用材精致的义肢,他微微睁大眼睛问,“这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
少女顿一下,飞快地回答道:“捡的。”
“不要撒谎,那个球叫‘黑白熊’,我认识制作者,黑白熊应该在谁的手里我很清楚。”明翁的表情逐渐严肃。如果可以,他不是很想和两个孩子摆脸色。
少女目光微微躲闪,有些不愿说话,霍秦看到少女瞥过来的眼神,便配合着一脸懵懂的表情要张嘴说什么,却立刻被少女紧张地捂住嘴巴。
“是你们的哥哥吗?”明翁按照少女想让他猜测的方向去猜。
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少女和霍秦之间的互动,包括刚才在前面和小姐姐说话的时候也是,他和小姐姐都注意到了两人不算明显的小动作。他们毕竟是从实战岗位退下来的人,不至于连两个孩子的伪装都看不出来,但是这么小的孩子能将伪装做的那么自然又配合得那么好,这让明翁对他们的来历与经历多少有些感兴趣。但他又希望他们没有遭遇过痛苦,就是两个天赋异禀的小骗子就很好。
少女犹豫一会儿后,开始讲述故事。他们按照并不存在的剧本演戏,少女与霍秦不如一开始那么认真,明翁倒是越来越在意这两个孩子的一切。
还是之前讲给通关口工作人员的故事,增添了一些细节,结合着少女与霍秦的人生,删删改改,一本短篇小说就完成了。
等到故事结尾,明翁靠着椅背,他的双手握成拳。明明知道这个故事不全是真的,但是一想到这个故事中有任何一个情节可能曾发生在他们身上,明翁就觉得难以忍受。他是一个有着强烈正义感的人,也同样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
明翁的正义感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影响他的理智与思维,于是他做出一个决定,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这样做,他只知道如果现在不这样做,强烈的愤怒就会将他吞噬殆尽。
“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明翁维持着一开始的淡漠表情,但是他的身躯里有一座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火山,岩浆在跃跃欲试。
低下头,靠着霍秦的肩膀,少女闭上眼睛,小声说:“他好像挺相信这个故事的。”
霍秦抿紧嘴唇,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回应,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霍秦知道这个故事中的哪部分是他自己的,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少女编织出来的故事与他原本经历的一切居然能那么相像,也从来不知道少女曾经历那样惨痛的过去。整日生活在暴力与恐惧下的孩子……他有家人可以取暖,但少女恐慌的时候,该怎么不让自己死在冰冷的夜晚。
少女的呼吸声逐渐平缓,霍秦小心地将她的姿势调整的更舒服一点,他现在希望少女决定让贾河过来了。他一个人没有办法既保护她的身体又保护她的心灵。
大概半个小时后,明翁推开门,他看到两个孩子头抵着头睡着了,一瞬间,心都化了。但他只能叹口气,然后感慨这两个孩子的可怕天赋。
“就是他们。”明翁轻声说。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和他体型差不多大的男人,长长的风衣几乎垂到地面。
……
少女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她打量着被布置成浅粉色的房间,很可爱,是她喜欢的风格。
又躺回去,少女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怎么能在小孩子的卧室放监控呢。”
“啊,对了,如果霍秦醒着,记得告诉他,除了被几个变态隔着监控围观以外,我没有其他什么不好的感受。”
监控室,几个‘变态’抽了抽嘴角。
“我是明翁,”按下开关,变态一号说,“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确保你不会给我们带来威胁,很快你就可以从这个房间离开。”
“喔噢,囚禁PLAY?”少女面无表情地说。
“咳,”变态一号说,“小孩子不要说这种话。”
“那就请你们不要先做这种事。认为我有危险就杀掉我以绝后患,认为我可能有危险就把我关进监狱,通过观察我在监狱的一举一动来确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像现在这样你们是能得到什么不能言说的安慰与快乐吗?是觉得小孩子不会有危险还是觉得你们能够完全掌控我?能不能收起那令人作呕的伪善面孔,说到底不还是因为你们觉得合适才会把我放在这样一间房间?不要自顾自的觉得是在为我考虑,没有哪个孩子会在这种时候感谢你们这样的体贴。……恶心。既然决定夺走我的自由就痛痛快快的全部都拿走,不要用温和的面容做这么可怕的事情,……不要一边那么善良一边又那么残忍。直白地告诉我你是坏人,直白地告诉我我该恨你,直白地告诉我我不该对你抱有任何希望。”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本该哭泣,但是她现在什么反应都不想有了,她只想躺着好好休息……为什么要让她醒过来?
