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粤没想到这一夜她和他到底都没怎么睡。黎明前,天空放了晴,几颗稀稀疏疏的星星爬了出来,透过氤氲的云,闪着细碎的光。
她身上还穿着夜店那条性感到极致的小裙子,只是现在已经皱得不成样,肩带滑下来,露出她大片白皙细腻的皮肤,只是那里现在都被他的吻痕占据着,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刘海全部乱糟糟垂在额前,脖子侧面被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现在还留着两个鲜艳的牙齿印。
“何嘉佑,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我一会还要上班呢。”她的眼角生理性泛着红,飘着桃花的春水一般潋滟。
“那就请假。”何嘉佑的声音低沉沙哑,身体的轻颤还没有完全停下来。
“不行,我要快点把昨晚那瓶酒的钱赚回来。”
一提这个,她就心塞。
“还敢说。”他垂眸没好气地看着她,“下次再穿这样到外面去你试试。”
她推了他一下,小声提醒,“你先出来……再说话,今天是危险期。”
“怕什么,真有了就生下来,反正我们的孩子无论怎么生都是绝色。”他话虽这么说着,人却听话地离开了她,待清理好自己才又躺好到她身边,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脸,“要不要一块去洗澡?”
钟粤累得不行,无意识地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感受着那个令她心安的节奏,嘴里却都是拒绝:“谁要给你这种什么事都自己做不了主的人生孩子啊。”
“谁说我什么事都做不了主了?”
“你自己说的,刚认识那会儿。”钟粤提醒他,“你说你的婚姻你自己说了不算,所以才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工作和生活秘书解决生理需求。这些你都忘了?”
“……”何嘉佑语塞,这些混蛋话好像还真是他说的。
钟粤嗓音含着笑,感受着他指腹上的纹路,“秘书给老板生孩子,这得是另外的价钱吧?”
他骤然再次将她翻入身下,眸子里都是不加掩饰的灼热和认真,“我把我自己许给你,这个价钱可以吗?”
“不要。”钟粤被他压得有些窒息,试图将他从身上推开,却怎么都推不动。
“为什么不要?是我哪里不好吗?”
钟粤感觉到了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在意,来自心底没有着落的恐慌瞬间席卷了她。
她突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又该拿她自己怎么办,拿他们已经全然超过了合约范围的感情怎么办。
她就那么静静与他四目相对,直到她自己败下阵来,“对不起何嘉佑,你没有不好,是我的问题。”
“你还惦记着那个男人?”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眼神瞬间晦暗下来。
钟粤思考了一下,“哪个男人?酒吧里那个男模?”
他咬咬牙,“我说的是江丞。”
“……”
钟粤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在他嘴里听到江丞两个字,不禁愣住了。说实话,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再想起那张脸了。
上次陈洛初不是说他已经跟一个什么人订婚了吗?既然如此,他们就该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爱时深爱过,不曾相互辜负,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好的遇见。
沉迷于过去不可自拔,那不是她钟粤的性格。
江丞的人对于她而言,已经和一个陌生人毫无区别。他留给她最致命的东西,其实是一种叫“不配得感”的东西。
这个东西让她连拥有都小心翼翼,时刻都准备着告别。
“没有惦记。你自己也是天秤座,难道不懂我们一旦死心就绝不会回头吗?”
“那换成是我呢,钟粤,有一天你会为我回头吗?”何嘉佑不知怎么就冒出来这一句。
“你……”钟粤本想脱口而出的是……你又比他特别在哪里?
但是一想起她答应过他要给足他想要的情绪价值,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我希望我们永远不会有需要回头的那一天。”
何嘉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宛如万千星光洒在湖面上,绚烂而迷人,“所以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钟粤,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那么铁石心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钟粤咬咬唇,不知他这句话她该怎么回答。
“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正式开始交往好吗?将从前的一切都推翻,我们不再是什么秘书和老板,不是什么合约情人,我们就是简简单单的男朋友和女朋友,一起好好的走下去,好吗?”
“可是……”钟粤的脸颊上染上了一片绯红,“你觉得在这样的氛围里以这样姿势说这样一番话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你难道感觉不到我的爱意吗?”
嗯,他的爱意的确挺汹涌的。她丝毫不怀疑他这一刻的真心。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她向来知道,男人的爱和欲是可以分开的,只是女人总是喜欢将它们混为一谈。
就算他是认真的,他又拿什么来为这段感情负责呢?她又拿什么来表达她的诚意呢?难道她还要继续心安理得占着爱情里的便宜,向他无度地索取吗?
她以为的真爱,是两个人始终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彼此相互珍视和付出。可是她一个月工资连一瓶高档香槟都赚不来的小职员,又拿什么去还还清他在她身上花的每一分钱呢?
