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杀机四起

林潋从之前记录铜鉴历史的小本本上撕了一页,水性笔咔哒一按,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情况。工整的小楷虽然是毛笔写的,但写的是非常标准规范的简体正楷,这点足以让他相信留言者也是外来者了。

……我还有两个同伴,一男一女。半晌,林潋顿了顿笔,……详情面谈。

他把纸翻个面又方方正正地叠回去,挑了块石头压上。

刚才没仔细看,现在不急了,林潋发现石皮上还有淡淡的墨色。爪子一摸就蹭得脏兮兮的,也算是没浪费上好的墨。

这石头表面平整光滑绝非一日之功,水泡不到这里的。不出意外,给他留言的人肯定会回来找他的。

林潋在阴冷的山洞里落了脚,恰好暴雨落下。他向里缩了缩,总有不详的预感。

脑袋有点晕。

他将就着靠在石壁上,不知道现在的状况之危险,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山洞之外,老猎户任由大雨淋湿了花白的发,行于崎岖的山路却步步如履平地。

他身后背着的箭筒里还有可怜的一支,箭尾的白色断羽已经染上红褐色的血迹。他经验丰富地折枝拨开地面的落叶,是莫琬狼狈不堪地躺在虬根交错之中。

莫琬知道有人来了,胡乱在眼前摸了一把。不知是雨水还是眼镜的问题,他现在看东西模模糊糊的。

指尖是被碎片割伤的血,莫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应该是眼镜碎了。没办法,平时做一些危险性稍稍有点大的实验经常把自己割了炸了,这一点疼痛反倒习以为常。

几乎失去了视觉,他的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莫琬浑身上下都绷紧得像硬邦邦的石头,随时准备着给想开凿的人一个人冷冰冰的回应。

有人蹲下来了,简单粗暴地晃晃他的身子。莫琬想装晕,只可惜为时已晚。粗粝的指腹划过他还算细嫩的脸,痛得要命。经验丰富的猎户一看就知道眼前这家伙应该没有事:“醒醒!”

莫琬心想这方面他还得和林潋学学,技术方面差的不是一点两点。林潋那家伙天生就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凭着堪比新型守城武器的脸皮强度致力于演戏。两个人当了十几年的狐朋狗友……呸,是十几年的挚友,莫琬倒也算是近墨者黑,脸不红心不跳地爬起来,辨认着眼前人。

很好,是陌生人。他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老头子,绝望地下了结论。

莫琬大概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并不意外。

本来就是在铜鉴前,以林潋那差得出奇的运气加上他和江习都在场必出事的奇怪buff,他只需要用脑袋就能想到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们又双叒叕地被坑了。

而且这次还玩了个大的,直接入镜,少走二十年弯路,提前预定三连排棺材。

老猎户同样也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奇怪穿着的少年。

这人高得出奇,而且长相发型服饰都极其怪异,有点像……外来者。

是血腥气。他的视线不算隐秘地落在莫琬流血的指尖处,瞳中红影隐隐。可惜莫琬太瞎,无知无觉。

老猎户也不想遮遮掩掩的,语气森寒:“外来者。”

莫琬心想这把玩完了,看这语气来者不善。

不过这人废话好像挺多的,要杀要斩悉听尊便,别折磨他就行。反正他现在这半瞎的状态也没法反抗。

“跟我来。”老猎户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硬邦邦地撂下这么一句命令。山上跑了条孤狼,野性大着。虽然那家伙受了伤,但眼前这个看起来更像是被吃的。

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莫琬只能听命跟着这老家伙,来者不善来者不善。

如果他有命再见到两个从小打到大的死党肯定提醒他们离这里的人越远越好,现在再担心也没有用,莫琬本人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他在心里伤春悲秋,手上捏着自己碎了一半的眼镜。

有条件的话修一修凑合能看,关键时刻这东西也可以当利器抹脖子用。

鹿鸣玉这边在乒乒乓乓地修理不知道什么东西。时间不等人,尴尬两分钟两个人就各干各的去了。

行秋云百无聊赖地找了块蒲团坐下,翻着自己的采诗簿。没翻两页他开始犯困,点着头强撑精神。

前几日天色着实不太好,逼得他只能在树上睡觉了。树枝大多还经不住他的重量,经得住他的重量的也会因为半夜无意识的翻身而咔擦一声断掉。他后背大概率是摔了两块,加上躺在地上实在是有辱斯文,行秋云咬咬牙还是坐着了。

“睡着了?”鹿鸣玉温和的嗓音像鬼魅一样出现在行秋云耳畔,他猛地抬头否认。

鹿鸣玉看破不说破,把一把小刀递给他。

小刀用的是一种并不常见的材料,行秋云一愣没叫上来名字。鹿鸣玉示意他试试,行秋云一刀划在他的采诗簿边角,削了薄薄一条下来:“这么锋利?”

