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的婚事很感兴趣?”慕容真睨着李晚,语气带着两分难以察觉的不悦,“还是说,你喜欢给人乱牵红线?”
“我……”李晚没办法向他解释,只能哑口无言。
讲道理,以他们之间现在的主仆关系,她刚才的话已经是僭越了,若换做旁人,恐怕早已将她撵出去。
李晚忽然意识到一个之前不曾留意的问题,她好像……有仗着慕容真的纵容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的嫌疑?
她把自己当作者,觉得慕容真是她笔下创造出来的角色,但在慕容真眼里,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丫鬟而已。他们之间,存在着对对方身份认知的误差。
而她,完全忽略了慕容真的感受。
现在想想,她在慕容真的视角下,或许就是个没大没小不懂规矩还蹬鼻子上脸的刁钻丫鬟。
“是……是我越界了。”李晚换位思考过后,迅速认错,“六爷,对不起。”
慕容真顿了顿,再次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不少:“我不是要责怪你,只是,我与余四姑娘委实扯不上关系,莫说我和她本就相看两厌,如今她做了琮玺的未婚妻,我与琮玺又是朋友,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你难道不懂么?”
“你言行无拘,那些话若传出去,我的名声倒是不打紧,余四姑娘和琮玺岂不平白遭殃?”
他温声与她讲着道理,倒让李晚越发惭愧起来。
“我、我就是觉得余四姑娘样样都好……”李晚咬了咬嘴唇,抬眼看他,“六爷为何不喜欢她?”
桌上茶水沸腾起来,蒸腾起的热气顶着壶盖,慕容真手上垫了张帕子去提茶壶,滚烫的茶水倾泻在官窑里,他一手端起杯盏,轻轻往里吹了吹。
“她便是天上月、人间花,又与我有何干系?”慕容真把杯子递到李晚面前,“我知你为我着想,但姻缘之事,不是旁人觉得般配就可以的,无缘无分又怎可硬凑鸳鸯?她走的是阳关道,我过的是独木桥,往后,莫再将她和我扯到一块了。”
这些话像是一记闷棍敲在李晚的心上。
他在告诉她,他的人生不是她笔下的剧本,他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他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李晚浑浑噩噩,脑海里似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又迅速重组,教她一时不得言语。
翠珠送了一碗汤面进来,慕容真把碗放在她面前,轻声提醒她:“不是饿了?先吃东西吧。”
李晚呆呆拾起筷子,低头吃了一口面。
“嘶……”面条烫到唇齿舌尖,硬生生将她神游天外的意识拉了回来。
慕容真阻止不及,忙将她的脸掰过来,着急地看着她的嘴唇:“烫着了?我看看。”
李晚下意识张开了嘴。
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此刻被烫得微微发红,汤水浸润过后反而透出妖艳的光泽,慕容真甚至能从她浅浅张开的嘴里看见她殷红的舌尖。
捧着她脸颊的那双手,不受控制地伸出拇指,在她唇上缓缓摩挲。
李晚的视线落在他光洁无须的下巴上,偶然一瞥,正好看见他颈上喉结迅速地上下一滑。
扑通!扑通。
是谁的心跳,这般慌乱?
“六爷?”
李晚声线嘶哑,气息急促,这一唤,倒令慕容真心底更乱了两分,险些未能守住心神。
“阿晚。”他第一次这样唤她,眼底似有汹涌潮汐,几乎要将她溺毙。
“别看我。”
慕容真叹息般说着,将额头抵上她的,垂眸闭上了眼睛。
李晚一动不敢动,怔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睫毛偶尔轻颤,锁住了眼底的炙热。
良久,慕容真渐渐平复了呼吸,他松开李晚,恢复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他张了张口,却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晚垂下僵硬的肩膀,重新捡起筷子,小口吃面。
总觉得,方才那一幕,她不该问。
沉默间,李晚吃完了半碗面条,她搁下筷子,小声对慕容真道:“我吃不下了……”
慕容真陪她坐了一会儿,同她道:“夜里凉,回屋歇着吧。”
李晚虽还睡不着,但也不能拉着他在这枯坐,他明日还要早起读书,没得耽误了人家睡觉。
慕容真擎着蜡烛,将她送回碧纱橱,看着她躺下。
“即便睡不着,也躺着眯一下,别把时辰睡颠倒了。”他叮嘱道。
李晚在被窝里轻轻点头,看着他进了里间,没过一会儿,灯光便熄灭了。
眼前再次陷入黑暗,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虚浮的梦。
她脑子里思绪纷杂,直熬到远处模糊传来第一声鸡鸣才又堪堪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仔细分辩,屋里像是有女子的声音。
“你也别怪父亲,五弟这蠢货被人下了套,昨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一时着急上火,对你说话语气难免重了些。”
声音有些熟悉,李晚听出来,来人应是慕容嫣。
她昨日来为余老夫人过寿,应是留在府上过夜,还没回去。
“只是,再怎么样,祖母到底是长辈,昨儿又是她大寿,当着京中权贵们的面,你让她老人家面子往哪搁?”慕容嫣语气平和,倒不似有诘问之意。
“一家子骨肉,便是闹起来,好歹也别在人前,你说是不是?”
