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这本厚重的书，第一页用恢宏而有力的字体洋洋洒洒地写满了整夜，看着字迹像是毛笔字：

【第一条：在人界行走，不可无视人类的话语，对人应该表现出耐心和礼貌。

第二条：不可通过穿墙或者阵法等方式移动。

第三条：外出时不可衣不蔽体，也不适合穿着和他人不同季节的衣物。

第四条：人类感情细腻，并且人类在情感强烈的时候会有一些极端的行为。与人接触时请注意小心。

第五条：若是遇到格外热情的人类，类似于邀请你一同用餐，一同看电影之类的，请一定在第一时间联系我！

第六条：第五条非常非常重要！一定要注意！

第七条：如非必要，不可暴露自己身份，不可向他人说及有关自己的任何事情。

第八条：若有对渡者或者鬼界抱有特别强烈情感的人，请马上告诉我，绝不可擅自处理。

第九条：有任何感到难以处理的事情时不要一个人怼上去，可以回鬼界。请相信，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难住最为伟大的我。

第十条：请务必每天给我写信哦，小逾儿。】

渡天诚完完整整地看完了第一页，然后愤愤地合上了书。

他看完之后眼里只剩下了三个字：小逾儿。

“什么小逾儿？谁是小逾儿！这是莫老板的东西吧，哪个人说话这么油腻！”渡天诚合上书后，想了想又感觉哪里不对劲，“这小逾儿不会说的是莫老板吧？而且这语气，这感觉怎么有点想之前给莫老板寄了一箱衣服的那个人？”

渡天诚连忙翻开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看这语气，确实是鬼界中人。而且这个鬼不仅精通人界的事情，还在鬼界之中有着一定威望。

渡天诚继续往后翻去，后面的字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是用钢笔或者是水笔写的更加工整而秀丽的字体：

【到人界了。你给我的地图没有用，怎么看都一个样。上次来人界的时候学习到一种名为导航的东西，用起来有些身不由己，但稍微有点用。

到书店了。刚刚遇到你说的那个掌世者了，看起来很普通。他给我指了路，但没什么用，我根本分不清方向。他试图改变我的记忆，是你教的？】

“啊！”渡天诚突然眼神都直了，看见这纸上所描述的内容，似乎有一些似曾相识，“这不是我在橙南公园第一次遇到莫瑜吗，原来没被我洗掉记忆啊……

等等，所以说，在城沿大学的时候莫老板根本就是装成一副第一次见到我的样子？”

渡天诚突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好像本来可以玩弄在手掌小羊羔，突然变成了自己无法控制的大白老虎。

渡天诚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接着往下看：

【又遇到他了。按你的消息去调查城沿大学的怨念，掌世者也在那里。我装作不认识他，果然避免了一些麻烦。

帮你看了，这座城没有鬼界的力量。玉佩不在这一带。

走了几座城发现人界的越界者不少，不过威胁不到边界。有哪几个要处理，你赶紧说。

又遇到他了。既然你已经让他去调查了，为什么还要叫上我。有两个人能用渡者的力量，是你教的？】

“这说的是医院那次吧……硕允和我都用了摆渡使的力量。”渡天诚突然将书举了起来，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这书是只有莫老板能看到，还是莫老板那个鬼界的朋友也能看到？”

渡天诚实在没看出书上有什么特别的力量，于是还是决定继续往下看：

【他今天看我的眼神很奇怪。那应该是你口中的人类的情感，但我没有这种东西，我看不明白，所以也无法回应。不知怎么，我有些烦躁，有些不想继续待在人界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今天还有一件事情，我已经传音于你：有鬼族脱离了控制，到了人界作乱，之前怨念的幕后主使者是他。自己解决，别指望我帮你去找。

和渡天诚去一趟周家。为了城沿书店，也为了自己。百年大祭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担心那个鬼界的叛逃者会出现。放心，只要他不出手，我也不会出手。】

从这里往后翻，就是一片空白了。

渡天诚挑了一些看起来比较和自己有关系的东西看。而剩下的大半都是莫瑜对日常生活的一些记录。

像是记录今天白天看见了一只怎样的鸟，晚上有怎样的小虫子爬在窗户上，今天是怎样的天气，路上的人是怎样走路的……

莫瑜都将这些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事情巨细无遗地写了下来。

每一件都是一个正常人都已经看了上百遍以至于根本不会再去仔细看的事情，但渡天诚从莫瑜的字里行间里看到了好奇和疑惑。

像是一个刚刚认识世界的孩童一样，虽然他内心的淡漠令他不会表现地想要去追着这些东西。但在无人的地方，他用眼睛肆意而忘我地看着这个奇妙而生机勃勃的世界。

或许是在鬼界或是边界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吧，或许只是一个人闲来无事的个人爱好。

