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姑娘的凤簪

瑞云做出表率,领二人到下人房,将妆台上的螺钿小柜子全倒出来,丁零当啷乱响,只翻出些廉价首饰、荷包和绞成好几块的银锭。

都说漪兰阁如同冷宫,主子尚且清贫简素,底下人更不用说,瑞云除却这些首饰银两,也就几套四季衣裳,浆洗都得有些掉色了。

陈嬷嬷知道瑞云绝对不会偷东西,便把目光移向陈雪游,“萍姑娘,你的呢?”

陈雪游打开床边立着的五斗橱,把那镶着云头式白铜栓的乌木小抽斗一只只抽出来,放到桌上,给瑞云和嬷嬷检查。

“我的体己可都在这里了。”

不比瑞云的寒素,段青萍的体己不仅丰富,而且名贵,皆是郑砚龙所赠,二人都看待了眼。

陈嬷嬷拿起两瓶玫瑰露,笑着对瑞云道:“云姑娘你看,可拿着贼赃了,这不是主子用的东西吗?”

陈雪游辩驳道:“这叫什么贼赃?姑娘丢的又不是露。”

瑞云这时还算公道,反轻轻揭过去,“这不是贼赃,这是那位爷赏她的东西,嬷嬷不要闹,咱们再搜别的。”

陈嬷嬷只好放下,趁瑞云开段青萍床底衣箱时,迅速摸到段青萍床褥子,连下面垫的草席都掀开来看,只见一点珠光闪耀,拿到手中细看,却是一枝掐丝的珍珠钗,“哎哟,这是姑娘的珠钗吧!”

瑞云听见喊,关了箱子,起身走到陈嬷嬷身边,登时脸色都大变,没想到真是她偷的。

其实瑞云初时就疑心是她偷了姑娘的簪子,段青萍毕竟是新来的,又和郑二眉来眼去,今天还帮她遮掩偷吃御赐点心之事,可见这位段姑娘手脚很不干净。

“段青萍,你给我过来。”

陈雪游预感不妙,死活不肯过去,“那东西,可不是我的,你可别冤枉人。”

“东西是在你床上找到的,不是你还是谁?”

“就是。”陈嬷嬷附和道:“我看,还是把这贼丫头打发出去的好。”

陈雪游演过那么多反派,怎么看不出这栽赃陷害的手段呢,当即笑道:“笑死人了,在我床上拿的就说是我偷的。那我还说是陈嬷嬷拿出来的,说不定她故意放在那里的呢。”

陈嬷嬷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瑞云没想到她会反咬一口,厉声责骂:“混账!难道还是嬷嬷栽赃给你不成?陈嬷嬷与你又没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再说了,从前就没出过这样的事,自打你来了,这院子里就不太平了。你实话实说,认个错,把凤簪交出来,我在姑娘面前替你求求情,饶过你这次。”

陈雪游银牙暗咬,眼睛瞪得圆圆的,“认错,我认什么错,又不是我偷的。我知道,你们看不惯我,想借此栽赃嫁祸把我赶出去呗。”

瑞云气得一巴掌扇过去,啪的一声,打中她左脸。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不教训教训你,我就不是白瑞云!”

陈雪游捂着脸,浑身都在发抖。

“你打我?”她咬牙切齿,眼神格外凶狠。

“没错,你做错事,我就有资格教训你。”瑞云冷哼一声,眼里尽是鄙夷不屑。

陈雪游鼻子抽了抽,委屈得要哭了,“我跟你拼了!”

两个丫头抱成一团,互相扯头发、撕衣服、抓脸,像两只发怒的野猫,凶狠残忍,把旁边的陈嬷嬷看得目瞪口呆。

陈雪游也没忘记腾出手,手心手背,左右开弓,狠狠扇了陈嬷嬷两巴掌,陈嬷嬷气得直跺脚,嗷一嗓子就跑到小姐房里去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郑霜华正坐在灯下看佛经,忽听陈嬷嬷大叫,搁下经书起身,开门迎她进来,“嬷嬷,你这是怎么了,吓成这样。哟,您这脸,怎么肿啦?”

“姑娘,姑娘诶!你可要给老身做主啊!”

