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一番话,李晚竟出奇的平静。
她潜意识里清楚地知道,慕容真绝不会乖乖遂了余老夫人的意,更不会去抬她做妾,令她难堪。
“恐怕要让老夫人失望了。”她定定望着余老夫人,“奴婢,不乐意。”
意料之中的回答。
女孩子太年轻,总是以为自己能完完全全地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因此生出无限的傲慢来,幻想着男人会为她抛却身家,与家族为敌。
太可笑了。
余老夫人果然笑出声来:“你不乐意,又能怎样呢?”
“他的婚事,终归是我说了算。”
只要他还姓慕容,就永远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李晚也笑:“老夫人一心想要让我为妾,不就是想让未来的六少奶奶磋磨我,让我死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宅中吗?”
“您想让新妇与六爷因我不和,只要她心生嫉妒,趁六爷不在将我料理,六爷必定与她离心。如此,六爷失了爱婢,又与正妻不睦,一辈子家宅不宁,多半会郁郁寡欢,而这,正合了老夫人的心思,是也不是?”
这种桥段对她这样经常看小说的人来说,简直再熟悉不过。
余老夫人脸上的笑淡了些,却并没有矢口否认。
“恕奴婢直言,”李晚继续说道,“老夫人的手段,在六爷那里不见得有用。”
听她说完,余老夫人端起桌上的茶盏润了润喉咙,复又轻笑起来。
那是一个看似和蔼的笑容,让李晚瞬间如临大敌。
接着,她轻描淡写地开口:“你心思这样深,手段也了得,难怪他会被你迷住。”说着,她话锋一转,“我已经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既然你不喜欢那样的死法,那我便替你换一种。”
她话音才落,屋内几个孔武有力的仆妇便上前围住了李晚。
“我礼佛多年,本不该开杀戒,今日便为你,破一次例。”
李晚扫了眼那几个仆妇,按下心底的慌乱,强自镇定道:“老夫人杀了我,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余老夫人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时至今日,你还在驴蒙虎皮,你以为你骗得了我一时,还能骗我一世吗?”
李晚心中一震,额角竟冒出冷汗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余老夫人冷笑一声,“那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手上捏住一角,展开。
“看清楚了,这是你的卖身契。”她缓缓看向李晚,“你说你和芷青都是宫里派来的,那你可知,芷青并没有卖身契在我府上。”
否则,她也不至于拿捏不了她。
李晚盯着她手里那张身契,整个人顿时一僵,仿佛有一股寒意正从脚底一寸寸爬上脊背。
“从宫里出来的人,怎会做我家的奴婢?”老夫人面色冷厉,示意那几个仆妇动手。
若非她这几个月帮着初氏掌家,无意间看见了李晚的卖身契,恐怕她至今还要被这丫头蒙在鼓里。
仗着自己知晓慕容家的秘密,就敢谎称是皇帝派来的人,这贱婢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见那几个仆妇押住了她,余老夫人放下身契,道:“若让宫里那位得知,你知晓了那个秘密,恐怕你会死得比现在还惨。”
李晚脸色煞白,没想到她仅凭一张卖身契就识破了她的谎言。
最让她无法招架的是,对方现下捏着她的身契,若没有人能让她改变心意,她必死无疑。
一滴冷汗滚至她下巴尖,最终颤颤滴落在地。
“带下去,将她乱棍打死!”
余老夫人毫不留情。
几名仆妇扭着李晚的胳膊,就要将她带到外面。
李晚心念急转,忽然高声叫道:“那个秘密我还记录在十方斋日志里,今日我若死了,六爷必定收拾我的遗物,他若是知晓……”
余老夫人静静看了她半晌,到底还是吩咐仆妇:“去一趟十方斋,搜出那本日志,立刻带回来!”
