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谢辞把满心欢喜按捺在喉咙口,推门而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脆生生喊着冯秀英,“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小辞啊,你怎么回来了?”
冯秀英看到谢辞的时候有一瞬恍惚,不动声色地把桌上散着的几张符收了起来,满脸笑容,“你看,我给忘了,婆婆一会儿就去做饭。”
“婆婆,今天上课讲了点好玩的。”
谢辞脑子转得飞快,“说每个人小时候都能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长大之后反倒看不到了,说是……小孩子眼明心亮。”
“你们老师还讲这些?”
冯秀英顺着小孩子的话说,“那还讲什么了?”
谢辞:“说人死了暂时不会消散,反倒会回到这世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冯秀英笑了,大手轻轻落在谢辞头上,“你看,婆婆这不就来看你了吗。”
听到这话,谢辞的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忘了节奏。
方才还带着几分雀跃的问话卡在喉咙里,他怔怔地看着冯秀英脸上温和的笑意,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来,变回来吧,给婆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冯秀英伸出拇指按了按谢辞的眉心,轻轻松松就化去了曲妄的咒。
两年了,谢辞又一次站在了冯秀英的面前。
看戏的曲妄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生怕鬼界失控,也解了变大变小咒,想把谢辞拽回来。
谁知冯秀英一手拉着谢辞,转头看到曲妄那张脸,面露疑惑:“是你?”
一句话给曲妄卡在了原地。
他握紧了身后的匕首,问:“什么玩意儿是我?你见过我?”
“不,没见过,只是觉得面熟。”
冯秀英笑着摇摇头,“小伙子,松开你手里的匕首吧,我不是鬼,来这儿就跟我孙子说几句话,说完就该走了。”
“婆婆……”
谢辞反握住了冯秀英的手,却被她那双粗糙的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掌。
感觉到了谢辞体内涌动的灵力,冯秀英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情,更多的应该是无奈。
“到底还是让你走上这条路了啊。”
谢辞:“为什么小时候不告诉我呢?”
“咱们这一行,总归和正常人不一样,见的生死多了,心里的负担也就重了,”冯秀英说,“你小时候我就发现你有灵根,但是和别人都不一样。”
“我的灵根没有生息,所以没人能给我开魂,对吗?”
“这是一方面,二来,现在世道乱了,还是当个普通人好,什么都不知道。”
冯秀英感慨道,“要变天了。”
谢辞还想追问,被她笑着岔开了话题。
“不说这些了,你在学校都还好吗?给你开魂的是什么人?”
“我很好,”谢辞说,“引路人叫沈洄,婆婆,您知道他的。”
“什么?沈洄?!”
曲妄又开始叫了,“是我知道的那个沈洄?不老不死、还被调查局当成鬼盯了很久的那个沈洄?”
谢辞:“你也知道他?”
什么叫被调查局当了鬼?
曲妄:“肯定知道啊,几百年都有人陆续见过沈洄,结果那人的样貌变都不变,正常人能活这么久?联合局请他过去了好多次,最后也不知道怎么聊的,这几年就没人再提了。”
冯秀英:“以前我们家里有很多跟渡阴师相关的书,但是我想,既然决定不让你走这条道了,就干脆不要了。”
于是在某天晚上,冯秀英趁谢辞睡着,把整理好的书一把火全烧了。
那些书里记载着从古至今各路有名的渡阴师,以及相关的案例与符咒。其中一本,寥寥数笔提及了沈洄,还有他的两位师兄。
人们总爱对成功者不吝溢美之词,可那本书里,关于沈洄一行人却是只字片语,一笔带过。
“很久之前了,那时候有个很出名的渡阴师叫林观鸿,收了三个徒弟,沈洄是最小的那个。”
冯秀英感慨道,“他可真是个奇才啊,可惜了,命不太好。”
谢辞:“为什么?”
“他不是林观鸿主动收的徒弟,是被大徒弟……”
冯秀英顿了顿,接着说,“被大徒弟出门渡阴的时候带回来的,林老一直不待见这小孩儿,渡阴的本事反倒是他师兄给教会的。”
就是沈洄口中的谢千砚吗,谢辞想。
那怪不得在自己提到那个砚字的时候沈洄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后来门里变故,都没了,只有他还活着,至于怎么没的……”冯秀英笑笑,“咱们都不知道。”
谢辞:“婆婆,那您知道有个东西叫铜雀笼吗?”
冯秀英脸上神情未改,但搭在谢辞手背上的手指极轻地动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这也是沈洄告诉你的?”
“……对。”谢辞说。
“小辞啊,当初不给你告诉你渡阴师的事,就是不想让你牵扯进这烂摊子里,你不知道外面有多乱。”
谢辞突然发现,冯秀英的身影淡了些,好像站他面前的只是一道虚影。
刚才还没有感觉,这一刻谢辞突然感到了慌张,“婆婆,你的身体怎么……?”