“您起来,慢慢说。”

这时,柳姨娘也被惊动,素着头便出来,到女儿房中,“嬷嬷不去歇息,怎么到这儿来了?”

陈嬷嬷把搜屋子的事说给了母女二人,接着便随她到下人屋里来劝架,到门口时,只见房内一片狼藉,两个丫头头发乱得像鸡窝,彼此还叉着腰互相对骂。

“白瑞云,你简直蠢得无可救药!你不会以为每天那么辛苦干活很勤奋吧,也就你相信那个傻婆子,放任她天天偷懒。还傻乎乎地帮她做事,我他爹的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比你还蠢的!你啊,真是蠢钝如猪!”

“段青萍,你这个贱人!少在那里放屁辣臊!你打量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天天打扮得跟个骚狐狸似的,不就是就为了勾引男人吗?你和那些青楼里卖的淫|妇根本就没有什么分别!”

“住口!”

柳姨娘和郑霜华来时,只听到瑞云后半段,登时吓了一跳。要知道,姨娘可是风尘女子,最忌讳的就是这些话,听她这么说如何能不气?

更何况这种没廉耻的话,让还未及笄的三姑娘听见,更觉不堪入耳。

之后,柳姨娘便叫嬷嬷伺候姑娘歇息,自己在房中审问两个丫头。

“你们两个,简直不像话,竟然窝里斗起来了,还打成这样,怎么,是要造反吗?”

两人都低下头来认错。

段青萍福至心灵,立马有了主意,于是狠狠揪了自己大腿一把,眼泪噗的冒出来,哭得那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姨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还手的,您别怪瑞云姐姐,她只是想教导我。”

柳姨娘微眯凤眼,奇道:“怎么回事?瑞云,你为什么打她?”

瑞云红着眼道:“是她自己做错事,少在这里装可怜了!”

“什么事?”柳姨娘追问道。

“段青萍偷了姑娘的首饰。”

陈雪游辩解道:“我没偷。”

“那你倒是解释解释,姑娘的首饰怎么出现在你床上?”

“陈嬷嬷放的呀,这得问陈嬷嬷。”

“哼,贼喊捉贼。”

柳姨娘听得头大,喝道:“够了,都住口。”

她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段青萍,纵然怜惜她,也还是很难相信她,早听说过,这丫头极是不安分,平时又打扮得惹眼,如果霜华丢了首饰,她嫌疑肯定是最大的。

“段青萍,你怎么解释?那珠花为何出现在你床上?”

陈雪游道:“很简单,东西是陈嬷嬷偷的,她顺便偷了件普通首饰嫁祸给我,凤簪自然没有下落,等事情过去,她再把凤簪拿出去当了。”

“简直胡说八道!”

陈雪游继续道:“我记得陈嬷嬷的男人陈四,有赌博的习惯,说不定是她男人指使的。姨娘若不信我,我也没办法,任凭姨娘处置。”

瑞云加油添醋道:“姨娘,这丫头成天偷奸耍滑,和二公子眉来眼去的,如今又偷东西,您可千万不能姑息养奸!”

柳姨娘点头道:“瑞云说得对,你这丫头也太不安分了。”

陈雪游知道现在没法子了,只有最后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姨娘若不信我,奴婢只有以死明志。”

她说完,拔下头顶银簪,对着胸口狠狠一戳,瑞云急忙去拉她胳膊,“你疯啦。”

幸亏那簪子握得很下,只有簪尾刺进去一点,伤着些皮肉,但她胸前血迹斑斑,倒很吓人。

唯有这般刚烈,眼前这两个女人才吃这一套。

陈雪游假装晕倒,柳姨娘主仆二人合力将她救醒,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药,真是吓得不轻。

还好过不多时,她便悠悠醒转。

柳姨娘坐在交椅上,微闭凤眸,连连唉声叹气,“罪过,罪过,险些送了一条性命。唉,青萍,你何必这么冲动,也罢,这事我也不追究了,金银首饰,也不过是身外之物,何必为它伤生呢。”

瑞云听见这话,纵然心有不甘,也不好多说什么。

陈雪游心里却无比感慨,这招只对漂亮的人管用,若主子不仁,她便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过,她也不愿意背这个黑锅,如今姑且先忍耐着。等找准时机,再揪出小人,为自己洗刷冤屈。

