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二次对着他说出这种无心之言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种话,你也对旁人说过么?”
慕容真忍着脸上发烫,神色认真地问她。
“才没有呢。”李晚脱口回答,过后才发觉自己刚才说的话似乎有些暧昧,于是她哑着嗓子找补道,“奴婢是真心觉得六爷很好,与余四姑娘很……”
“般配”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慕容真却忽然站了起来,打断她道:“嗓子疼就别说话了,我去问问药煎好了没有。”
李晚此刻确实是浑身难受,见他出去,只好乖乖闭了嘴,安心躺在床上休息。
不多时,慕容真折回屋里,身后跟着翠珠,她手上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后看了李晚一眼,默默把药放在了她床头。
她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慕容真在床前那张锦凳上坐了,又亲自端起药碗,这才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起来,把药喝了。”慕容真手指贴在碗壁外侧,试了试药的温度。
李晚撑着双手坐起来,慕容真腾出手往她身后放了两个绣芙蓉引枕,见她坐好,他捏着瓷勺,打算喂她喝药。
“六爷,”李晚皱起眉头,伸出手来,“把药给我吧。”
慕容真顿了一下,李晚从他手中接过药碗,一仰脖喝了个干净。
这可是中药,真要一口一口喝,那才叫折磨呢。
嘴里充斥着苦涩的味道,李晚僵着舌头适应了两秒。
“张嘴。”慕容真手里拈着一颗蜜枣,递到她嘴边。
李晚也没多想,张嘴接了。
舌尖触碰到他手指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有些僵住。
怕他生出嫌弃,李晚嘴里含着蜜枣囫囵开口:“……奴婢不是故意的。”
濡湿的触感残留在指尖,慕容真蜷起手指淡然地收回手,宽大的衣袖遮下,掩盖了他的紧张。
“我知道。”
正沉默间,翠珠掀了帘子进来,垂着头对慕容真道:“六爷,外面拂柳姐姐传了话来,说是国公和老夫人请您过去。”
今日宴席已散,这些人此时叫他过去,准是要秋后算账,先前当着外人面不便闹得太难看,现下关起门来,指不定要怎么罚他。
李晚忍不住担忧起来,太阳穴不由跟着隐隐作痛。
“不去。”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慕容真一口回绝道:“告诉祖母和伯父,我身上不舒服,出不了门。”
翠珠愣了一下,虽有些为难,但到底不敢驳他:“……是。”
等翠珠出去,李晚看向慕容真,问他:“六爷不怕老夫人生气吗?”
慕容真从她手里拿过药碗,搁在一旁。
“你今日拉住我的时候,想过祖母会生气吗?”他反问她。
回想起今天这事,李晚多少有些惭愧:“想过,但奴婢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现在想想,我果然是给六爷惹了麻烦。”
“后悔了?”
李晚摇头:“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拦着六爷。”
听着她不带丝毫犹豫的回答,慕容真沉默着摩挲起手指,半晌,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为什么?”
“因为……奴婢不想看六爷下跪。”李晚面色茫然,不明白他究竟想问什么。
慕容真的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若跪了,你会如何?”
她会如何?李晚顺着他的话,回想当时的情形。
思索间,她渐渐回过味来,慕容真是想问她,在那一刻,她究竟对他抱着怎样的感情。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胸口,那一刻的感受依稀还弥留在胸腔。
“心疼。”李晚顺从内心的感觉,坦然回视慕容真,“奴婢会心疼。”
或许,她其实是不喜欢虐主角那一挂的?
李晚对自己的口味有那么一丢丢的质疑,若真是这样,那她把他塑造成“美强惨”是为哪般?
她兀自陷入沉思,未曾留意慕容真的反应。
慕容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脸上的神情,袖子底下的手攥紧又松开,心中乍然涌起的雀跃与紧张随着她脸上的疑惑和茫然渐渐平息。
从头到尾,她不曾有一丝羞怯。
慕容真虽未经风月,却并非不懂风月,男女之间若互相倾慕,便是像琮玺这般稳重保守的人物,提起心悦之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褪去矜持,展现两分羞涩和胆怯。
而李晚的神情,看不出半点羞涩的痕迹。
这丫头对他,毫无男女之情。
意识到这一点,慕容真的心中顿时难以抑制地涌起一股失落,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李晚回过神,见他似乎心情低落,忍不住安慰他:“六爷别担心,老夫人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我不担心。”慕容真帮她撤掉引枕,让她躺下,顺手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喝了药,需好好躺着,这几日我让那翠珠照顾你,你只管养着,不必忧心其他。”
李晚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闷声问他:“那,谁来服侍六爷?”
