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自古有毒月之称,因天气湿热,易滋生蛇虫鼠蚁。
若非姬令云之前从绿衣身上听闻“蛊毒”存在,还同其他人一般对“蛊虫”两字面面相觑。
只是这神秘蛊毒到底是如何钻入韦知源颈脖的?
大家纷纷不自觉捂住脖子,看向姬照月。
到底是女帝,威仪不减。她起初也是被惊到,以为是刺客,但裴燕度及时出现,很快放心下来,遂命令众人先离开此地,很快禁军就会过来。
但有两人没有动,一是姬令云,而是韦伏真。
韦伏真担忧自己弟弟,厉声对裴燕度道:“你、你对他做了什么?还不快背着他去见御医?”
裴燕度声音冷静道:“韦大人中了蛊虫,已除去,且是皮外伤,无碍。”
而姬令云不肯走,是因为她一直找不到妹妹姬令霜,现在妹夫出事,直觉告知她,也许妹妹就在附近,“陛下,我要找……”
她正欲对姬照月解释,没想韦知源又复醒来,见自己衣襟前都是刚流出的热血,神智渐渐清明,忽然冲着众人道:“夫人她……她要杀我!”
姬令云心头热血冲动,提裙几步冲过长廊拐角。
那是一间偏殿,今日是特供贵人们休息之所,殿门大敞,门槛上伏着一个身姿丰腴的女子,但人已晕厥,手边掉落着用来处理瓜果的精致匕首,匕首尖沾了血,也许就是方才韦知源脖子上的血。
那女子虽然面部朝下,但衣裳确实是姬令云为妹妹而选的。
她正欲上前要扶起妹妹,却被身后力量给拽住了手臂。
裴燕度的声音淡淡响起,“郡主殿下,不可靠近,她气息犹在,无需担心。”
“气息犹在,只是中了劳什子蛊虫吗?”
“是的。”裴燕度似乎还有更多的话,但碍于目前不便,握住她手臂的力量微微一紧,目光瞥向身后的韦知源。
姬令云手指微颤,转身回头拦在韦伏真看望弟弟之前,质问韦知源:“阿霜为何要杀你,在陛下面前空口污蔑自己夫人,这可是欺君!”
韦伏真抢声道:“郡主殿下,你也太擅长恶人先告状了,如今受伤的是我弟弟,你不如去问问令妹,为何失心疯要杀我的弟弟!”
“我与夫人本在偏殿休息,可她在吃了些东西后说头晕,我让她靠着臂膀休息,可没想她不久醒来……竟要拿着匕首朝我颈脖刺了一刀……”
韦知源虽尚在惊慌之中,又被裴燕度短暂弄晕片刻,但叙事调理仍旧清晰。
“杀夫之罪,罪该当诛!”韦伏真冲着姬令云道,“众目睽睽,又有陛下作证,郡主可别想着为自己妹妹脱罪!”
“不巧了,本宫妹妹正晕着,而且方才裴副使说中了蛊虫,韦王妃可知何为蛊虫?那可是会令人丧失神智受其控制的奇诡之物。说不定妹夫现在脑子里还有蛊虫也说不定呢。”
“他的一面之词,可不能做准!”
姬令云此话一出,不但韦伏真面色惨白,那些没见过这阵仗的命妇贵女们纷纷花容失色,本欲去扶起韦知源的内监宫女也退步不前了。
还得女帝出声镇定人心,“莫慌,我等着先行离开,这里交给禁军和……裴副使。”
她话音刚落,在宫外守卫,接到谭原消息的禁军匆匆赶来,护送众人去安全之地。
韦伏真被英王几番劝慰都不肯离去,仿佛要跟姬令云耗到底。
姬令云不理她,两人自幼就不对付,即使结成姻亲后,并没有因此给对方什么好脸色,但总体说来还是无论姬令云做什么事,韦伏真若在场,总要挑她毛病,言语讥讽。
两人并列洛阳双姝,自然都有追随者,十几岁那会还闹过几场大的。
今日这等言语交锋还算是小事。
只是涉及到蛊虫,姬令云心中慌成乱麻,但表面还是不能让韦伏真抓到攻击点,想趁机给晕倒的妹妹冠罪名,想得美!
