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调休,双节长假前的工作日照常忙碌不堪。
有同事毫不避讳地大肆抱怨:“到底是哪个瘪三发明的调休,想取老子的狗命直说行吗?”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上七休八我觉得OK啊,境外游少于七天那还玩什么。”
Fiona等了几天总算等到有人聊起这个话题,不禁心满意足:“我老公一早就安排好出行计划,现在谁跟我说不调休了我才要哭呢。”然后她又转向钟粤:“哎,Yue,你假期去哪玩?”
钟粤笑笑:“还没定。”
“那就和男朋友好好计划一下啊,趁年轻不多出去走走,等回头你结了婚有了宝宝,想出去可就不容易了!”Fiona恨铁不成钢。
钟粤被结婚生子几个字惊到,“我跟他还远没到那个份上呢。”
Fiona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像个爱情专家,“那你就更应该趁他上头的时候多花花他的钱验验他的真心啊!”又压低声音不让男同事们听到,“我跟你说,男人这种生物都是又贱又现实的,为你投资越多,他才越难抽身,沉没成本听过不啦?”
钟粤叹服地点点头:“听说过。”
其他同事却对Fiona的演说没兴趣,反正她总时不时就要借机标榜一下她的完美婚姻。他们更想听的,是关于钟粤男朋友的那部分。
这几天整个MIX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财经部那个顶级智性恋人夫Christ邱貌似终于脱了单,对象正是文学艺术部的钟粤。
总编郑静娴亲自做的媒。
若是这样,那很多事好像就解释得通了。
正说着话,何嘉佑的微信就进来了。
内容是一条和她有关的航班信息,时间在十月四号,目的地是越南西贡。
钟粤没明白,秒回了三个问号过去,「???」
他回:「没什么事,只是想养养你的白本护照,免得回头申请欧洲申根签证的时候被拒。」
钟粤:「你不是在准备十月份家居展吗?还有空出去玩?而且……我暂时又没有去欧洲旅游的打算。」
他又回:「不是玩,是带你去那边见当地一个很有个人风格的画家。之前你不是说对艺术品投资感兴趣吗。那你现在就可以准备收画的钱了,等回头这位画家的作品市场运作成功了,你就发达了。」
钟粤两只眼睛这才冒出光来:「成功了能保我一辈子衣食无忧不?」
何嘉佑发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如果算算这几年市场上的投资回报率的话,房地产是4.5%,股票是13%,艺术品是24.5%,而我何嘉佑,一定高于100%。你真想一辈子衣食无忧,不如选我。」
钟粤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这家伙还真够自恋的。她笑:「那你选我,不怕有天输到只剩一条底裤?」
他答:「真到了那一天我还要底裤干什么,和你坦诚相对不好吗?」
钟粤被他撩到喉咙干涩,决定不再搭理他。
没过一个小时,他又发了一条:「刚问了林英爵,胜叔已经回昭亭了,剩下的事你不用管,我会从我的产品线上挑一两款简单的给他做,并派专人过去辅导。」
钟粤沉思,他这么做,到底是因为还对她上着头,还是对他父亲无声的对抗。不过无论是哪一点,她无疑都是受益者,既然已经无端承受了何家的恶意,那她总要讨些便宜回来找找心理平衡。
她半真半假地道了谢,又回,「只怕我爸那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耽误你正事。」
何嘉佑发来一个滑稽的表情,「放心,他很快就会学乖的。」
钟粤挑了挑眉,莫名心安。
这几天钟能胜在她这边大演失恋苦情戏,白天她上班他没事人似的到处乱逛,一到晚上他又把自己喝得烂醉,拉着她的胳膊掉眼泪,直把她熬成了熊猫眼,他的情伤还没有一点愈合的趋势。
最后还是何嘉佑给出了治病的良方——直接派过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大姐做地陪导游带他游遍了全城的著名景点。
等到最后一天俩人泛舟湖上留下面带灿笑的合影时,钟能胜差不多已经忘了那个抛弃他另嫁他人的女人姓甚名谁了。
对此钟粤颇不以为然:“你这跟以毒攻毒有什么区别,治好了病,却要了命。”
何嘉佑眨眼:“那我是你的毒还是药?”
她反问:“那我对你呢?”
他不说话。
她于是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
聊天就此结束。
钟粤正愣着神,那边Fiona却轻呼出声:“天呐,你们收到邮件了吗?公司安排所有部门员工去千木吃秋蟹,两天一夜,就在国庆前夕,这岂不是意味着我们的假期又多了两天?这是哪位可爱的高层做的决定啊,我还当前两天传言的团建取消了呢。”
同事们闻言都立刻开始刷新邮件,很快,办公室里就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就连刚才抱怨连休的那位都难得夸了一句:“我入职两年,总算等到公司做了回人。”
“这个季节千木的秋蟹最是肥美吧?”
“嗯,湖边的景色更是无敌,酒店四星,这谁还有工作的心思啊!”
同事们七嘴八舌谈论着,外出归来的Enora却刚好在这时推开了门。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她环视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底却比这个季节的千木湖还要冰凉。
众人立刻垂首把视线对准电脑,假装工作忙碌到根本没时间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
几秒后,Enora终于开口:“钟粤,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众人立刻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钟粤一下子慌张起来,并赶紧起了身。
Fiona用唇语问她:“什么情况?”
