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叹息来自殿门外却传遍了整个殿内,自然也传进了殿内人的心里。
那声叹息中包含了多少种情感——失望?遗憾?伤心?无奈?生气?或许都有吧,因为那声叹息中所包含的情感实在是太过复杂,复杂到让人无法分辨。
那身穿明黄色龙袍的英俊青年男子就立在门外,身形明明是那般高大看起来却又是那样落寞。殿内二人殿外一人就这样沉默无声,时间好像在此刻也停止了。
过了许久,才看见殿外之人朝着万苍梧的方向张嘴,“苍梧你先出去。”
万苍梧先是转头看了一眼李元淳,他的眼神空洞令人看不清他的想法,然后才转回来望着殿外那人,原本拒绝的话已经要说出口,但看到那人的神情后又将它们全部吞回了肚子,只轻轻回了句好。
回过话后他按照平时的速度走出门外,心思却一直分了三分在李元淳身上,直到他走出了宫殿李元淳也没有一点反应万苍梧那颗担忧的心才放下。
等到万苍梧离开,显德殿内外只剩下两人,一人在内,一人在外。一人在暗,一人在明。
那英俊男子缓缓向李元淳走去,在离他还有三尺距离时停下了脚步,“你让朕失望了。”语气中确实包含着浓浓的失望之情。
李元淳听到这句话后整个身子突然一颤就像被雷电电到了身上,头低了下去然后整个身子都开始抖动起来。开始时无声,慢慢地便听到李元淳癫狂中又夹杂着悲伤的笑声,由小至大。
李元淳那样笑着,皇帝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恼也不急。一直等李元淳停下后用他那双灰扑扑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皇帝,然后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对我失望?那我问你,你的心到底在哪里!”
“放肆!”皇帝眼神一凛呵斥道。
“哈哈哈……放肆……放肆又怎样?我的一切都已结束,过去还是未来都不会存在!风深幽,你认为我放肆,那现在你要待如何?!”李元淳瞬间移动到了皇帝也就是风深幽的跟前,用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的脑袋与自己贴近,距离只有一指之隔。
李元淳说话时吐出的热气能毫无保留地沾在风深幽的脸上,他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眼前人,那眼中的情感不再隐藏不再保留。
他像是疯了一样地挑衅着眼前人,一个能决定他生死的人。或许他真的是疯了,也或许是他明白他已经没有了退路,既然没有了退路又何必再伪装自己呢?
风深幽却没有理会李元淳的挑衅,也没有在意李元淳逾矩的动作,眼眉低敛,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沉声道:“李元淳,你疯了。”
“我没疯!我现在清醒的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毕竟我早该明白你的心哪也不在!”李元淳一把将风深幽推开,很用力,就像是推开他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
风深幽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李元淳确实没有保留力气,风深幽稳定身形后第一件事便是抬手摆了摆,像是在拒绝某些请求。
然后才说道:“你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还有何求?”
李元淳抬起眼眸看向风深幽诡异地笑了一下,“有何求…何求?求的是什么?风深幽你当真不知道吗!”
风深幽沉默未言只是理了理他那被李元淳弄皱的衣领,但这时的沉默却更像是承认。整理好衣领后风深幽眼神一凝道:“这也不是你对万苍梧与步正云下手的理由。”
李元淳听到这句话后大笑起来,声音有些凄凉,“你知道,既然你知道又为何还要给我机会?!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动手的机会…!”
风深幽面色一沉,语气是如此严肃,“朕给你的从来都是选择,但你每一次的选择都令朕失望。”风深幽的眼中是与他口中相同的失望。
李元淳愣住了,不论是身还是心都愣住了,甚至连大脑在那一刻也停住了,当他终于理清这话的含义时随即而来的是更大与更凄凉的笑声,而这一次他笑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风深幽就那样看着李元淳,他此刻对他已是无言,从他今晚选择对万苍梧动手的那一刻,风深幽知道他已不能再放过他。
“风深幽,我想见一面太后大人。这是我现在唯一的要求。”李元淳像是终于发泄够了整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但也只是好像,毕竟他从前怎敢怎会直呼皇帝的名姓呢,纵使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求。
“……好。影七,去请太后大人来一趟显德殿。”风深幽沉默了一会答应了李元淳的请求,他今日的脾气比以往好了太多。
随着风深幽的话落下从显德殿的屋顶上飞出去了一人以及一句“是”,那正是接步正云几人进宫的傅辞。
风深幽离开了显德殿,他今日已耗费了太多时间与精力,结局一切都已注定,他并不想留下来见证,他需要休息。
大约一刻钟后太后大人踏入了显德殿,也看到了呆坐在案桌前的李元淳,那样疲惫又颓废。
太后的身后没有人,他慢慢地走向李元淳开口道:“李丞相,可是有什么话要与哀家说?”