她这个妹妹自幼性子内向,平时她面前话都不敢多说几句,是极乖顺温柔的人。
而韦知源……反正她不太喜欢。
因为韦知源曾是姬令云的追随者,即使那会儿被他姐姐韦伏真揪着耳朵斥责,他也要跟着她。
但她那会脾气也不好,既然是韦伏真的弟弟,那就非我同党,丝毫不给面子拒绝了韦知源。
待她出家后两年,接到了妹妹与韦知源成婚的喜帖。
如今是两人成亲的第五年,倒没有什么不和睦传闻传出,只是妹妹婚后第一年因打马球导致小产后,妹妹就没有再碰过跟马有关的活动。
可那次小产也非妹妹任性,实在是才怀胎三月,并不知情,被人怂恿去打了马球。
即使后面四年,她未曾怀过孕,但韦知源并未有招妾室,夫妻明面上依旧是相敬如宾的。
只是姬令云从阿嫂那里知晓,妹妹每年都要喝大量助孕的草药,每次回娘家都在默默哭,去庙宇拜送子神更是每月常事。
而姬令云这个做姐姐的,也是爱莫能助。
就在她们等待过程中,几名御医也到了,其中就有沈御医。
虽然沈御医是姬照月后宫之人,主业仍在太医署,两人自从上次齐茗之事后,就再也没见过。
沈御医从前是乡间游医,对蛊虫之事定有见识。
只见他在其他御医给韦知源止血时,扒开他的下眼睑,认真看了片刻,对姬令云和韦伏真道:“韦大人现在体内应无蛊虫,方才路上听说是裴副使及时挑了出来,那就应该只有一条,顺着这伤口进入的。”
“蛊虫靠血肉而活,且今日是五月五,一年中毒气最盛之时,容易使潜藏在人体的蛊虫毒法,又或者是控蛊者导致……”
沈御医念了一堆民间关于蛊的传说,姬令云听到什么养蛊之法需要百虫关而斗之,才能养出来蛊王云云,听得浑身发毛,连忙打断他,“劳烦沈御医帮舍妹解蛊毒。”
沈御医跟裴燕度一样,只稍看了一眼昏迷的姬令霜便知她身携蛊虫。
因为姬令霜伏倒的后颈已露出发紫的肿胀,连裴燕度也不敢用剑划开这道肿胀,因为有拳头大小,人之肌肤被涨至透明,内里似有东西蠕动。
姬令云这时才顺着沈御医视线看清,任是她再大胆,也被吓得腿软。
裴燕度见状,挡在她面前,用手轻轻遮住她的眼,声音低而温淳安慰:“别担心,已派人去唤我十哥入宫,十哥他是擅蛊之人。”
姬令云手揪着裙裾揉拧,“阿妹她……会死吗?”
裴燕度沉默,他不知如何回答,但又不想敷衍一个答案,只得道:“若她死了,我会让下蛊人死得更惨。”
“好。”姬令云有气无力道,后背的薄衣似乎已黏上一层冷汗,被突来清风一吹,忍不住在这闷热天气打了个冷颤。
“我在此只会分你的心,此地有你,我带走韦伏真。”她尽量让自己冷静,“我等你消息。”
等待是漫长的,芍药会生变,宴会无法举行毕竟如今无人有心情吃喝,脑子里都是蛊虫,一想到陪燕度从韦知源身体里能挑出虫来,纷纷觉得浑身发毛发痒。
姬照月听完回报,沉吟片刻,让众人聚至殿中,让御医们学着沈御医的法子,检查眼下是否有异色,简易断定是否中了蛊。
宫中往常最忌讳厌胜诅咒之术,中蛊这种巫术只存在于传闻中,如今血淋淋就在眼前,又恰逢五月毒月,个个都想着赶紧回家烧艾,泡艾草澡,再喝上一杯雄黄酒去去晦气。
这宫中食物还是暂时莫用,因为听韦知源所说,他夫人就是吃了偏殿食物后晕睡,醒来就不对劲,像是被蛊毒驱使伤人。
姬令云并未留在宫中,据内侍回报,姬令霜和韦知源已送至太医署救治,有银雀台老十莫无忌解蛊毒。
之前她已安抚了哥嫂,让他们赶紧回家稳住阿耶阿娘,免得听到外面风声在家中乱了阵脚。
如今她陪着姬照月,等着太医署那边的回报。
韦伏真也不肯离开,韦夫人早逝,她的父亲大理寺卿韦玄业只有韦知源这个儿子,近几年媳妇无法生育已是家中难言之隐。
韦玄业今日乍然从儿子口中听到儿媳要杀夫这种惊骇事,还牵扯到神秘的蛊毒,人也仿佛苍老了几分。
姬令霜同是女帝侄女,却只在出嫁前被封了县主食邑。
但念在是堂妹,姬承炜和姬承言也留了下来等待消息。
唯有老四豫王本就孱弱多病,听到蛊虫二字吓得面色惨白,姬照月看他这副没用的样子,当即让他回去休息,免得等会劳烦御医照拂。
小公主姬慕蓉是信鬼神之说的人,赶紧命人去宣崇玄馆的国师来上阳宫驱邪,姬照月拿她没办法,让他去折腾。
众人等着也不是事,总会饥饿想要吃喝。
姬承炜在诸人中最年长,也是最是不忌讳神神叨叨的事,见这时送来的吃食已经由御医检查和内侍试吃过,不再矜持,拿过还温热的芝麻胡饼开吃,脆生生的声音响在大殿。
但见女官独孤青韵携宫女送走宾客后来回报,姬承炜又赶紧把胡饼放下,做出斯文之态。
独孤青韵并未看他,只对姬照月回报,“回禀陛下,方才臣去查探偏殿送吃食的宫人,将那几人送至太医署检查,均未曾发现有蛊虫迹象,而偏殿食物是昨日送至司膳局,清晨臣与郡主亲自检查才敢入席,所以可以初步排除是宫人与食物的问题。”
姬照月凤眸微沉,“莫非是姬令霜早就中了蛊毒?”
姬令云如坠冰窟,无法不把此事联系到绿衣的蛊毒。
事出反常,必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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