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这般死寂?
这便是我诞生的地方,我们称其为雾岛。
温妮莎今天依然像沉溺在海洋里无法呼吸的人,但是她看向远方的眼神如同水波,柔和而且温暖。
外祖父和我说温妮莎会离开我,会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新的家,但是她不会带上我。
我们的外貌与习性这般相像,就连内心的信仰都别无二致,如此深厚的羁绊却无法阻拦她的脚步吗?她一定想要出去的话,那绝不是有什么东西诱惑了她,而是她就是想要不顾一切地逃离这里。
她在我看似熟睡的时候,轻盈地起身下了床。微弱灯光里的影子安静地移动着,我早已做出了决定,跟随她一起离开这片没有声音的地方。
我向她说道:“请带上我吧。”
那时,温妮莎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我,但是我能想象到她那纠结不堪的脸庞,也许我短暂的一句话对她来说摧心蚀骨。
最后我牵起了她那双已经僵凉的手,与她一起坐上了潜艇。离开雾岛后的气温越来越冷,从光明到黑暗,再从黑暗到光明,我们上岸了。
她毫无计划地带着我往前走了不知多久,原来外面的水是如此的冷,荒芜的冰川与积雪可以随时吞没掉渺小的我们。虽然感觉死亡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近,但是我却兴奋地想要呼喊出来,那是拐入漩涡中心前才能经历的激越涌动,我第一次听到了大海的声音。
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然舒适地睡在一张暖和的床铺上,这将是我的第二个家。温妮莎快速地和这个收留我们的男人在一起了,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充满了浓情蜜意,而我的到来只会引起气氛的倏然转变。
我没有因此感到心理不平衡,而是认为这再正常不过了,个体差异性的出现通常会伴随有意识的磨合。这里不仅嘈杂而且充斥着名为**的复杂情感。中心城市的地下赌场是男人致富的手段之一,赌徒们掏出口袋里的金钱,将其奉献给他,为此获得政府许可的泄欲环境。如此循环往复,便形成了完整的利益产业链。
我学习的地方变成了学校,这里似乎有着许多和我一个年纪的孩子,而且他们家中的背景似乎都能与男人家的地位相对持平。即使是心怀不满的情绪,我的同学们也能保持维系着和谐的假象。
老师教授的知识像是枯烂的土壤,根本没有产出新芽的机会。可就算是这样,这些孩子也会两脚踏实地深陷其中,也许这里是一种固化的陷阱。
人类仅仅作为精子与卵子成功结合的存在,到底能不能顺利分割成为独立的个体呢?也许现阶段在生理上还不能摆脱各方基因的互相作用,但是在精神上呢?
“温妮莎,我的父亲是谁?”我问向她。
她整个人抽搐起来,像是被一股绳索紧紧地勒住了脖颈。我从未见过温妮莎如此痛苦扭曲的表情,让我想起了昨天看见的,被割开肚皮生扯出内脏的石斑鱼。下半夜里,她浑身上下的细胞好像都要停止工作了。这是我的错误,是我的追问把她按到了砧板上。温妮莎将她的项链交给了我,在得到我的承诺之后,便含笑着真正地离开了我,她迎来了她的解脱。
这条项链陪伴了她数年,不仅是里莫利亚人的圣物,还作为她的心灵监督者考量着她的一举一动。在她逃出雾岛的那一刻,她的项链就已经黑了四分之一,这是使她愧疚不安的一部分原因。她希望我能恢复这条项链原来的光洁,希望我能完成她永远作为一个善良的里莫利亚人的心愿,希望我能深爱所有人类。我已经做好了被扔到下水道的准备,可是男人只是强忍着恨意,并没有将我驱逐出门。
由于没有选择基因改造,我的体质每况愈下,意识清醒时唯一的乐趣就是透过医院的窗户,看看今天的天气是否动人。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还能把希望寄予尚不明确的未来,这难道不算是一种透支式的乐观吗?护士动作娴熟地解开我的上衣,我却从她的指尖感受到一种黏腻。她不是单纯地完成工作,而是急迫地难以抑制地想要触摸我的身体。她从上至下地摩挲着我,最后我彻底地清醒过来,看见她倨傲俯就的眼神。她向我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再也不会做这种事情,我便安静地转院了。如果她不是出于生计成为了一个护士,如果我没有出现在这里,那么这场事故便不会发生。但现实的底层原因已经形成,就如同人类说出自己是不受控制的前提便是已经有意识地组织好了语言。
管家左莘卡是位沉默寡言的女士,她从来不会抱怨任何有关生活的问题,只会日复一日地为这个家族奉献自己,而我的健康状况更是加重了她的担忧。有一天夜里她竟然哭泣起来,我再也没让她进入我的房间。如果我能痛快地死去,她一定会如释重负。可是这条项链越来越黑了,摆在我面前的问题依旧是如何能够洗净自己身上的罪恶。
赌场里的一个男子即将因为高额赌债而要被剁去手指,我将从雾岛带出来的手环赠予了他,他涕零如雨地不停道谢着,可是我的项链并没有因为这种行为褪去一丝黑纹。也许是因为我的做法只是一时拯救了他,他的天性可能有机会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了。我禁止他再次参与赌博只是暂时的缓解之策,真正能够使他们停止下来的解决方法是从根源上关张赌场。
男人对我说,他的家族为了今天的基业与财产所付出的心血是我绝对无法体会到的,东西之所以没被取消,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那些醉倒在大街上的肉虫不知凡几,命数就是这样安排,我能拯救他们什么?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资源的确是有限的,在这里注定只是从一些人的手中转移到另一群人的手上。我准备离开,如果去到一个能使身心清净的地方生活,那么保持个人的善良应该还是有可能性的。不知为何赌场关闭了,男人甚至送了我一程。我看了眼自己的项链,一颗菱形已经要全黑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