慕容真语气淡淡的:“这话,四姐姐当和伯父说去。”
慕容嫣一噎,过了片刻才笑道:“你也知晓父亲这个脾气,母亲尚且拦他不住,何况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他半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如今硬要他改,哪里容易呢。六弟,你就当体谅体谅长辈?”
“事情已经过去,我身为小辈,自没有再计较的道理,四姐姐是白费心说和了。”
慕容嫣过来当和事佬,自然不会是宁国公的意思,也只有大夫人想着以和为贵、家和万事兴,这才派了她来当说客,以免慕容真心里存了芥蒂,将来与他们越发生分。
“你能不计较,自然是再好不过。”慕容嫣啜了口茶,缓缓道,“俗话说,牙齿还有和舌头相碰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偶尔起些矛盾也是难免的。就说底下那几个小的,平日里天天在一处玩闹,也有争东西打破头的时候。”
“最关键的,是要把心结说开,免得将来亲人处成了仇人,寒了彼此的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慕容真沉默半晌,终是开口道:“四姐姐说的话,我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慕容嫣轻笑起来,“听说你昨日身上不舒服,可请大夫来看过了?”
慕容真没应声。
慕容嫣的目光在屋里逡巡一圈,问他道:“昨日你那个丫鬟可是着了凉?我瞧着她今日都没在屋里伺候。”
慕容真道:“是病了。”
“请大夫了吗?”
“大夫已看过了,说是有些寒热。”
慕容嫣见一提那丫头他便有问有答,心中不由了然,于是主动同他道:“昨日她落水的事,我已替你打听过了。说起来,又是五弟造的孽。”
她将李晚和程芸芸之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叹一口气:“那程二姑娘不过是拿她作筏子,朝咱们府上撒气罢了,这丫头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天可怜见的。”
又道:“回头我命人送些阿胶和燕窝来,等这丫头病好了,好好给她补补身子。”
“劳四姐姐惦记。”慕容真客气道。
慕容嫣见他没有拒绝,心里不由放松不少,一面同他告辞,一面道:“你屋里有病人,我就不多叨扰了。祖母和父亲那边,等他们气消了,你再去赔个不是,这事也就过去了。”
才走到门口,她又忽然顿住,回头问慕容真:“五弟欠钱一事父亲已着人去查了,六弟这里,可有什么头绪?”
她像是随口一问,目光却紧紧盯住了慕容真。
慕容真淡然与之对视,反问她:“我昨日不过是和伯父赌气说了几句气话,原来五堂兄欠钱一事,竟是真的么?”
慕容嫣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无奈叹气:“可不是么,堂堂国公府的公子,竟就这样让人给耍了!”
“我都不能提他,一提起来,不说父亲和母亲生气,同为姊弟,连我也跟着没脸。”
她出得门去,叫住慕容真:“不必送了,你快回去吧,回头我让人把东西送来,你记得替那丫头收下。”
慕容真应下,命拂柳将人送出去。
折回屋里,正好看见李晚穿戴整齐准备洗漱,慕容真忙叫了翠珠进来服侍她。
“病没好,起来折腾什么?”
李晚洗了把脸,神色看着略有些憔悴。
“我觉得好多了,也不能一天到晚总躺着。”她声音哑得更厉害了。
慕容真皱起眉头:“一会吃了东西先把药喝了,我让人再去请大夫过来一趟。”
李晚头重脚轻地在榻上坐了,慕容真让人盛了粥来,看着她吃完一小碗,又盯着她喝药。
喝完,依旧给她吃了一颗蜜枣。
李晚头上出了些汗,嘴里连蜜枣的味道也尝不出来,嚼蜡般咽下去,她抬起一双倦懒的眼睛,看向慕容真。
“昨日,国公撕的那张欠条,是五爷手里那张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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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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