“姨娘宅心仁厚,奴婢感激不尽。”陈雪游当即磕头谢恩。

之后几日,陈嬷嬷和瑞云总是含沙射影挤兑她,她也不跟她们辩驳。

“我还说我的这张嘴是算厉害的了,居然有比我还能说会道的,这不是,姨娘现在决定不追究这件事了,真是便宜了某些人。”

陈嬷嬷笑道:“云姑娘心实,从不撒谎骗人,自然不如小人舌灿莲花,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可怜我们姨娘是个棉花耳朵,丫头犯了错,求一求就完了,我看咱们也用不着这么尽心伺候主子了,横竖主子不计较。”

段青萍也不理,只当两人放屁,自顾自进屋子掀起被子,躺下睡觉。

不过经此一事,她倒明白了,这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漪兰阁也并不像她想象中的太平,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免有争执有冲突,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是人是鬼,谁也说不准。

以后,她还是低调点为好,否则难免招人忮忌。

第二日,瑞云比往日起得更早,强行把段青萍从睡梦中折腾叫起来,催促她烧面汤,给主子们洗脸。

她有心刁难,试了试水温,皱眉道:“这么烫,你想烫死姑娘吗?重烧!”

再烧过,又嫌冷。

“重烧!”

陈雪游看穿她的刁难,莞尔笑道:“瑞云姐姐,我是不介意多烧几遍,多劈几次柴,反正买柴的银子也不是从我这里出。”

瑞云见她不上套,只得悻悻作罢。

中午吃饭,陈嬷嬷抱了一木盆衣裳到下房来,里面是她男人她儿子和媳妇的衣裳,直接就搁在段青萍脚边,“劳驾萍姑娘,把这些衣裳都洗了。”

陈雪游皱眉笑道:“我只伺候主子的,嬷嬷这么快就成了府里的老主子了?”

她刻意把那“老”字读重了些,陈嬷嬷一时白了脸,十分尴尬。

“我老婆子又不像有些人,除了领月钱,还有额外的进账呢!正所谓,多劳多得,段姑娘多做点,也不过分吧。”

陈雪游垂眸思索片刻,夹一片笋放到自己碗里,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地下,“喏,你放在这里罢。”

“这才像话。”

“对了,”她突然又想到什么,“今天日头好,嬷嬷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家里的卧单那些都拿出来洗洗晒了,明儿可就难说有这么好的天气了。”

陈嬷嬷心想这话有理,于是回到家里拆掉被单卧单,她家里人因都在府上做事,所以很快就抱着一堆回漪兰阁,全部丢给段青萍。

“哎呀,嬷嬷居然有这么多东西要洗啊,这样吧,不如我给您先抹点茉莉香皂泡着,回头也洗得更干净先。”

陈嬷嬷听见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也没细想,马上笑吟吟道:“那可有劳姑娘了。”

午后的日头更盛,竟有些夏日的暑气,想是秋老虎眷恋折返,还要闹一阵子。

陈嬷嬷她因怕热,只在房中陪着姑娘,替她研墨,拿拿东西,说什么也不肯出去了。

到傍晚去收衣物,陈雪游只把柳姨娘和郑霜华的衣裳鞋袜都收进屋子叠得齐齐整整,见陈嬷嬷过来要东西,一时惊诧不已。

“这可奇了,嬷嬷又不是主子,怎么你的衣裳还要问我?”

“什么意思?”陈嬷嬷瞪大了眼睛,“你不会,不会没洗吧!”

“我为什么要洗?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要替你洗衣裳了?嬷嬷你真是糊涂啦!”

“你中午…你分明说了,叫我把东西放那儿,还叫我多拿些来!”陈嬷嬷急得直跺脚。

青萍故作惊讶道:“啊?那嬷嬷你可真误会我了,我是好心提醒你,今天日头大,把东西拿出来晒晒,免得霉着了,又没说帮你洗呀。”

陈嬷嬷虽气急也无可奈何,心想反正也没洗,有的还能穿,只好强压住这口气,去段青萍的房里把东西拿回去。

不料到下人房里,看到木盆里的衣裳、被单,全部泡了水,顿时气得大叫。

“段青萍!你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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