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拢,仿佛切断了最后一丝与外界(虽然那外界同样恐怖)的联系。屋内浑浊的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摸到颗粒感,壁炉里微弱跳动的火苗非但没能带来暖意,反而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几盏油灯的光晕昏黄,勉强照亮了围坐的几人,却让他们的表情更显莫测。
站在门口,身体下意识地微微侧倾,形成一个既能看到屋内所有人,又能用眼角余光瞥向窗外院子里银狼的姿势。脉冲手枪被看似随意地垂手握持,食指却轻轻搭在护圈外,肌肉紧绷,随时可以抬起射击。银狼低沉的、因痛苦而压抑的喘息声仿佛就在耳边,提醒着他此刻危险的处境。
【心念棱镜】无声运转,艰难地穿透屋内浓郁的血色恶意和某种精神屏障,捕捉着碎片化的思绪。
窗边的风衣男:【……新变量……评级不高……带着伤狼?有意思……警惕,先观察……】冷静,审视,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评估新出现的猎物或竞争对手。
壁炉旁的女学生:【……读心者?波动很特殊……不像普通玩家……那只狼……感觉好奇怪,像人……】敏锐,直觉惊人,带着学者般的研究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角落的刀疤男:【……哼,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喂狼正好!省的老子动手……最好晚上第一个死……】恶意**,暴躁,充斥着毁灭欲和一种病态的期待。
而引他进来的老者,此刻已经缩到了屋子最里面的阴影里,坐在一张摇椅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那僵硬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浑浊的眼睛却闭上了,仿佛睡着了,但林眠能感觉到,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窥视感正从他那个方向传来。
【……饵都齐了……就看今晚……哪只老鼠先尖叫……】老者的心声麻木而残忍。
饵?我们是饵?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新来的,”窗边的风衣男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名字,评级,技能。简单说一下。在这里,信息共享才能活久一点。”他手中的徽章停止了转动,微微反光。
这是要摸底。心知肚明。我不能完全暴露,尤其是读心能力和银狼的真实情况。
“林眠,”声音保持着一丝惊魂未定的沙哑,“评级……D吧大概,刚从一个地狱副本逃出来。技能是……精神感知,偏向危险预警。”我半真半假地说道,刻意示弱,并将读心模糊为更常见的危险感知。
“D级?危险预警?”角落的刀疤男嗤笑一声,声音响亮,“顶个屁用!红月镇的‘东西’,你预警了也躲不掉!喂,小子,你身上有吃的吗?拿出来孝敬你熊爷!”他自称熊爷,态度嚣张。
没理他,目光看向风衣男和女学生。
“墨锋,C ,精准打击。”风衣男言简意赅,指了指手中的徽章,那似乎是他武器的一部分。
“我叫小雅,C-,能量解析和构筑,算是法系吧。”女学生推了推眼镜,声音清脆,目光却依旧好奇地落在我身上,尤其在他心口位置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的能量波动。
“嘁,废物组合。”刀疤男熊爷不满地啐了一口。
“好了,”墨锋打断他,目光重新看向我,“基本的规矩,老头应该跟你说了。入夜挂锡罐,无论听到什么,别睁眼,别出声,熬到天亮。这是无数‘前辈’用命试出来的、相对生存率最高的方法。”
“相对?”捕捉到这个词。
“因为绝对会死人的方法更多。”小雅接话,语气带着一丝与她学生气外表不符的冷静,“每晚都会有人消失,或者……变成新的镇民。挂锡罐只是降低了‘它们’第一时间发现并攻击你的概率,但如果你自己发出声音或者睁眼被‘看到’……锡罐也保不住你。”
“它们是什么?”我追问。
“不知道。”墨锋摇头,“没人真正见过,或者说,见过的都死了。可能是某种规则实体,也可能是被红月彻底污染的扭曲之物。声音和视线会吸引它们,这是唯一确定的。”
绝望的规则。被动等死,祈祷厄运不要降临在自己头上。
“没有……其他办法?”我感到喉咙发干。他不能把命运寄托在概率上,尤其是院子里还有银狼。狼的忍耐力再好,重伤之下也难保不会因痛苦发出声音。
“有啊,”熊爷阴阳怪气地插嘴,“办法就是把你旁边那小子扔出去喂‘它们’,说不定‘它们’吃饱了,今晚就安静了!”他恶意地瞪着林眠。
我的眼神一冷,握枪的手指微微收紧。
“别听他的。”小雅皱眉,“主动攻击或陷害他人,有时会触发更恐怖的规则,死得更快。这是血的教训。”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壁炉柴火轻微的噼啪声和老者的摇椅嘎吱声。压抑和绝望如同实质般弥漫。
就在这时——
呜嗷——!!!
一声凄厉无比、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惨嚎,猛地从镇子某个方向炸响,穿透厚厚的墙壁,尖锐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戛然而止!
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掐断了喉咙!
屋内所有人脸色骤变!
“开始了……”小雅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
墨锋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极其小心地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我也立刻凑到另一扇窗的缝隙边。
红月的光芒似乎更加妖异,将街道染成一片血海。只见远处街道上,一个黑影正疯狂地奔跑、翻滚,发出模糊的嗬嗬声,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下一秒,他的身体像是被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抓住,猛地拖入了旁边一栋房屋的阴影之中!
