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秋云一瘸一拐地下了山,临了还掰了树棍当拐棍用。伤倒是不怎么严重,就怕某位给他刀的人反悔再收走。
拿到新武器就得见血,行秋云无奈地扯了下粘在血肉上的裤子,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第一次拿到竹竿的时候路遇野猪,戴帽子没有这么凶险,最后还把野猪烤了吃了。这老狼看起来也不好吃,浑身上下唯一比较有价值的皮毛也是非常稀疏。
行秋云愤愤地瞪了一眼死不瞑目的老狼,心里涌上莫名的恐慌。
老狼的那双眼不再是诡异的血红了。之前的眼倒是与那些发疯的村民有些类似,是同一个原因吗?
行秋云带着自己的新发现,迫切地想下山和鹿鸣玉分享。
和他同时下山的还有林潋。
林潋福大命大,在山洞里稍作休息就恢复了体力准备下山。不知道该说他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撞了脑袋结果目前什么事儿都没有。
两个人选择的完全相反的路线下山,行秋云伤了腿,林潋不熟悉地形,最后居然同时到达了鹿鸣玉家门口,不知道谁先敲了门后大眼瞪小眼。
林潋的视线落在行秋云血迹斑斑的裤子上,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里面的那位就开门了。
开门的一瞬间,浓郁的血腥气直冲鹿鸣玉的天灵盖。鹿鸣玉的身形晃了晃,强压下心底可怕的躁动:“怎么弄的?”
行秋云示意他进去再说,鹿鸣玉的表情万年不变,冷淡地点头。他连邀请林潋进门的心思都没有,万幸林潋自己脸皮够厚,直接跟在两人身后进去了,还贴心地拉上了门。
进门之后,行秋云单脚跳了半天瘫在小蒲团上。流了一路的血滴滴答答,在鹿鸣玉家的地上拖出一条蜿蜒的长长血迹。
鹿鸣玉只留给二人一个冷淡的背影,行秋云知道恐怕要完,缩缩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呲啦。”血肉和裤子分离的声音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格外刺耳,行秋云没忍住哼了一声。他应该早早在山上扯下来的,现在时间有点长了,扯下来好疼。
“没有药了,还有点烈酒,你凑合用一下。”鹿鸣玉手里捧着个小瓦坛,他开了封,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林潋单是闻着都感觉自己要醉了,古代治疗的方式……真狂野。鹿鸣玉面不改色地把一点烈酒倒在行秋云的伤口上。
行秋云上半身猛地一抽,强忍着没动自己的伤腿齿间挤出短促的一声。
没耳朵听的林潋自觉地推门出去,不听这两个人有伤风化的声音。
该说不说都是美男,但林潋还是个连游戏实名认证都绑的不是自己的花一朵,暂时听不得这样的声音。
门一关,世界骤然清净。
有点头痛的林潋靠着门坐下来,慢慢失去意识。
门里的世界拉扯继续。
鹿鸣玉当然知道这种治疗方式很疼,但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更好的。就当给行秋云长个教训,每次拿到新武器都想去试试,每回都搞点伤回来。
行秋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虚,也只好委屈巴巴地等着治疗。村子里的大夫倒是治疗技术高超,可惜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二人毫不怀疑,前脚他们在那里治疗完,后脚村长就会知道这个消息。
村子里的人很少会受伤,除了和外来者对抗的时候。像是猎户这种职业特殊的也能自己处理,从不会麻烦那个诡异的大夫。
大夫的诡异两个人也只是道听途说。没事儿做的他深居简出,总喜欢在自己家的后院摆弄一些从猎户手里买到的不要的猎物剖开,肠子肚子流了一地也懒得收拾。别人看他收拾他也只是笑,露出两颗尖牙。
久而久之,大家都对这疑似精神不太正常的大夫有点忌讳。
鹿鸣玉到底还是心疼,看到行秋云的惨状收了冷脸,换回一贯的温和语调:“忍忍,得先用酒清洗伤口,不然会化脓。”行秋云脸色煞白,咬着牙点头。
鹿鸣玉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酒缓缓倒在那老狼留下的伤口上。
酒液与鲜血交融,行秋云浑身猛地一颤,双手紧紧攥住身下的小蒲团,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嘶……”
清洗完伤口,鹿鸣玉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从伤口下方开始缠绕,一圈又一圈,每绕一圈,都轻轻按压,试图让伤口闭合。
行秋云的腿微微发抖,鹿鸣玉轻声安慰:“快好了,再坚持一下。”屋里安静极了,只有鹿鸣玉缠绕布条的簌簌声和行秋云沉重的呼吸声。