监控室。
“嘴倒是挺会说,真的把她扔到监狱,能活几分钟还不知道。”黑色短发的女人说,微皱的眉头带着少女话语里求死的那部分的厌恶。
“凌渊,不然你进去和她沟通一下,她对同性大概不会有这么大的敌意?”穿着长风衣的男人说。
“她对谁都反感。大概是这个房间让她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结合她告诉明翁的故事和她刚才讲的话,如果她在家住的也是这种风格的房间,不难理解她为什么是现在这种反应。”棕色长发的女人坐在操控台上回答道。
“现在就是等分析结果?”明翁问。
“嗯,在结果出来前,她只能待在那个房间里……以后还是统一用白色的房间吧。”风衣男人说。
“你怎么这么容易被两句话就影响,她的情况是个例。是以前没出现过对白色房间产生恐惧的人,还是没出现过对粉色房间感到喜爱的人?”短发女人说。
“善变就善变吧,我现在只为她的经历觉得痛苦。”风衣男人的眼中饱含痛楚。
“……所以她的经历大多都是真的?”明翁问。
男人点点头,慢慢合上眼睛,低头叹息。
“这种事见多少回都觉得恶心。”短发女人收回看向少女的目光,眉头紧皱。
气氛逐渐沉重,空气的流动仿佛受到阻碍,凝滞不动。
“霍秦醒了。”凌渊说着,将屏幕的一边调整到霍秦的房间。
霍秦呆呆地看着暖色调的天花板,壁纸上布满细碎的小白花。他将被子往上拉一点,又重新闭上眼睛,开始低声地哭泣。偶尔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不要……只有她……”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明翁按下通话的按键,“我是明翁,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确保你不会给我们带来威胁,很快你就可以从这个房间离开。”他将刚才讲给少女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是他做这个工作以来,从嘴里说出来重复率最高的话。
哭声猛地停下来,霍秦被吓得打了个哭嗝,他从被子里探出一点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简单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这里和他一直生活的地方实在是相差甚远。他压着声音问:“你在哪儿?”
“我在另一个房间。”
“你能看到我吗?”
“可以。”
“那你……能看到少女吗?”
少女?这个称呼可不是应该给姐姐的。
“可以。”
“她现在怎么样?”霍秦将头从被子里又探出来一点。
“在睡觉。”
“她醒过吗?”霍秦问这句话只是下意识觉得他都醒来了,身为少女,少女必然是比他醒的要早一些。
“为什么这么问?”
霍秦眨眨眼,不太明白明翁问这句话是想问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会觉得少女之前醒过?”
“那就是醒过了。”霍秦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就不在开口继续和明翁说话。知道少女已经醒来却没有过来找他,霍秦选择安稳地待在这个房间,安静地等他们带他去找少女,或者带少女来找他。
明翁叹口气,“这个小鬼。”
“他们都不是好相与的。”凌渊带着笑说。
“这小子的经历也大多都是真的吗?”短发女人问。
风衣男人摇摇头,“有东西在阻隔我与他之间的联系。”
“果然隐藏着什么东西。”短发女人说。
“根据少女的经历和史石的‘观感’来看,霍秦的经历大概率也是可信的。他们的故事没必要一半全真一半全假,尤其在主导者是少女的情况下,而且你们看下这个,”凌渊指着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少女为明翁讲故事时霍秦的表情变化,“霍秦此前应该是不知道少女的背景的,而既然他会相信少女的那部分故事是真的,就说明他自己的那部分是真实的可能性很大,还有就是在少女讲述他的故事的时候,他有露出来过短暂的惊讶情绪,就在这里。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是监控都如实记录下来了。反正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的话,我是比较相信少女的故事是将他们两人的经历糅合在一起重新组织了一下,如果我们能够分得清那部分是属于谁的,我们应该就可以得到两段比较完整的两人的过去。”
“那能分清吗?”史石问。
凌渊摇摇头说:“他们的经历有重叠的地方,很难完整的分开,而且我们得到的故事不是完整的,其中缺失了几个比较关键的环节,例如他们是怎么相遇的,霍秦为什么叫霍二一少女,霍秦为什么那么听少女的话等等。我个人对霍秦为什么会听少女的话比较感兴趣,就跟洗脑一样,但是霍秦的表现又不像是没有自我的,他只是将少女摆在了一个高位,像是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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