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章

随着一股奶白色的烟雾慢慢充满房间内部,还留在实验室的工作人员纷纷倒地,少女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即使是深夜,实验室的灯光也非常明亮。

薛琴已经一整天没有出现了,以往那些由她个人负责的收尾交接工作,现在要由一直跟进这个项目的其他成员完成。有薛琴在的时候还好,但是当薛琴不见了踪迹,只留他们来处理这一切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事情都变得异常困难起来。

每个团队都需要一个‘脑’一般的存在,而当‘脑’消失,剩余的人想要处理好平日里由‘脑’来做的事情,想想也知道应当是非常困难的。

“你们还要躲在那里多久,他们已经昏迷了。”少女看向角落的冰柜。

奶白色的雾气就是从冰柜里渗出去的。

“哗”的一声,冰柜的门被拉开,两个人从里面站起身,她们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其中一个人说:“你不是不想跟我说话?”听声音是薛琴。

“你是小孩子吗?”少女问。这个时候闹脾气。

另一个人被逗笑,她轻声说:“你好呀,我是朱林。”

“你好,我是少女。”少女说。

“薛琴说她很喜欢你,果然是个可爱的孩子。”朱林说。

不等薛琴对这句话有什么反应,少女问:“你们不出来吗?”

虽然穿着防护服,冰柜里也是寒冷的。冰柜下午就运过来了,但是一整个下午加晚上都没有人对一个莫名其妙送来的冰柜产生一点疑问,薛琴应该早就为这样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准备,这些人倒是也听她的话。

她们从冰柜里出来,朱林转身将冰柜门拉上,薛琴嘟囔着说:“臭小鬼哪里可爱了。”

“你觉得不可爱就可以,不要让觉得可爱的人跟着你一起觉得不可爱。”少女说。

朱林连忙上前制止感觉会吵起来的两人,虽然大概率只有薛琴一个人会生气,她说:“我们是来带你一起离开的。”

“离开这里?”

“嗯。不过可能要稍微等一会儿,我们要收到外面的消息才可以让你从‘舱’里出来,不然警报现在就响起来的话,按照我们俩的体能和攻击力来算,估计是跑不掉。”

“那蓝色的烟雾是什么?”少女注意到窗户边飘着一层浅浅的蓝色雾气。

“也是可以让人昏迷的东西。因为担心会引起警报,我们用的浓度不是很高,经过训练的话,有一部分人是可以免疫掉大部分药效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知道一些快速通道可以离开。”朱林温和地说。

她的声音穿过漆黑的防毒面具与防护服的透明面罩,听起来很奇特,像是只会存在于电影里的声音。少女喜欢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随后,三人不时说几句话,气氛也算融洽。

薛琴坐在试验台上,仰头看向少女,“白天那些问题对不起啦。”虽然可以解释说是工作所需,但是薛琴知道,她不算什么好人。她只是想在那些人接手实验之前了解更多与试验品有关的事情,她想要记住更多,当然,也有一点想要窥探他人的人生的念头在里面。

也许是逐渐习惯了这份工作的缘故,薛琴问话的方式和内容,都逐渐变得和那群她讨厌的人一样。薛琴不会为自己想要窥视别人的人生与想要将一切都记录下来的念头感到抱歉,但是使用那样的方法与态度进行询问,那是会让她觉得难以忍受的事情。因为她曾被那样对待过,在她的家人为国家牺牲之后,在与那群人将近一年的相处时间中,她讨厌极了那群只想得到答案完全不顾一遍遍的询问会给一个年幼的孩子带去什么不可磨灭的影响的人。而国家给她的那些回报,他们不是为那样粗暴且残酷的讯问方式道歉并补偿,而是为了堵住她的嘴——让她待在体系内,就能永远控制她。

她无处可逃,也确实如他们所想一直在为国家奉献,甚至做的比她的父母要更好,但是七科将不复存在,她最后的自由也将被剥夺。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画面,一个按照记录是已经死去的人,一个很快要被国家带走的人,一个被国家紧紧拴住脖子的人,她们将一同从这个该死的地方离开,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里,她们的身与心,便都是最自由的。

“好了,”通讯器闪烁一下,收到信息的薛琴走到电脑前,“准备一下,没有时间让重力慢慢恢复,你会一下子落到地面,注意一下落地的方向和姿势。”

“这种事情以后早点讲。”

“知道了。”薛琴无所谓地回答着。

刺啦的电流炸响出声,盖过同一时间其他的所有声音,包括少女如猫一般的惊叫。

走到重重摔在仪器底部的少女身边,朱林抱起她瘦弱的身躯。小孩儿看起来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养出来的孩子。

刺目的红光与刺耳的警报声在电流声消失的瞬间一同启动。

打开一道隐蔽的门,输入密码,三人七拐八拐,沿着幽暗的小道不断前行。长久的沉寂后,在深邃的黑暗中,猛地看到光,走在最前面的薛琴开心地回头说:“马上就到出——”