她不在乎慕容真知道真相会作何感想,她只知道,这个秘密,不能从宁国公府捅出去。
让皇帝难做,无异于自取灭亡。
否则,她也不会如鲠在喉十几年,明知巍儿受了屈辱,还要将这份屈辱生生咽下。
想到此处,她几乎咬牙。
李晚看着那两个仆妇出去,一时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她根本没有记录日志的习惯,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眼下只能寄希望于翠珠她们能及时察觉不对,去向大夫人或是芷青姑姑寻求帮助了。
所幸,翠珠也的确没让她失望。那两个仆妇进了十方斋就直奔李晚所住的那间耳房,将她屋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被褥衣服全都扔在了地上,翠珠见情况不对,悄悄跑了出去。
她原想着要去通知慕容真,但又想到他此刻正在宫里参加殿试,不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她极有可能连消息都递不进去。思量再三,她跺了跺脚,径直奔去了云鹤苑。
大夫人此时正在床上逗弄盼哥儿,听见翠珠的话,她思索片刻,随后叫来尺素和惠姑,同她们道:“若是没有晚丫头,我也不会有盼哥儿,你们两个就去一趟福寿堂,替她过了这难关,也算是我报答过她了。”
尺素赶到福寿堂的时候,李晚已被按在院子里动弹不得,几个粗壮仆妇手持木棍,正虎视眈眈。
她往那边扫了一眼,神色平静地掀了帘子,进屋。
“老夫人!”一进屋,她语气便急了起来,脸上带了几分慌张,“盼哥儿不好了,夫人急得不行,让奴婢请您过去一趟。”
余老夫人闻言腾地站起来,此刻也顾不得外面的李晚,匆匆拾起桌上的佛珠便要往云鹤苑去。
盼哥儿是他们慕容家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事。
尺素落后老夫人一步,回头看了眼桌上放着的身契,随即收回目光。
院子里,几名仆妇看着老夫人离去,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这人,打还是不打?
几人正纠结着,却见云鹤苑的惠姑又来了。
“老夫人有令,让尔等放了晚姑娘。”惠姑一来便指使那几个仆妇。
几个妇人也不是第一天为老夫人办事,闻言质疑道:“怎么是你来,嫦青姑娘呢?”
惠姑冷笑一声:“盼哥儿不好了,老夫人在云鹤苑守着,你们嫦青姑娘也不得空,怎么,我传的话竟使唤不动你们?”
几人打了一番眉眼官司,到底不敢得罪她,忙悻悻将人放了。
她们收了棍棒,对惠姑道:“既然是老夫人的命令,奴婢们自当遵从,这便告退了。”
见几人着急忙慌地踏出院子,惠姑也知道她们是找老夫人禀报去了。
她上前扶起李晚,催促她道:“夫人让你立刻出府,先去外面躲一躲,好歹等六爷回来了再商议。”
说完,她掀了帘子进屋,径自将桌上那张身契拿走,出来后往李晚手上一塞。
“这是夫人的意思,带上身契,你以后就是自由身了。”说着,她拉住李晚的手直接往外面走。
李晚心里咚咚狂跳,一面走,一面问道:“夫人将我放走,她如何跟老夫人交代?”
惠姑头也没回:“你放心,夫人是盼哥儿的生母,如今还没出月子,老夫人不会将她怎么样的。”
说到底,大夫人身为宁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如今不过私自放个丫鬟出府,老夫人便是恼她,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丫鬟落她的脸面。
两人一路奔到了二门上,翠珠早在那里等着,她怀里抱着个包袱,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见两人过来,她忙上前两步,将包袱递给李晚:“这是惠姐姐让我收拾出来的包袱,事情紧急,我只带出来姐姐那个上了锁的匣子,衣柜里的衣裳都被她们翻乱了,我只拣了姐姐常穿的几件出来,还有你藏在衣柜里的那幅画,也收在里头了。”
李晚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有些哽咽:“多谢你。”
惠姑将身上的荷包解下来,塞进她包袱中:“里面没多少钱,你好歹拿着,在外面也能应个急。”
李晚正要推辞,惠姑却一把将她推到门外。
“别婆婆妈妈的,快走!”
李晚深深看了二人一眼,咬着牙朝她们郑重一福,随后扭头往宁国府侧门走去。
门上的婆子好奇地看了她那包袱一眼,给她打开了门。
李晚站在门外,回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烫金牌匾,也不知自己此番离去,来日还回不回得来?
她心中有无限感慨,此刻却也只能匆忙按下,迈往前路。
谁知,她人还没出巷子,就被前方一辆四匹骏马拉的香车挡住了去路。
那四匹枣红骏马昂头打着响鼻,气息喷向李晚,让她忍不住后退两步。
那车厢四周围着青幔,车厢门打开,出来的是一位身着宫装的女使。
李晚不认得她,但却认得这辆马车,去年三月三宫中设宴,她曾在宫门口见过承芳公主这辆马车。
那女使站在马车前头,虽居高临下,却并无睥睨之意。她双手交握在身前,扬声开口:“公主殿下请李姑娘入府一叙。”
李晚看了眼驾车的两个侍卫,他们目视前方岿然不动,右手按在腰间刀柄的动作充满了威慑。
李晚不确定承芳公主本人在不在车上,但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公主的威仪。
没有人敢拂了承芳公主的面子,李晚也不例外。
她老老实实地上了公主的马车,与那不苟言笑的女使分坐两边,心里忐忑到了极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