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镇魂寨子“神曲”出现

圆月下,九尾一袭白袍,银发垂肩,独坐一品香楼顶,呆呆地望着月亮,神情惆怅。

他抬起手腕,将酒壶里最后一滴酒倒入口中,晃了晃,酒壶已空。他盯着空酒壶,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响动,他警惕地回头:“是谁!”

只见熟悉的身影出现,黑发墨袍的时方达举了举手中的两壶酒,歪头打趣:“还能有谁?怎么?舍不得相亲邻里,一个人躲这喝闷酒?”

九尾见是他,嘴角习惯性地弯起一个无奈的弧度:“没有,怎么会!”他的目光在时方达脸上停留了一瞬,便仿佛若无其事地移开。

时方达几步走到他身边坐下,甩过一个酒壶:“你这臭狐狸,相处下来我发现,你表面人畜无害笑眯眯的,实际嘴硬心软!对人明明那么好,却总逞强!舍不得就舍不得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是说,你在这有相好?想哪家姑娘了?”他促狭地眨眼。

九尾看向他,被这话噎住,眼中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些。他接过酒,笑了笑,两人并肩而坐,望着万家灯火,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片刻忧愁。

半晌无言。九尾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喂,你相信有来世吗?” 他问得突兀,双眼望着远方,目光没有焦点。

“咦?为什么会这么说?”时方达眨眨眼,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九尾的声音更飘忽了,像是穿过漫长岁月的回响,他望向月亮,像是自言自语:“很久以前,我有个好朋友。那时我刚化成人形,贪玩溜出青丘,却因法力不济,遇上了吸人精元的黑时刹。” “好朋友”三个字,他说得极轻。

时方达问:“黑时刹是什么?”

九尾淡淡说道:“他是阿修罗界的时轮精。”

时方达不解:“修罗界?时轮精?那是什么?据我所知,我们这有仙(诬陷囚禁龙族那些)、妖(动物精怪)、鬼(冥界使者和野鬼)、怪(骇人邪祟)。为何从未听说阿修罗界?”

九尾摇头,专注于讲述:“他不是动物精怪,是法器精怪。三百年前战神囚禁龙族前,人界本无鬼狐仙怪,仙族、冥界、我们妖族、人族,都生活在各自结界,互不交集。而七百年前,三界更是划分不同。”

“那时,我还刚会化成人形,三界是:仙界和阿修罗界一层,冥界鬼族和我们妖族一层,人族一层。”

“阿修罗界与仙界的区别在于:阿修罗骁勇善战,多是器物或执念成精;仙界多为人族修炼;而这黑时刹真身,则是时间法器,受日月精华和仙气滋养,自行化形,成为时轮精。我差点被害时,遇到的就是他。”

时方达追问:“我不明白,那为何以前有阿修罗界,现在没了?”

九尾顿了顿:“那得从神权说起……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可知如今战神戚鸣的真身是什么?”

时方达想了想:“不知。”

九尾微笑答道:“战神戚鸣,真身乃一柄上古宝剑!”

时方达一口酒喷出,震惊道:“你的意思是……战神戚鸣是宝剑成精?也就是说,他来自阿修罗界?”

九尾点头:“没错!”

时方达若有所思:“这就解释通了……后来没有阿修罗界,只有仙界了……是不是戚鸣成为战神后,觉得与其他神仙出身不同?所以将阿修罗界直接并入仙界,统一称为仙界,免得别人嚼舌根?”

九尾眯眼笑着喝了一口酒:“你很聪明!正是如此!”

时方达继续问:“那仙界像戚鸣这样的器皿精怪多吗?”

九尾想了想:“多,也不多,一半一半吧。”

时方达倒吸凉气:“都一半了还不多啊?那你刚才说的时轮精,黑时刹呢?他是怎么回事?”

九尾整理了下情绪,陷入回忆,声音低沉下去:“这黑时刹,时轮精,本是仙界最有能力登上战神之位的人。因为相比戚鸣这样的宝剑器皿,时轮精更加强悍——他是掌控时间轮回的法器,能拨动时间,逆转过去、现在、未来。”

时方达惊讶:“啊?能逆转时间?这么厉害?”