慕容真掖着被角的手顿了顿,随后不经意地拂开散落在她颊边的发丝:“你放心,我若有事,自会吩咐她们。”
“嗯。”李晚在被子里蹭了蹭脸颊。
他指尖掠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有些痒。
“翠珠就在外面,若要什么,只管叫她。”慕容真掀了帘子,又回头叮嘱她。
李晚轻轻点了点头。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光线逐渐变暗,她很快又昏睡过去。
不知是不是药效发挥了作用,这一次她脑海混沌,一宿无梦。
再次醒来时,屋里一片漆黑,李晚在迷蒙中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动静,四周静悄悄的,大抵已是深夜。
她捂了一身汗,此时口干舌燥,只觉得喉咙里似有团火在烧。
这种时候,想必翠珠已在自己屋里歇下,李晚也没出声叫人,自己摸黑起身,在床沿趿了鞋子,等眼睛适应了黑暗,这才两手摸索着往碧纱橱外面走。
她脑子里记着方向,但因为光线实在太暗,手上也不知是碰到了柜子还是架子,在寂静深夜里猛地发出声响,她轻轻顿住,生怕惊醒里间睡着的慕容真。
缓了一会儿,李晚摸向桌边,打算喝口冷茶再回去躺着。她没注意身后有一团黑影正悄无声息地靠近她,黑暗里那两只圆圆的眼睛发出鬼火般的幽亮。
李晚才要摸到茶壶,冷不防脚边蹭到一团什么,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她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电光火石间,她几乎跳起来甩了一段霹雳舞。
“啊!!!”
“喵——”
一时间,颤栗的叫声和着猫的怒骂在黑夜里此起彼伏。
李晚还被猫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跌倒。
一双手忽然从旁揽住了她的肩膀,因为惯性,李晚几乎扑进了对方怀里。
接住她的这个胸膛宽阔且温暖,李晚隔着一层中衣听到了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鼻尖是熟悉的淡淡的沉水香。
“六爷?”
“是我。”慕容真的声音略显喑哑,“别怕,我在这里。”
李晚已经知道刚才吓她的是小福那只神出鬼没的猫,此刻心情平复,她反倒有些尴尬:“是我吵醒六爷了?我……”
“你要喝水,怎么不叫人?”
慕容真似乎低下了头看她,说话时气息拂过她耳边,引得她莫名有一丝紧张。
这样的姿势到底有些暧昧,李晚反应过来,悄悄退后一步,推开了他的怀抱。
“奴婢怕叫了人,连六爷也一并吵醒了。”
不过,眼下也是白操心。
慕容真顿了一下,对她道:“你站着别动,我去点了灯来。”
李晚便乖乖站在那等着,不多时,慕容真擎着烛火过来,臂弯里还搭了件男子外衣。他将烛台顿在桌上,抖开那件外衣,顺手披在李晚肩头。
李晚略有些诧异,抬头见他自己还穿着单薄的中衣,问道:“六爷不披件衣服么?”
慕容真没说话,只是视线在她肩上停留了片刻。
“……”李晚这才察觉不妥,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我这就去拿自己的衣裳……”
说着,就要把外衣脱下来。
“别麻烦了,我也不冷。”慕容真捉住了她的手腕,“不是要喝水?”
李晚被他牵着坐下,看着他从壶里倒出一杯水,随后皱了皱眉头。
“你等一下。”他放下茶杯,起身去取茶炉。
知道他要点炉子烧水,李晚忙站起来道:“这种事奴婢来做就好。”
“不用。”慕容真耐心夹着核桃炭,头也没回,“你既病了,就好好歇着。”
待茶炉燃起,慕容真将茶壶置于其上,静等茶水沸腾。
两人就这样干坐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李晚虽喉咙有些痛,但精神却很好,她有心搜寻话题和慕容真聊聊天,想了半天,突然想起白日里听闻余秋音即将和陶玉德成婚一事,她大着胆子问道:“六爷可知,余四姑娘与陶二爷定下了婚约?”
“你今日没怎么吃东西,眼下饿不饿?”
不承想,两人同时开口,问的问题却是南辕北辙。
偏偏,李晚的肚子在此时十分应景地“咕噜”一声。
慕容真想也没想,起身从外面柜子里端了一碟栗子糕出来,他把糕点放在李晚面前,道:“你先垫一垫,我让人煮碗面来。”
说罢,他进里间披了件衣服,打开门出去吩咐下人煮面。
李晚看着他忙进忙出,在这样的深夜里事无巨细地为她考虑,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那是有些久违的,令人安心的温暖。
慕容真回来时,李晚正吃着半块糕点,她抿着嘴,脸颊一动一动,像极了从前他在外面练习骑射时遇到的兔子,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
是一只潦草的兔子。
他在她身旁坐下,李晚忽然抬头问他:“六爷,余四姑娘是您的亲亲表妹,您对她就没什么想法?”
慕容真望着她的发顶,毫不在意道:“他人未婚妻,我要有什么想法?”
李晚此刻打从心底里希望他能够获得幸福,为了他的幸福,她甚至觉得手段卑劣一点也无所谓。
她咽下糕点,咬牙道:“抢亲之后,她就是你的!”管他什么婚约。
慕容真即将摸上她脑袋的手,忽然攥成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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