“何嘉佑,你再这样我可就当真了啊。”她笑得灿烂,甚至还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
可任谁,都看得出她的敷衍和漫不经心。
“钟粤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我是不配得到爱的孩子。我爸妈之前口口声声说三个儿子中最爱的就是我,可也说把我送人就送人了。”
他眼角的泪一颗一颗落在她的脸上,又慢慢流到她的唇间,咸咸涩涩。
不配得到爱几个字让钟粤不知不自觉跟着共了情,他的真诚让她甚至忘记了要是真答应和他交往,要面临什么复杂难题。
窗外已泛起鱼肚白,可她竟然毫无睡意,脑子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把我丢掉之后,我那个妈又顶着高龄生育的风险生下了何念念。我猜,他们一定是期许再生一个儿子的。再多一个儿子,那送走我这件事就可以假装没有发生过。要不是……”
何嘉佑吸了吸鼻子,“要不是二哥意外死亡,他们应该压根儿就不会想起来这世上还有我这么个多余的人。”
“别想那么多了。”钟粤抹掉他脸上的眼泪,安慰道,“好在你养母还是挺爱你的。”
“你说Lizzy女士?她啊,可能跟你想得不太一样。钟粤,我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那种温暖的,有人疼有人惦记的家。”
“嗯。”她心中酸涩,却又没办法给他更多承诺。
“我会努力守护好它的,你相信我。”
“嗯。”
钟粤点点头,她当然相信他。
只是,他所说的那个家,不一定和她有什么关系罢了。
“以后我们有话都直接和对方说好吗?”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很轻很柔,也很引人沉沦。
“嗯。”这一次,她郑重点头。
“宝贝,你好乖。”
明明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却不知道怎么就勾起了钟粤的羞耻心,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能跟我说说你吗?”
他们换了个姿势,各自平躺在枕头上。
“说什么?”钟粤想起了那个饿着肚子蜷缩在黑暗里的小姑娘,以及在荒野中差点被坏人欺负的少女。
“说说你是怎么长大的,都遇见过什么样的人。”
钟粤看着天花板,语气平静,“我没见过我妈妈,你是知道的吧?”
“嗯。”
“人陷入泥潭总得想办法自救嘛,她没做错什么,是我爸那个男人太糟糕。”钟粤笑笑。
“其他的也没什么,一晃就这么大了。家里虽然一直不宽裕,但我爸还是疼我的,从来没说过不让我读书。总归他有一块钱我们就花一块二,他没钱我们就一起饿着。我爸就是没文化且认知有点低,但人不坏。”
何嘉佑点点头,“难为他竟然把你养得这么好。”
“也不算好吧。何嘉佑,我上中学的时候差点被人在上学路上侵犯。”
“你说什么?”何嘉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忽地一下起了身,唇线绷直,“那你有没有受到伤害?那帮孙子受到法律制裁了吗?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
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语气里都是自责,“你得到心理辅导了吗?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行为让你感到不舒服?如果有你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钟粤感受到了他身体的颤抖,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
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流下泪来,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肩膀上。
“没有,他们打晕了我,所以我没有见到那些肮脏的画面。等我醒来的时候,那个试图侵犯我的人已经被林英爵打得快断气了。”
何嘉佑动容地点点头,“难怪你对他那么好。”
“Felix,你会介意我这些经历吗?”钟粤抹掉眼泪,又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当然介意!我介意的是我怎么没早点认识你!其实仔细算算,那时候的我应该还生活在昭亭的,没准我们都碰过面!”
钟粤做出一个夸张的恍然表情:“对哦!那时候你和苏闻礼他们就是昭亭的F4吧!都怪你没保护好我!”
“嗯都怪我。”何嘉佑抚摸着她的脊背。
隔了一会儿,又说,“以后我们一定得对你爸和小爵好点。还有……”
“什么?”
“你想找你妈妈吗?”他想了想,还是问道。
钟粤愣住,“找妈妈?怎么找?”
“现在有那个DNA采血入库大数据系统,还有寻亲画像什么的,只要想找,都有办法。”
钟粤摇摇头,“算了,我不太想打扰她的生活。而且,对方也不一定希望我出现啊。”
何嘉佑沉默了一下,继而温柔地勾起了唇,哄小孩子似的捏了捏她的脸颊,“也是,以后有我一个人保护你就够了,我这么厉害,可以抵别人十个八个。”
“你又不能永远在我身边,我还是练一下自保的能力比较好。”钟粤揶揄着溜下了地,“我得去上班了。”
“……一定要去吗?”他怨念地看着她。
“嗯,我不工作怎么自保啊?”
“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正式交往这件事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他在她身后喊。
钟粤关上卫生间的门:“再说!”
二十分钟后,钟粤终于气喘吁吁地准时跑进了办公室。
Fiona凑上前来,眨了眨眼,“Yue,你今天脸色好娇啊。邱主编这么厉害?”
钟粤立刻示意她噤声:“我男朋友不是他,你以后别再乱开玩笑了。”
“啊?不是他?他已经是人夫天花板了吧,你男朋友竟比他还适婚?”
“适不适婚不知道,重要的是,比他帅。”钟粤敲开电脑。
“厉害呀,改天带出来给大家见见?”
“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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