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歌很累,身心俱疲。
大老远就听到屋子里传来木铎摇动的声音,还有女儿气呼呼的声音。
他板着脸,完全没低头越过躺在地上无人在意的林潋,伸手推开已经破破烂烂的门。
他推开门只觉着不对劲,屋子里比开了十六度冷气的空调房还冷上许多。
原来是一堆陌生人,还有自己救回来的那个家伙,他们几双眼睛整整齐齐地望着他。
女儿的那双格外清澈,好像闪着楚楚的泪花。
怎么了?
他一时不明,屋里是什么情况。
老猎户约她出去,结果放了他鸽子,门也关着,不知道什么情况。无奈之下,他只能折返,结果回来就看见这么一出大戏。
行秋云和他更是眼瞪眼,无声地控诉着他女儿这个熊孩子干了什么好事儿。
陈歌咳两声,语气平淡:“陈牧。”
小女孩有点心虚,点缩缩头,突然想起临走之前爸爸交代过自己什么——在家里不要出来,更不要和别人起争执,当然也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吓唬别人。
这几条红线她准确地全踩上了。
不过真好玩。
行秋云上上下下的扫了一遍这个所谓的最诡异的大夫。
大夫并没有什么修罗相,反而看起来儒雅而风度翩翩,颇有君子姿态。
和鹿鸣玉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鹿鸣玉虽然总是老气横秋的,但没有这么吓人。行秋云几秒之间就下了结论,撇撇嘴。希望这妇女俩不都是无赖。要是这个大夫和她女儿一样,无理取闹可就坏了,他们好像刚刚得罪过他女儿。
索性陈歌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他淡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等着她公平公正地说来龙去脉。
陈牧委屈巴巴地把事情和盘托出。陈歌听着皱起了眉头。这事儿真不能怪他女儿,这几个家伙真是胆大包天,居然上来就翻他东西。
他自己听着都冒火。
不可饶恕。
把事发经过略带艺术加工地说完后,陈牧在空中虚虚地跺了两下脚,双手叉腰地冲行秋云做了个鬼脸。
行秋云:……
他其实不是很想向陈歌解释这个缺的的小姑娘到底做了什么事。
但是被黑成这样,孰可忍是不可忍。
行秋云伸手:“容我打断一下,陈牧小同学。”
陈牧睁着水灵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望向他:“怎么了?”
“我要纠正几点。”行秋云已经站不太稳了,一把夺过竹竿,“其一,我不是来抢劫的。第二,我没有恐吓你。第三,我更没有说你和你父亲的什么不是,你这艺术加工有点过了吧。”
被戳穿的陈牧理不直气也壮,嘿嘿一笑:“是非论断,我爸爸自有看法,爸爸你说是吧。”
“嗯,我自有论断,”陈歌淡声道,“抛去我女儿陈牧的问题不谈,你们似乎还隐瞒了一些事啊。”
他大步流星地迈到床头,冷冷地道:“你们翻了我的东西吧。”
行秋云刚才大声反驳了她女儿那些一看就是无理取闹的指控,但都督没有反驳自己翻了他的“至宝”这一事。
虽然不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仅仅是两瓶速效救心丸。
但这是原则性问题,哪怕里面放的是两张厕纸都不行!
他没有学以前看的谍战片,往缝隙里加一张纸什么的,这样做反而显得太刻意,一眼就知道这里藏了些贵重的东西。
他就夹了一根亡妻的头发,加上还有他女儿这个超自然人在家盯梢,他都没想过还会出问题。
“翻我东西不提,用了我的药,也不留几个铜板银钱?行大人,你的伙伴不懂规矩,你总该懂些吧。”陈牧啪地一声合上抽屉,止血的草药已经见了底,显然是被行秋云用掉了,还是自取。
他有点火了。
行秋云也看出来了,但这事实在是他们做得不对,无可辩驳。
只能祈祷这医生还有些理智,别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镜中世界,只要命能留下来,别的什么都好说。
“这倒是不假,只是事发突然,我们来不及再等您回来”,鹿鸣玉却在此刻开口,“对不住您,我们会把钱加倍补给您的。”
陈歌一脸不可思议地瞥了明显受伤的行秋云:“恕我直言,他自己会包扎又及时止血,这也能叫紧急?”
知道你俩关系不一般,但这关心则乱也有点过了吧。
“不是他,”鹿鸣玉简短地解释了情况,“请您随我们来。”
门外的林潋依旧孤零零地躺着,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心急如焚的江习却保持着一贯的喜怒不形于色,像个局外人。她望着陈歌离去的背影,倚着墙垂头沉思。
奇怪。
林潋的衣服压根来不及换,二中的蓝白校服明晃晃地昭明着他的身份。陈歌一惊,真是丝毫不加掩饰啊。
也得亏他不是副本里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不然林潋早没命了。
陈歌弯腰查看,一句疑问从他嘴里轻轻飘出来:“……行大人的朋友,还是你的?”