“这东西叫铁,比青铜还要锋利些许。朝廷特赐的,用这东西雕刻会精细一点。想必用来防身也会更好用。”鹿鸣玉丝毫没有把这东西当作凶器的愧疚,即便朝廷现在还在管控各类刀具。

行秋云拿着也乐呵,二话不说收下了。鹿鸣玉手头肯定不缺工具,但是他遇到危险真没有什么自保的方法。

你说竹竿?他又不是那话本子里的武松,真遇到老虎别说和它打一架了,行秋云直接投降算了,留个痛快。

行秋云高高兴兴地开始欣赏自己的武器,时不时神经病一样,在空气里比划两下。

鹿鸣玉不出声地看了会,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东西最好不要沾水。”

行秋云嗯嗯啊啊地应下,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

废话,老攻哪有宝贝香。

鹿鸣玉一看这家伙的样子就知道他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心里突然有了隐隐的后悔。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现在把刀要回来着实不是人干事。

毕竟就他所知,行秋云还是把他当成翩翩君子的。

比比划划小半个时辰,雨霁。

行秋云跃跃欲试地拿着自己的新刀上山,试刀的同时顺便找一下林潋。

他上上下下找了一圈,没人。

最终还是在石头缝里找到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块,只能说是能看的字寥寥可数。

行秋云眉毛一扭。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能和他的书法一样难以辨认的字,关键这字看起来还是认认真真写的。

来来回回研读n遍,气得想好好拜会拜会这位书法家的行秋云只看出来详情面谈几个字。

算了,有话当面再说,背后议论是小人的行为。

他开始满山遍野地闲逛找人。

不知道吃什么呢,正好看看这一圈会不会有收获。

眼尖的行秋云望见手边不同寻常的暗红,眉头一皱。

他谨慎地用刀尖挑开一团纠缠不清的草叶,其下红褐色的血迹刺眼。

雨水的潮气未褪,裹挟着土腥味和腥膻味蓦然闯进他的鼻腔。

电光火石间行秋云第一反应是卧倒在地,堪堪躲过了狼的血盆大口。

一只昂首挺胸的孤狼。

它很狼狈,半身皮毛上都染着斑斑的血迹,眼神却是出奇的冷肃,望向行秋云的眼中写着势在必得。

行秋云来不及去摸自己差点被狼咬断的脆弱喉管,战战兢兢地拿起刀随时准备撤退。

坏了,他身后是参天大树盘结的根系。他无路可走。

行秋云无意识地吞了口水,用开始发汗的右手紧紧抓住了鹿鸣玉赠予的刀。

竹竿落在鹿鸣玉的家里,他只有这一个武器了。

狼舔舔自己的爪子,露出几颗断了一半的牙齿。

狼王已经很老了。

它曾经战无不胜,带着自己的族人驰骋山野。但世间的生灵总会老去,它也不例外。年轻力胜的新狼王曾是它的手下败将,用自己的仇恨狠狠地将这个曾经不可战胜的首领踩在脚下。

老狼王也不想死缠烂打留在狼群里,带着英雄迟暮的悲凉拖着残躯离开了。它的配偶早已逝去,它也没有后代,那片洒满了英雄热血的土地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它就这样从草原走到了山野。这一路走来危机无数,多少曾经的对手都试图把它踩在脚下。

老狼王这一路精疲力尽,它要死了。

它曾跪在异乡的雨里,不待命运垂怜。而后在暴雨里借外力重整旗鼓,只是不知它还是不是原来的它。

狼王的瞳孔里闪过点点猩红,低吟一声冲向行秋云。

生死攸关,平时轻灵如燕的少年的呼吸声也粗重起来。

他瞥见老狼后肢肌肉绷紧的瞬间,猛地矮身——狼影裹挟着腥风扑来,利爪撕开他左肩的破烂布料。

粗重的兽类呼吸声中,行秋云干脆利落一个旋身挥刀,刀锋只是堪堪擦过狼腹。

老狼落地时踉跄半步,行秋云被一爪挠在左腿上,伤口的血红艳艳的,映在狼王已经浑浊的红眼里。他单膝跪地的刹那,狼嘴已逼近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行秋云用右手锋锐的小刀死死抵住狼颚,狼王的断齿只在他的衣料下留下几个带血的窟窿。

老狼的涎水顺着他手腕滑落,混着自己的血,黏腻,还带着令人生理性厌恶的恶臭。

这恶臭让行秋云被危机冲得不知所以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些。他不再依靠自己生死关头的本能反应——这只饱经风霜的狼明显比他更擅长缠斗,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变成腹中餐。

行秋云伺机而动,右手的小刀划出弧线,精准刺向狼耳——老狼吃痛,脑袋一甩,少年被带得摔倒在地,后背撞上凸起的树根,眼前发黑。

但他没有松手。借着老狼甩头的力道,行秋云想了一个并不体面的胜法。他翻身骑上狼背,双腿死死夹住狼腹,左手揪住狼鬃,右手小刀疯狂戳刺。

狼躯剧烈扭动,试图将他甩脱,爪子在地面刨出深深的沟壑。行秋云感觉狼脊骨在刀下震颤,死死用双腿夹住狼躯,就像骑着衙门准备的并不温驯的马似的。突然,老狼发出一声凄厉的嗥叫,前肢一软,栽倒在地。

行秋云看不到的狼嘴里,暗红的血雾从中飘出。狼王嗜血的红眸变回了老态的昏黄,眼神不甘。

确认老狼就这么被活活耗死后,他慢慢滑落下来,瘫坐在狼尸旁,胸膛剧烈起伏。直面生死危机的感觉不算太好,比那些情情爱爱的刺激多了。

行秋云至今头脑发昏。

他右手的小刀掉落在地,刀柄上缠着几缕狼毛,混着血,凝成诡异的红结。行秋云模模糊糊地想,好像鹿鸣玉说不让沾水来着,但沾了血不算吧。

不得不说,这刀真快。要是换成竹竿,他今天高低交代在这了。

歇了半晌,行秋云拖着伤腿,几次踉踉跄跄才离开了老狼王的尸体——这场生死较量,终于随着雨后的第一缕阳光,被山野悄然吞纳。

只可惜在诡异的镜中世界里,这点异动翻不出半点浪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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