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天诚垂下了眼眸,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可我……”
莫瑜没有等他的回答,而是靠在了石碑上,“今天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主动离开你身边。反正我的寿命比你长,这样耗下去总是我赢的。”
渡天诚皱了皱眉头,勉强地笑道:“哎呀,别……好端端的说什么寿命论呢。”
“我应该生气,但我不知道生气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在街上看到过,生气会说一些容易刺伤人的话。”莫瑜无比平淡地解释着自己的行为,说着他对于情感的理解。
他的脸上确实毫无愤怒,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但他的眼中并不是空洞般纯净的黑色。
像是两界之间的混沌那样晦暗难辨又逐渐相互矛盾。
一切都只是应该如此,这不是由内心驱使的行动。
但即便这样,也已经足够。
犹如浮萍一般飘荡的人,得到了有些在乎的东西,那就不能由着它逝去。
在接近永生的时间里徘徊,摸索着生的答案。指尖感知不到任何言语的温度,内心也无法体会喜悦和哀伤,一切就像在透明的囚笼之中,真实而虚幻。
出于何种理由,引路的渡者开始寻找自己的方向。
这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
“可我,真的可以吗?”渡天诚轻声地问道,像是在问莫瑜,更是在问自己。
他有多害怕失去?
从小渡天诚就能看到一个不同的世界,鬼魅横行,妖魔争道,这使他和正常人越走越远,没有人理解他,也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他。
在孤儿院投喂很久的小猫,被路过的怨念带走了。
难得敞开一次心扉想要断绝过去。但领养的父母听的闲碎话语越来越多,觉得这是个灾厄的孩子,将他第二次抛弃了。
他蹲在巷子里,哭了很久……
学校里,他总是一个人说着晦涩难懂的话语,因此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
他跑掉了,在街上踹墙角发泄……
一个一样高的孩子来搭话,两人成了朋友,无话不谈。后来,这个朋友背叛了他,将他一切的秘密当做笑话传播开来。
他跑到街上找人打架,弄得自己满是是血……
孤儿院里丢了重要的东西,所有人都看向了渡天诚。因为那是个坏孩子。
那一夜鬼魅格外多,整个孤儿院被大火吞噬。
从那以后,渡天诚像是变了个人,他不再喜欢板着脸皱着眉头发呆了,变得越来越爱笑,变得越来越喜欢说话……就像个性格开朗的正常人一样。
以“掌世者”的身份而活,也许世间本来就不应该存在渡天诚。
笑对他人,谈笑自若。
而在无人的角落渡天诚在心上缠了一条又一条的锁链。因为心里的那个地方已经谢绝拜访了。
可是后来,阴差阳错地,渡天诚遇到了无依无靠的硕允,遇到了像个过街老鼠一样的宋宁宁,遇到了生命垂危的周时司,还有不知道停留在人界该做什么的老魏……
一群一样一无所有的人走到了一起,但他们却能那样自如地谈笑着,吵闹着。
渡天诚发现自己走不进去,他已经没有办法展露真正的神情了。他表现出慵懒,表现出吊儿郎当的模样,却总在一旁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
那样美好……可渡天诚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保护自己这一份内心的渴望了。
他用虚假遮掩自己的内心,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比任何人都在乎这些难得的信任,也比任何人都害怕。
只要稍有不慎,他又会变成一个人。
变成街头巷尾的那个游离的魂。
有一些东西,是渡天诚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啊,是比生命更加重要的存在。
“有何不可?”莫瑜有些责怪地看了渡天诚一眼,轻轻地说道:“嗯,你当初再三来找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但是很快,莫瑜就笑了笑,目光也渐渐看向远处,道:
“在两界之前有一句话,叫:僭越求福。
世间原是混沌和鬼魅徜徉的无比沼泽。若无仁者的僭越,便不会有两界分明的规则,也不会有人鬼共生的安定。没有打破成规的勇气,便永远只能活在阴影之中。
害怕失去,便不会拥有。”
“哇……”渡天诚快速眨了眨眼睛,好像突然不认识莫瑜的样子了一样,诧异地感慨道:“这话,可不像莫老板会说的。”
“这话确实不是我说的,并且我曾经不屑一顾。但是现在我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
“是啊,僭越求福。”
渡天诚看着莫瑜,一时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些超脱常理的事情,一些曾经做过的有些出格的事情在脑海之中闪过。
片刻后,渡天诚情不自禁地笑了,叹道:“真奇怪,我什么时候我把自己套起来了呢?”