鹿鸣玉忙得焦头烂额。他好不容易找了几块还算干净的布条缠在行秋云的伤口上,本以为可以止住血稍作休息了。没想到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就看到刺眼的血色染红了布条。
平时很靠谱的操作,此刻都没有用了,鹿鸣玉一贯冷静的头脑里突然空空如也。
那人的血扰了心神,他耳畔传来空灵的歌声。
“在那雩水之岸,有一片安详和乐的净土……风调雨顺,幸福安康,不会有外来者,每个人都信仰着雨神,为她献上最邪恶的外来者,她为我们带来最美好的雨水……雨神永远庇护着最虔诚的子民……她隐于此地,在此长眠……”
狗屁雨神。鹿鸣玉心里狠狠骂了一声,光知道唱歌不知道救人。
不高兴了就不下雨,献祭人才高兴,说是邪神还差不多。
鹿鸣玉定住心神,瞳中隐隐的血色散去。他起身到了书桌上,把木片削成的小刀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拨出行秋云血肉里残余的异物。
他尝试过用力,用什么方法都止不住血。眼见行秋云的脸色已经白得像雩村最纯净的初雪,鹿鸣玉把血迹斑斑的布条扔在一边,果断决定去看那个诡异的大夫。
“我需要去看大夫吗?”行秋云被折磨了半天,身体和心灵双重的。
腿疼不用多说,这是意外,他行秋云认。可是心灵上的折磨着实怪异,行秋云拿人手短,舍不得把用着非常顺手的刀还回去,只能在心里祈祷鹿鸣玉忘了这事儿,也犯不着生气。
“去。”鹿鸣玉简短地回答了一个字,开始琢磨怎么先把行秋云送过去。
这个时候他才想到了刚才上门的林潋。那家伙人高马大,加上他合力搬一个行秋云问题应该不算大。
鹿鸣玉快步走到已经关上的门前,伸手用力一推。
门纹丝不动。
鹿鸣玉感觉自己刚才想好的计划可能要泡汤,先踩着椅子从窗户翻出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林潋这家伙昏过去了,而且把门堵上了。
鹿鸣玉:……
原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现实里是这么写的。
江习快步走在雨后的沙路上。
有的时候人的反应是跟不上经历的,就像她刚才恍恍惚惚,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面对了死亡。
在滴答的雨声里,回忆被清晰地勾起。
想到烈火中焚尽自己的女人,她也只是在屋檐下发呆了一会,看着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就转身回屋了。
谁也不知道江习在想什么,包括她自己,现在都有点木木的。
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朋友也没有见过她哭。感怀的泪水永远是流给自己看的,发泄完还要继续向前。
至于其他演戏的泪水流给最关键的时刻用在最合适的地方,省得眼睛白疼。
村长把她安置在一间空屋子里。这屋子据说以前是个穷秀才的房间,他高中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可能是人家也不喜欢搞衣锦还乡这套,又或者是混得平平庸庸没脸见人,他离开以后再无音讯,这屋子就空闲下来了。
正好这屋子离村口还近,江习想要走走什么的都方便,也就应下来了,看看这村长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这里朝南的窗前只能看到一户人家,那就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制砚匠鹿鸣玉的房子。
江习刚才在西向的窗前看腻了残花,换了个视角到朝南的位置。
这一换不要紧,她感觉自己看见了熟悉的人。
不算边上蹲着的那个,那个躺在地上的,怎么这么像自己的发小林潋。
鹿鸣玉和江习来了个隔空对视。
鹿鸣玉没见过这个姑娘。穿着打扮不是山里人,像是京都那类大城里待字闺中的小姐。
行秋云的描述他听了,应该说的就是这个人了。机敏善辩,算是可靠的队友吧。
而且躺在地上的这个倒霉蛋留下的信里说了他们认识,那就叫她来帮忙解个燃眉之急。
不用鹿鸣玉扯嗓子喊人,江习神队友的特质已经初现,自己出门去汇合。
雨歇云散,世界像是被大自然重新刷洗过。湛蓝天空中,几缕棉絮般的白云悠悠飘荡。阳光挣脱云层的束缚,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给万物镀上一层熠熠金光。
所有东西都在悠闲,除了我们。鹿鸣玉认命般地接受了现实,觉得这天色着实不合时宜。
什么时候他们的情况才能雨转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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