细微的、刺入什么物体的声音带着猛烈的痛楚,薛琴下意识朝发疼的地方捂去,伤口被碰到,更加疼痛的触感传到脑中。

“朱林……?”薛琴不敢相信的看着黑暗中逐渐模糊的轮廓,那人带着少女,离她倒下的身躯越来越远。

为什么?这是薛琴昏迷前最后的念头。

“那是什么武器?”少女问。比起担忧薛琴的安危,少女对朱林用的武器是什么更感兴趣一些。

“电锥,薛琴研究出来的东西,”朱林换一个方向,继续前行,“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恶趣味专门给我这个东西用。”

想明白事情走向的少女问:“他们不放薛琴离开的话,为什么会让你离开?”

“他们不会让我离开,”朱林抿一下唇,“也不会让你离开……但是我会让你离开,轮椅你会用吗?”

“我知道了。”

朱林放松地笑一下,“倒是回答我说会用啊。”

“会用。”

“不过操作起来还是有点麻烦,好在你不需要独自前行,我回去后会尽量拖住他们,你只要耐心等待就一定能离开这里。”

“好。”

“帮我看看世界各地的风景吧,”朱林的嘴角一直带着笑,“我在这里工作太久了,外面是什么样子都忘的差不多了。”朱林以前最喜欢的就是旅行,和谁一起不重要,她只要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色就会感到满足与幸福。

“如果我有机会的话。”少女说。

“你真不像个七岁的孩子。”

“你也不像一个在这里工作了好久的人。”

“小丫头嘴倒是会说。”

“为什么不和薛琴讲这件事?”少女问。

“薛琴想活,她还有未来,不像我……但是我刚刚把她的未来夺走了。”

“电锥是薛琴设计的武器,她大概考虑过被用在自己身上要怎么应对,”少女说,“我不觉得她会就那样死在那里。”

朱林愣一下,“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

不断前行的深沉黑暗中,如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珍珠般的泪珠落在地上,溅起一小片看不见的水花。

少女还想说,她的话只是猜想,而且,即使薛琴不会死在那里,也会被带回去,她将继续过她想要逃离的人生,带着被背叛的苦楚,更加挣扎地活着。但是感受到滴落在脸颊上、仿佛带着解脱一般的喜悦的泪珠,少女选择沉默。

起码,有一个人可以获得一些救赎。

又前行五分钟左右,朱林将少女放在地上,一个方块被放到少女的怀中,“只要拿着这个,他们就会带你走。”

在方块上敲击几下,浅浅的光芒亮起,将周围略微照亮了一点。这里像是一个交通枢纽,“薛琴给我展示她离开时要走的路线的时候,我几乎要把这个计划告诉她了,”朱林从黑暗的角落里推出来一个轮椅,是刷了一层米黄色颜料的轮椅,干净光洁,座位上画了一只浅紫色的肥啾,很可爱,“这是以前一个孩子用过的轮椅,是专门制造的,可以当作武器用,早上知道你的存在后,我就托人将这东西送到这里来了。可能这就是在这里工作太久的好处吧,当你想要找谁帮忙的时候,你总知道应该去找谁。”

“这个东西,”少女举一下方块,“他们是按这个来救人的吗?”

朱林点点头。

“你为什么不自己走?明明有那么多人你都没有救,不要告诉我说是你现在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

“……你是真的不像个孩子,”朱林叹口气,“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祭拜你的时候,看看要买什么给你吧。”少女平淡地说。

“哈哈哈,”朱林忍不住笑起来,居然是这种理由,“好吧,我告诉你。

“他们要杀我了。

“而且,虽然我确实很讨厌这里,但是……人类的情感很复杂。如果我说一声讨厌就可以干脆利落地离开,我也不至于现在还留在这里。”

“这个地下通道是专门给我们这种想要离开,但是办不了正规的离职手续的人准备的。只要利润足够大,总会有人来做这种事情。”朱林一边说着,一边将少女抱起来朝轮椅走去,“一开始都是些不要命的人在做,但是慢慢的,就变成有钱人的生意了。当然,真正到这里来拼死拼活的还是那群不要命的家伙,不过他们像这样跑一趟的安全系数也提高了不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好处大于坏处的。如果说国家没有参与进来,我是不太相信的……不过也好在国家将我判定为不重要的小角色,在他们将我和你联系到一起之前,这个东西可以一直帮助你。”

少女眨眨眼,她觉得朱林的话漏洞百出,但是她也知道朱林确实希望她能离开。

“但是离开之后,就把这个东西扔掉。他们不会留你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瘦弱小孩儿待在不合适的地方,从头开始的日子可能会很难过,但是我知道你可以坚持下来。抱歉啦,薛琴劝我带你一起离开的时候,跟我讲了你的事情,”她亲亲少女的额头,又轻轻捏一下脸颊,“我祝愿你,从今往后,事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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