只有一声短促到极致的、令人牙酸的咀嚼声隐约传来,随后,一切重归死寂。
只有那个屋檐下,一个空了的锡罐,在风中轻轻摇晃,碰撞着墙壁,发出空洞的叮当声。
那个玩家……没有遵守规则?还是……运气太差?
感到血液都快冻僵。这就是红月镇的夜晚!
我猛地看向院子。银狼似乎也被那声惨叫惊动,警惕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在红月下反射着光,它不安地动了动,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痛哼。
声音很轻,但在场的都是感知敏锐的玩家。
熊爷立刻幸灾乐祸地看过来:“嘿!听见没?你那宝贝畜生要叫了!小子,趁现在还没把‘东西’引来,赶紧出去宰了它!不然我们都得被它连累!”
墨锋也皱紧了眉头,看向林眠,眼神冰冷:“你的狼,必须处理。不能让它发出声音。”这是冷静的判断,无关个人善恶。
小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压力瞬间全部压到我身上。他看着院子里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银狼,又看看屋内冷漠或恶意的同伴,心脏沉到谷底。
杀了银狼?绝无可能!那是顾宸的碎片!是他拼死也要保护的存在!
但不处理……一旦银狼失控嚎叫,引来那恐怖的“东西”,所有人都可能死!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
咚。
咚。
缓慢而沉重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不是来自院门,而是……来自他们所在的这栋屋子的内门!像是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就在屋内的某个房间,正敲打着门板,想要出来!
屋内的几人瞬间汗毛倒竖!
老者明明就在摇椅上“睡着”了!屋里还有其他“人”?!
【……醒了……】 【……饿了……】 【……要出来……】
老者的心声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传来!
“操!里屋的‘客人’醒了!”熊爷脸色大变,猛地抓起靠在墙边的一把砍刀,如临大敌!
墨锋也瞬间将徽章扣在掌心,一道微弱的能量光芒开始汇聚。小雅迅速后退,双手虚握,空气中浮现出淡淡的能量波纹。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内有未知的“客人”即将破门,外有银狼可能因恐惧或痛苦嚎叫引怪,简直是绝境!
他死死盯着那扇被敲响的内门,又用眼角余光瞥向窗外的银狼。
银狼似乎也感知到了屋内更大的危机,它强忍着疼痛,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极度不安的咕噜声,琥珀色的眸子却看向林眠,里面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催促和决绝?
它在催促我做什么?
就在这时,那内门的敲门声变得更加急促、暴躁!
砰!砰!砰!
门板开始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被撞开!
“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堵门!”墨锋低吼一声,一把将沉重的木桌推向内门!
熊爷和小雅也立刻上前帮忙。
我却没有动。他的目光被银狼的动作吸引了。
只见银狼挣扎着,用鼻子艰难地拱着地上那个老者给的、锈迹斑斑的锡罐,然后抬起头,用那双在红月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眸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一个模糊的、夹杂着痛苦和决然的意念再次传递过来——
【……声音……转移……】
瞬间明白了它的意图!
它要制造声音!但不是无助的嚎叫,而是……主动敲响锡罐!将可能被它伤痛引来的“东西”的注意力,以及屋内那未知“客人”的注意力,暂时吸引到院子那边!为他争取时间!
这太疯狂了!这无异于自杀!
“不……”我下意识地低呼。
但银狼已经猛地用受伤的后腿,狠狠地蹬在了那个锡罐上!
铛啷啷——!!!
刺耳、突兀、响亮的金属撞击声,瞬间划破了红月镇死寂的夜空!
声音巨大无比,远远超过了之前风中锡罐的碰撞声!
屋内正在堵门的三人动作猛地一僵,骇然看向窗外!
内门后的撞门声也戛然而止!
整个红月镇,仿佛都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挑衅般的巨响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秒——
“嗬——!!!”
一声无法形容的、蕴含着极致愤怒和贪婪的嘶吼,猛地从街道的某个方向传来!如同洪荒巨兽被惊醒!
更多的、窸窸窣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迅速朝着这个小院汇聚而来!
窗外的银狼,在蹬响锡罐后,便耗尽了力气般瘫倒在地,但它依旧昂着头,琥珀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林眠所在的窗口,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他快做点什么。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这个混蛋……即使碎了,失了忆,变成狼,保护他也依旧是刻入灵魂的本能吗?
内门的撞击声停歇了,但一种更加阴冷、更加粘稠的气息正从门缝下渗透出来。屋外的“东西”正在快速逼近。
没有时间悲伤或犹豫了。
我猛地转头,看向那扇内门,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既然声音能吸引……
抬起脉冲手枪,不是对准门外,而是对准了屋内摇椅上仿佛睡着的老人!
“老人家!”我的声音因激烈的情绪而微微扭曲,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客人’好像不喜欢太吵?要不,您老亲自去跟‘它’说说规矩?”
擒贼先擒王!这诡异的老头,才是这一切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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