李元淳听到声音机械地抬起头看向来人,然后机械地点点头,“太后大人请坐,我想说的话有些多,这些话在心里呆太久了我不想将它们带入坟墓里。”
墨疏寒坐在了李元淳的对面也就是万苍梧一开始坐的位置上,今夜会是个漫长的夜,他已经老了,坐着听故事才对。
“太后大人,你爱先帝吗?”李元淳没头没尾地突然问道。
墨疏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呀,一上来就是问这个核心的问题,看来心智依旧正常,“你认为呢?哀家二十七岁进宫,现在五十五岁,若不是因为爱你认为是什么?”
“权力!你现在是执掌天下的太后大人,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而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又难以得到的。”李元淳眼神突然变得炽热,语气也激动起来,不再如之前那般机械。
“呵呵……你是如此认为的吗?那哀家问你,这份权势为哀家带来了什么?”墨疏寒轻声笑了一阵,为李元淳的想法觉得可笑,他已经知道李元淳的症结所在,对此他只觉得可悲又不屑。
“什么?一切!你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这又何须我来言明。”李元淳睁大了双眼似是不明白墨疏寒为何能问出这个问题。
“那你便能为了这份权势放弃自己的真实情感,扭曲自己的想法?”墨疏寒忍不住在心内叹息。
“你又何尝不是?你与我的区别不过是你成功了,我失败了,仅此而已。”李元淳嘴角上扬,语气中带着嘲弄。
“你是永安几年中的进士?”墨疏寒没有接话,他知道对于这种根深蒂固在心内的想法三言两语是无法让人清醒的,这是他一切行动的原因,若是否定了便是否定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那会让他的一生都变得可笑。
李元淳有些不解地看着墨疏寒,但依然老实地回答了墨疏寒的问题,“永安十九年。”
“永安十九年啊,那也不晚。你在先帝手下做事也有那么些年头,那你认为先帝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重要吗?为什么问这个?”李元淳警觉地反问道。
墨疏寒双手交叉于胸前,好整以暇地望着李元淳,“重要,如果你见过先帝便不该有那些想法。但你依然有了这些想法,哀家很好奇原因。既然你想见哀家,哀家也来了,又何必再藏着掖着?”
李元淳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开始只是轻轻地抚摸然后沿着边缘那里摸索着,而后一用力将一整张面皮撕了下来。
墨疏寒先是惊讶地看向李元淳手里拿着的那张面皮,然后抬头向他的脸望去,还好那张脸上还有面皮存在,但墨疏寒的惊讶却比之前更甚,脱口而出道:“白高逸是你什么人?”
那张脸实在是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其实墨疏寒根本不用问他的心内已经有了答案,但两个在此前毫无关联的人在此刻共用一张脸时你也会惊讶。
“他是我的谁?嘻嘻……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又何必再多此一问!”李元淳现在的脸好像年轻了好几岁,也比之前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力,那声笑倒有些邪魅。
若是此前不曾听到顾修竹的那个故事,墨疏寒或许会认为眼前人就是白高逸,死而复生这件事虽然不容易,但若人是诈死也不无可能,再加上拜血教的修炼功法能驻颜有术也不是什么奇事。
但现在他知道眼前人绝不是白高逸,他知道白高逸的心在谁的身上,也知道白高逸确实死了。
“呵……你是白高逸的儿子,为什么要易容?若是以这幅模样说不定你就成功了?”墨疏寒勾唇轻笑道,像是有些不解。
“你现在的反应就是原因!我是我,他是他,我李元淳从来不是什么白高逸的儿子!”李元淳厌恶地皱眉吼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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