莫瑜收回了看向远处的目光,道:“时间不多了。”
“不,时间已经足够了。谢谢你,莫老板。
有莫老板在,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了……接下来,让我们好好演一场戏吧,让我看看我能从向来不公的命运之中夺回些什么……”
……
宋宁宁、周时司和程立新三个人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上。
他们的面前,则是手执枪械的士兵。
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冰冷而压抑的气息。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闯入我们的房间,信不信我报警啊!”宋宁宁怒气冲冲地吼着。她坐在沙发上跺着脚,瞪着一屋子全副武装的黑衣人,但她也只能做这些了。
“我们老大哪里去了?你们把我们老大弄哪里去了?”程立新一边往周时司后面缩,一边小声地念叨着,似乎在给自己助威。
只有周时司一如既往地安静,神色凝重地看着这些人。
这些人虽然没有贴着两界局的标志,但周时司已经从他们的行事手段之间察觉到了什么,并且,他大抵也猜到了渡天诚不在场的原因。
“几位,我认为我们可以谈谈。”
一个有些跳脱的声音打破了室内凝重的气氛,紧接着一个烫了卷毛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自己介绍道:“我叫卢意,见过几位。几位在秘术界还是在两界局之间,都有相当的名声呢。”
“谈什么,怎么谈?”宋宁宁满脸不悦地揣起了手,道:“先说说你们想做什么吧?”
“我们的目的吗?”卢意笑了笑,头上的那团卷毛随着他的动作而颤抖了几下,看起来弹性十足,这也不由得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卢意微微俯下身,周围的士兵见装马上端过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卢意也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摔倒,直直坐了下去,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在三个人的脸上锐利地扫视着:“几位有没有想过,渡天诚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当真值得信任吗?”
“哇,宁宁姐。”程立新满脸惊讶地凑在宋宁宁耳边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直白的挑拨离间。”
虽然是窃窃私语的样子,但程立新却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话,故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不得不说,在阴阳怪气这一方面程立新是和渡天诚学得越来越像了。
卢意并没有被程立新干扰,他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几位应该听说过,渡天诚自幼无父无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吧?那几位可知道,最初接纳渡天诚的那个孤儿院,曾经发生过一场火灾……死了很多人。”
听到这话,宋宁宁看了一眼茫然的程立新和心事重重的周时司,随后她一反常态地收敛了自己的神情,也不再不耐烦地跺着脚了。
宋宁宁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道:“我知道,我听老大他讲过。那个孤儿院好像叫什么‘未来之家’。发生了火灾然后,那个孤儿院幸存的人包括老大在内就被带去了别的孤儿院……”
“我记得那场大火最初的解释是意外吧?”
“电器短路。”宋宁宁补充道。
“对。”卢意连忙对宋宁宁表示点头赞同,但很快,他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甚至有一些冰冷,“但这场火灾被纳入了两界局的记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日熊熊烈火,照亮了一整个黑影,而那场几乎能将一切吞噬殆尽的火灾……根本就不是一场意外。”
“不是意外?”
“纵火者,就是渡天诚。”
听见这话,周时司和程立新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一同看向宋宁宁。
“变着法子挑拨离间是吧……”宋宁宁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似乎在后悔自己刚刚竟然真的听得那么认真。
“这是一件事实,原原本本记录在两界局的卷宗之中。我也只是阐述这件事情:
你们挂念的渡天诚社长,曾经引发过一场大火。那场大火吞噬了三十一个可怜的孩子,但渡天诚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惩罚……
还有一件事,你们几位可能不清楚:鬼族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他们天生强于人族,也绝非看上去那样和善。
这些年,鬼界有不少鬼族来到人界,他们在人界的存在感其实不低,并且由于骨子里带着杀戮和狂妄,已经残忍地杀害了好多无辜的人。
渡天诚不是一个那样干净的人,如今,他那样接近鬼族又是出自何种目的?
我想,这个问题很重要,几位应该好好思考一下了。”
“是真是假,有什么目的轮不到你们说。要是有需要我自己回去问的。”宋宁宁几乎没有然后思考,就拒绝了卢意所说的任何话语,她依旧是最初的那个问题:
“所以,我们老大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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