渡天诚轻轻抚摸着这些字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需要在纸上记录下这么多，大抵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分享吧。鬼族没有亲人，想莫瑜这样的性子除了那个看起来一点都不正经的鬼界朋友，大概也没有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了吧。

那是几百年，几千年的独行啊。

莫瑜的记录停留在了去周家之前。所以，自从从莫瑜从周家回来之后到现在，他都没有碰过这本书。

若是一个这样习惯将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记录下来的人，他应该会比较迫切地想要记录在周家发生的那些事情。

但是显然并没有。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还是……有什么阻碍了他？

还有，渡天诚对这个莫瑜一直提起的“他”越来越感到好奇了。

什么都不怎么在乎的莫瑜，竟然会将这个人时时刻刻挂在嘴边。

是怎样的人，能够在莫瑜的心中占到那么重要的地位？

这些内容并没有解答莫瑜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反而牵扯出了一个更深的“他”。

渡天诚意识到，莫瑜来人界，来城沿书店，甚至是接触自己都是被这个“他”提前规划好的。莫瑜像是一个自己毫无目标，任由背后的人推着走的傀儡一样。

而自己，已经和这个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的傀儡产生了极深的联系。

或许，目标就是自己呢。

这样的感觉就像突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张大网，令渡天诚渐渐有些不适。

突然在这片只有渡天诚呼吸的精密之中，极其欢愉的手机铃声很不看气氛地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宋宁宁。

希望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吧。

“喂？”

渡天诚满心希望地接通了电话，但他并没有听到什么令人开心的声音，从电话那一段传来的，是不同于平日宋宁宁的声音，极其慌张，极其急促……

“老大，不好了！老魏还没有回来！”

“什么？”渡天诚愣了一下，随即一个健步走到窗边。

他将窗帘拉开一个口子，看得见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有不少上早班的人骑着电瓶车在路上往来。

“天已经亮了啊！”

“是啊，老魏还没有回来，老周试过了，根本联系不上他。”宋宁宁好像回头和老周确认了一下，又急忙说道：

“侦探社里被人入侵了，东西翻了一地，老周还在清点少了什么。”

侦探社被入侵？可是侦探社门口是有结界的啊，和鬼魅沾边的那些异常魂魄都不可进入……就是说不是鬼魅捣乱。

想到侦探社里还有一个留下来看家的人，渡天诚连忙问道：“小程呢，他没事吧？”

“他……”宋宁宁那边犹豫了一下，道，“我和老周来的时候他是晕是，检查了一下人没事。不过，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宋宁宁的声音压低了声音，“他根本不记得我们今晚是出去找硕子的，也不记得在我们走之后侦探社里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我们在看文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后侦探社里就被人翻地乱七八糟。”

听到这话，渡天诚沉默了一会，道：“他的记忆被人改动了。”

“嗯嗯，老周也是这样说的。”

“行了，我知道了。看好小程和侦探社，让老周准备引魂香，我过一会就回来。”

渡天诚挂掉了电话，看了一眼书桌上的书。就当他要合上书离开时，他突然发现在书的最后一页上也有几行字迹。

这确实是莫瑜前面那般工整地像是印刷体一样的字，但是，每一个字的每一个笔画都压得无比重。

【当摆渡的小舟无法掀起涟漪，它便再也无法航行。那么，对一切都毫无波澜的我，应该如何走在这个眼花缭乱的世间？

为天下安？

除了这条路，我找不到其他的方向。

可若有朝一日天下再无灾痛，人们不再祈求渡者的注视，那是否便不再需要我。那么，像我这样的存在应该可以消失了吧。】

这算什么意思啊……

渡天诚的目光在这几行字上面凝固了，明明就这么几十个字，渡天诚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都好像看不完。

渡天诚的指尖按在了字迹上，似乎想要将莫瑜写下这些字的心情从字上面抠出来。

但这终究是不可能的。

这里没有莫瑜，即便是有，也不会和渡天诚说起这些。

渡天诚真的想过，这样一个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是怎样无趣地活着的。可能真的有朝一日，莫瑜便这样独自一个人，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无比平淡地消失了。

而现在，确实是如此：找不到莫瑜，找不到硕允，就连老魏也失踪了。

侦探社被人入侵了，来自不是鬼魅，应该是秘术师或者高层次的鬼族，也有可能是普通人类……

小程被抹去了一段记忆。

但，抹去记忆这种手段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的。鬼族不行，人类也不行。

“你什么意思啊，莫瑜？你，你这脑瓜子里面想着什么呢！”渡天诚摇着头，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点一样坐倒在椅子上，“现在，我需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