“我的朋友,与这二位无关。”江习微微欠身,声音里不带感**彩。
医生似乎不是什么好人,行秋云和鹿鸣玉两个来自现实的前辈这么躲着自有他的理由。
行秋云和鹿鸣玉的身份似乎还没有暴露,她的马甲本来就半遮半掩,她出来是最合适的。
“你是?来搭把手。”陈歌似乎很感兴趣,江习依言从头那里抬起林潋的身子。
林潋是大院的二号人物,江习靠智谋胆魄和布阵手段取胜,林潋能当二号纯粹是因为一身蛮力。
他很沉,江习咬咬牙抬起来往门里去。
“江习,林潋的发小。”江习抬进去之后简要地说明了状况,“他撞了石头昏过去的,我怀疑是脑子那里出了点问题。”
江习话说得委婉,毕竟古代的医生哪里知道什么脑震荡啊。
“脑震荡?”陈歌掀开林潋的眼皮,对光查看瞳孔。
江习安放林潋的手一顿,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试探?
这个医生什么来历?
江习的手微微一缩,借着散下来的发帘思考着对策。
行秋云和鹿鸣玉应当在此处待了许久,大概率是许多轮之前的玩家。
但是大夫呢?
按理来说,同期的玩家都会参与到同一个事件中来,再疏远也会有些交集的。
鹿鸣玉和行秋云与大夫却像是完全不识的样子,处处提防着。
着实不像是同一立场同一目标的可怜人会做的事。
倘若真是玩家,也应当不会在镜中世界有儿女吧?还是这种像厉鬼的冤魂?
综合下来,大夫的定位更像是那种背负着惊天秘密的重要npc。
那他在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是意欲何为呢?
很难不想到其动机。
心思流转,江习迅速回应道:“嗯……也许是?大夫您看看吧。”
她说得模模糊糊,态度不明。
陈歌心下了然,就是脑震荡吧。
他冲着空中喊了一声:“牧牧,去把苏合香那个小瓶拿过来。”
陈牧嗯了一声,把东西丢到了爸爸手里。
“江习,你接下来扶着他的脑袋,我把这东西给他闻闻,不知道能不能行。”陈歌拧开小瓶,侵略性极强的香气瞬间在屋子里弥散开来。
江习点点头,尽量不去吸这种东西。
大概过了几分钟吧,陈歌掀开眼皮又看了看,摇摇头。
江习心底是有些绝望的,跟着他站起身来。
门外的众人也正盼着能不能治好,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结果啊。
江习一脸平静地冲他们摇摇头。
削弱版如坠冰窟的感觉可以准确概括在场诸位的心情——他们大多与林潋素昧平生,只是见着一个未来的同伴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心情非常沉重。
没有冲天的火光,没有锥心的哭喊。
平静的死寂中,他们真的要送别一位同伴先他们一步离去。
“牧牧,再把爸爸的银针拿过来。”陈歌一脸诧异地望着门外面如死灰的众人,“快些,拿最常用的那套就行。”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在场几位都曾经坐过京都的过山车,知道那种忽上忽下的心有多难受。
只是最终会有好结局么?
水镜副本从不是儿戏。
陈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林潋醒过来。
按理来说,苏合香已经是他所能制出的气味较强较刺激的药物了。
可是他刚才掀开林潋的眼皮,林潋对此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刚才那味道大么?”陈歌想起一茬,万一是林潋平日里闻臭的多了这东西只算是毛毛雨呢。
江习低下头,认真地回忆一番那味道与什么相似。
火锅店里点着薰衣草的精油,里面红油的辣锅烧得正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一片粘腻潮热之中,有人扑通一声把一块奶油蛋糕丢了进去,还意犹未尽地用筷子尖沾的奶油泡了红油。
苏合香的香味其实还怪刺激的,明显的甜香和轻微的辛辣感唤醒一般的古代人绝对是足够了。
可惜他们从遥远的镜面现实来,那个时代可先进着,玩的花样也多着。
江习回忆起过往遇到的迷人味道,打了个寒战。
“大夫,这味道很刺激不假,”江习一板一眼公事公办地道,“如果他曾经和四十双臭脚在一起吃着**的榴莲呢?榴莲就是一种果子,京城常吃,味道大。”
陈歌:……
“对了,好像还不止这些,”江习依旧没有笑场,诠释了什么是二中主持人的专业,“当时他们干完劳役聚在一块儿来着,夏天。”
这么臭他都能忍,那苏合香这种味道算个屁啊。
陈歌冷脸想,手指间操着银针恨不得把林潋扎成刺猬。
门外人的表情从凝固到沸腾毫无过渡,可以看出他们都很想捧腹大笑,只剩昏迷在地的林潋一人无知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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