她只能摇摇头。
半分钟后,她已经谦卑地站到了主编的办公桌前,一副诚惶诚恐聆听教诲的模样。陈主编的气场太强大,尽管还不知道对方找自己到底所谓何事,钟粤还是敏感地意识到了自己浑身的肌肉已处于紧张绷直的状态。
“坐。”看了她半晌后,Enora终于蹦出来这么一个字来。
“主编,您找我……”钟粤踟蹰着,并不敢托大真拉着椅子坐下来。
“这一期的实刊你看到了吗?”
钟粤愣了愣,大脑开始高速运转自己是不是在工作中犯了什么致命的错误,“只看了样刊。”
Enora本名陈丹青,和郑静娴的大气温婉不同,她的五官偏凌厉,总是给人一种野心勃勃且攻击性很强的感觉。
“那你现在看。”陈丹青从桌面上拿过这一期的MIX杂志,并翻到由钟粤负责的那一篇关于扎染工艺的文章上。
钟粤已然紧张到手抖,但也只能强自镇定心神开始阅读,尽量不让自己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瑕疵的小细节。
一页很快读完,她却依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说实话,MIX早在十年前就开启了全球化之旅,连总部都迁移了一部分到新加坡,目的就是将旗下新闻向英语世界传播,怎么可能出现版面编撰上的低级错误。
若真出现,那不仅她,恐怕连陈丹青本人都难逃其咎。
“看出什么来了吗?”陈丹青喝了一口水,淡淡问道。
“还……没。”钟粤的手指轻轻捻过轻薄光滑的铜版纸,注意力很快就被下一版面正中间以她为主要人物的醒目照片吸引了过去。
照片中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民族服饰,正在展示她的扎染技艺学习成果,她送给何嘉佑的那条方巾上,一条小鲸鱼正自由地遨游着,旁边是一条温柔的大鱼尾。
钟粤吓了一跳,杂志差点从手中滑落,“主编这怎么回事!我看到的样刊上美编附的可不是这张图片!”
陈丹青眼角闪过一抹微光,“今天中午和锦程那边吃饭,周先生还说呢,照片上的这位钟小姐做编辑多少是有些屈才了。”
钟粤彻底呆住,脑子有点懵。锦程是全球头部的媒介投资公司,这位周先生她虽然不认识,但从陈丹青的语气判断,对方应该就是锦程这边有话语权的一位大佬。
和一般学术型期刊的收入结构不同,MIX目前的运行还是主要依赖于广告投放。
陈丹青继续循循善诱:“钟粤,你在MIX的职业规划是什么?”
“还……没想过。”这句倒是钟粤的心里话。她入职时间太短,连游戏规则都还没弄明白呢,哪谈得上什么职业规划。
陈丹青讶然,“这么随遇而安?”
钟粤抿唇不语。
她又接着说:“那让我来告诉你。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你在新闻选题、策划以及采编方面的能力都很OK,那么乐观估计,最多六年,你就能做到专栏主编的位置,年薪不会太高,三十万左右。可是这六年,差不多就是你三十岁之前最好的时光了,拿它来换区区的三十万,不觉得太亏?”
钟粤凝眸思考了一下,三十万确实不高。但眼下传媒行业的竞争这么激烈,纸媒的生存空间又一再被压缩,作为一个学语言出身的本科生,这个收入也算不错了。
她不是个好高骛远的人,有什么就先搞什么呗。
“感谢主编您的指点,我觉得经历比结果重要,我相信我在MIX六年的成长不是用金钱衡量的。”她笑得像个目光短浅的傻白甜。
陈丹青终于笑出声来:“傻姑娘,别人是别无选择,换成你就是纯粹浪费美貌了!”顿了顿她又说,“邱新杰是不错,但他好像还不足够填补你的野心吧?”
钟粤再次愣住。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承认自己是个不太容易被打垮的人,但她的那些努力和挣扎,顶多算对命运的反抗,离野心家三个字还很远。
野心家嘛,总需要点对世界主动出击的强大信念感吧,但很可惜,这一点她并没有。
可能她多少还是被钟能胜的得过且过给影响了。
“主编,我和邱新杰并不是那种关系。”她小声解释。
陈丹青扬了扬眉,“不妨跟你说,我去广告部升任总监的调令节后就会下来,这段时间你可以认真考虑下是继续留下来浪费青春,还是选择跟我走。”
钟粤至此才明白,原来不知不觉她竟成了人家新官上任送给甲方的,礼物。
嘴角的嘲讽越来越深,她垂眸,“谢谢主编提携,我一定认真考虑。”
那位周先生,还挺有眼光。
“钟粤。”出门前,陈丹青再次叫住她,“我要是你,就找个真正的靠山让自己迅速成长起来,等你住进半山豪宅把整个城市都踩在脚下的时候,一定不会后悔你当初放弃三十万年薪的决定的。”
“……”
被人当成礼物的感觉不太好,钟粤一整个下午都心烦气躁。还未下班,她就收到了何嘉佑的微信,问她要不要一块去新家附近的家居商场逛逛,给家里再添点东西,顺便吃饭。
她毫不犹豫地说好,并点名要吃那家特有名的铁板和牛。
何嘉佑秒回,「钟小姐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
「没,我就是饿了,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他笑,「好,我早点去接你。」
可是钟粤万万没想到,她会在家居商场里也碰上她今天无比厌恶的和MIX有关的人。郑静娴和她那个趾高气扬的富二代闺女,陈洛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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