“别紧张,”冯秀英拍了拍谢辞的手背,“我是借了别人的灵才能来到这儿跟你见面儿,刚进阵的时候还没意识到,居然恍惚以为自己还活着。”
曲妄:“老人家,您借了别人的灵是什么意思?这里如果不是你的界、那我为什么会被拉进来?”
“因为这个里融合了一个阵和一个界。”
厅门突然被推开,沈洄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三个人的视线里。
谢辞:“沈洄?”
他径直走到谢辞面前,对着冯秀英露出一抹带着歉意的笑。
“叨扰了,老人家,但是我得把您孙子带走。”
“沈洄……”
冯秀英对这张脸太过熟悉,上下打量着他现在的样子,说,“我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或许该叫你一声前辈。”
曲妄又懵了。
这青年是沈洄?怎么沈洄也进来了?
……
不久前,界外的沈洄守在谢辞消失的地方,不断用灵力探着鬼界的边缘,试图撕一条口子出来。
好几轮尝试过后,他突然发现鬼界的屏障弱了,就像是界主在主动找放外面的人进去。
于是沈洄毫不迟疑地甩出两道咒印,硬生生在眼前撕裂出一道空间裂口,凭借着和谢辞的链接,摸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老人家,是有人故意放你过来和谢辞见面的?”
“算是吧。说来也神奇,我将死的时候,那人吃了我的半个法相,让我能苟延残喘一会儿,”
冯秀英说,“我也不知道这么活着干什么,可能就是想再看谢辞一眼吧。”
“沈前辈,既然见到你了,我得告诉你件事。”
沈洄抬眼:“什么?”
“你师兄的那把灵剑浪雪,我临死之前交给了一位老朋友保管,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你们更适合拥有它,至于另一把鬼雨……我们一直没有找到。”
“浪雪是你师兄的剑?”
谢辞猛地回头看向沈洄,“那鬼雨是?”
他突然想起来洛珂讲过的故事。
阳岈山里有个宗门,出了三位名徒,鬼雨就是其中一个人的。
浪雪是谢千砚的剑,那玄剑鬼雨要么属于沈洄的,要么是另一位师兄的。
但谢辞直觉鬼雨就是沈洄的剑。
沈洄的表情阴沉的可怕:“浪雪在哪?”
“那人叫樊广平,在樊城开了家面馆,就在南边。”
“是双河村附近那个面馆?”
谢辞突然想到十字街那个老板,但冯秀英的身体又比刚才淡了许多,许是时间不多了,也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
沈洄:“借灵的人在召她。”
“小辞啊,今天能再看你一眼实在是老天爷眷顾我,满足了,”冯秀英说,“以后要好好的,啊。”
冯秀英的身体已经淡得近乎透明,最后一刻,她看着沈洄,说,“沈……算了,以后如果小辞闯了祸,还希望你多担待些,把他交给你,我放心。”
沈洄垂下眸子:“嗯。”
得到沈洄的答复,老人家的身体骤然碎裂开来,化作点点莹光,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她不是鬼身,渡灵锁化不了她的灵。
谢辞呆呆地站在原地,伸手碰了碰那些光点,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沈洄侧头看他:“哭了?”
“没。”谢辞说。
他本该大哭一场的,就像当年婆婆葬礼上那样。可这一次界内的重逢来得太过猝不及防,谢辞反而僵在原地,连一丝像样的反应也给不出来。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曲妄见冯秀英消逝在三人眼前,这才从凳子上起来,满脸顶着问号:“我需要有人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我会被拉进来?”
他个头已经挺高,只比谢辞矮那么一点,肉眼几乎瞧不出来。
可跟沈洄一站,那差距就有些显眼。
谢辞晃了晃脑袋:“曲妄,你刚开始是说有人把你引过来的?”
“对,个子挺高,反应快到不像人,每次都在我快追上他的时候再消失,等我摸晕了他就又出来。”
曲妄半开玩笑道,“感觉就像故意把我引过来、让我见到你,这算不算命中注定?”
沈洄对谢辞说:“……目标这么明确,你家遭贼说不定跟这也有关系。”
谢辞:“之前还觉得家里穷,没什么可偷的,现在看来能偷的太多了。”
曲妄:“喂!”
“别命中注不注定了,”沈洄说,“我刚说了,这里融了一个阵和一个界,召老人家回来的是阵,而界里还藏着至少一只鬼。”
“有什么思路等出去再理,想出去,就先把鬼收了。”
今天居然没赶到凌晨,稀奇了。
只要是挖过的坑后面都会慢慢填的,这本的线很长,容我慢慢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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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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