九尾点头,语气带着一丝感慨:“不错!天上地下,三界之中,难有匹敌。”

时方达疑惑,眼里充满不解:“既然如此,他为何没当上战神?反而做起吸人精元的邪祟勾当?”

九尾摇头,目光幽深:“具体原因我不懂。那时我还小。逃出生天后几百年,我常想他为何放弃傲人天赋,甘愿堕落。他靠吸食鬼、妖、怪甚至阿修罗同族的精元为生,除仙族外,三界生灵都难逃其手。”

时方达追问:“那你刚化形时,是怎么从黑时刹手里逃出来的?你思念的人,是否与这时轮精有关?”

九尾的神色明显黯淡下来,那份痛苦清晰可见:“化形那年,我贪玩,偷走了族长的族器‘梵天刚’。这是狐族特有的封印结界之物。梵天刚能将一寸土地原地封为结界,在三界任何地方都行。结界封成后,任何异族无法进入。而在这方寸结界内,却能幻化出广袤无垠的土地——那就是我们狐族的栖息地,青丘。”

时方达张大嘴巴,一脸不可思议:“你不会……不会偷走它了吧?”

九尾眼里浮现无尽悲伤,点点头:“没错,是我偷了它,又把它弄丢了……我是狐族的罪人!”

时方达一拍大腿,拧着眉头:“怪不得!怪不得三界之内,除了你这只臭狐狸,我从没见过第二只狐狸精!我就奇怪,我身为龙族仅存的后裔,龙族被镇压在阴山冥界下是众所周知的,为何狐族的青丘不知所踪?原来如此!”

九尾笑得苦涩,喝了一口酒:“我从出生便在青丘,那里广袤辽阔,四季如春,青草茵茵,树上桃子永远熟甜,桃酿永远是最甜的美酒。可再美好的封闭世界,待久了也会向往外面。我想知道四季分明是什么样?想看看枫叶红是什么颜色?雪花落在肌肤、睫毛上是什么感觉?想尝尝除了桃酿,其他东西酿的酒是什么滋味?想知道狐族之外,鬼狐仙怪、人族,究竟如何生活?”

“所以你就偷了狐族长老的梵天刚?想去结界之外的世界?”时方达抢先问道。

九尾点头,惆怅地喝酒:“是的。我偷了梵天刚,化形第一日就溜出结界。谁知刚出门,就时运不济,遇上了那时还在阿修罗界的黑时刹!他已走火入魔,靠吸食三界生灵精元提升功力。我刚化形,法力低微,根本无法抗衡。这云泥之别让我绝望等死……就在那时,我遇见了阿修罗界的时刹生,是他救了我!” 说到“时刹生”这个名字时,他的声音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目光低垂,落在手中的酒壶上。

时方达眨眨眼,好奇道:“时刹生?也是阿修罗界的?他是什么器皿真身?”

九尾抬起眼,凝视着时方达,那目光异常复杂,仿佛透过他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者很久很久的时光。他沉默了片刻,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最终只是缓缓地、轻轻地摇了摇头,移开目光,望向冰冷的月亮:“我不知道……” 他随即猛地灌了一口酒,喉结滚动,像是在压下什么。

“那后来呢?谁赢了?……等等别说!让我猜!肯定是时刹生赢了,对吧?因为他救了你!”时方达兴奋道。

九尾的目光从月亮上收回,落在时方达兴奋的脸上,看了几息,才缓缓点头,声音低沉:“没错。时刹生赢了黑时刹一招,救下了我。不过,黑时刹逃走时,抢走了梵天刚——我成了回不去青丘的狐狸,也成了青丘的罪人……” 他说完,眼中的悲伤再也无法掩饰,如潮水般漫溢开来,眼眶迅速泛红,那湿润的光泽在月光下异常明显。

沉默良久。

时方达清晰地看到,这只臭狐狸的眼里波光粼粼,悲伤像是潮水般涌来,眼眶噙满了泪水。那绝对不是月光下对面那片湖里的影子。

两个就这样久久的……“那后来呢?”时方达忍不住开口问道。

“后来,”九尾苦笑一声,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带着无尽的疲惫,“我和阿生成了好朋友,形影不离。”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需要积攒力气,“他安慰我,鼓励我,帮我修炼,让我重拾活下去的勇气。他告诉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们俩一起,总能找到黑时刹。他答应我,总有一天,会帮我找回梵天刚,让我能回青丘,向族人请罪……”

时方达深深叹气,眼神瞟向九尾,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九尾扭头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带着点自嘲:“想问什么,问吧!”

时方达神情急切:“后来阿生和你怎么样了?找到梵天刚了吗?你回过青丘见过族人吗?”

九尾抬头望向夜空:“后来……阿生死了……在和黑时刹大战时,战死了……黑时刹,也被战神戚鸣杀了。狐族的结界之物,梵天刚……也下落不明了。”

时方达听完大惊:“什么?阿生死了?梵天刚不见了?没在黑时刹手里?”

九尾缓缓点头,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眼眶已是通红一片,无尽的悲伤化成实质,如头顶上的满天璀璨星河,让人沉沦——

“哎——”

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时方达看着他,不敢想象那锥心之痛。

挚友离世、狐族秘器消失,自己心心念念长大的青丘再也回不去……族人再也见不到,青丘族人因为自己的一时之失,永困青丘之内……如果当真换成自己经历,如此,真不如一死了之!

可是死又死不得……毕竟人活于世,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还是会有希望。外一这梵天刚要是能找到了呢?自己还是可以回到族内见见各位长老亲人,负荆请罪!可是……可是狐族的寿命延绵不绝,这梵天刚一日找不到,九尾的痛苦就一日不得消散。这七百年前的阿修罗界尚且还在,可掰着手指头算算,从他偷走梵天刚那日算起,到现在,岂不是整整七百年?七百年来,他都日日承受着锥心之痛?可是……他又为何不去找呢?

呃……天大地大,一个法器,说不定在谁手里,人海茫茫,去哪里找呢?

嗯,九尾说过,在这游魂镇呆了十几年了,那也就说,之前一直在各界游历?七百年来,兜兜转转,找了一寻,没找到,找一个地方弄个营生,赚点银两,再去找,再赚钱,就为了?就为了找回结界法器,梵天刚——重回青丘族乡,去看昔日的好友亲邻?

“呜呜……没想到啊,九尾,你……你竟然这么惨!怎么不早说?!怪不得阿离说多给你几倍银两,你就答应跟我们闯阴山。原来你是想继续找梵天刚!你要钱不是贪财,是为路上盘缠!你这臭狐狸,怎么不早说啊!呜呜……这比我看过所有话本都惨……等我救出龙族,海底的金山银山归我,拳头大的夜明珠随你挑!不,脑袋大的也给你!你信我吗?哎……九尾……九尾?”

时方达哭得稀里哗啦,自说自话。九尾听着他孩子气的承诺,微微侧过头,似乎不想再看。他身体一歪,轻轻靠在了时方达的肩头,闭上了眼睛,仿佛不胜酒力,也仿佛被沉重的往事压垮。

“咦?” 时方达一扭头,发现他睡着了。

“好家伙,白浪费感情了。”时方达侧头看着九尾的侧脸。月光下,九尾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眼角似乎有些湿润。平日气度不凡的狐狸,此刻显得异常安静脆弱。

时方达轻轻叹气,看着熟睡的九尾,喃喃自语:“九尾,真没想到你竟经历了这些。明日就上路了。我不知你口中的阿生是怎样的人,但从往后,我想做阿生那样的人!救龙小队已成立,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吧!”

时方达眼神坚定,脸颊微红,望向屋顶上方的月亮。两人脚下是空酒壶。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静坐月下。时方达望着月亮出神。

靠在他肩上的九尾,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手指在身侧悄然蜷紧。他紧闭着眼,一滴泪珠无声地从眼角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迅速没入银色的发丝中,再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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