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出意外的话

同月长明的书信一起抵达的,还有宣护国公进宫的圣旨。

进了三月再过一月就是月近瑶生辰,云氏请示过公婆,合计着夫君回了信,赶着宋家还未定罪,宜早不宜迟,在闺女生辰前操办收义子的事。

谁知没个三五日,街坊间就有传闻,说月家要和广陵侯府定亲,说风就是雨,更有甚者,说县主和世子婚书八字都交换过了。

“大嫂,这事摆明了有人和咱家过不去啊。”

福春宛连养胎的程氏都到了,那撸袖子要干仗的架势,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月近瑶端着药碗咂么着,眼睛滴溜溜来回转,无处安放。

属实没眼看。

二房心眼有十斗,二叔八斗,二哥哥五斗,二婶和四哥哥还得倒赔三斗。

“行了收收你的脾气,不是大事,同皇家也好解释,这事虽说多半冲着那孩子来的,但月家既认了这孩子,就得好好给这孩子撑腰,找人算个吉日,风风光光的办。”老太君扫了眼程氏没搭话,接过怀里月近瑶的药碗,仔细给小孙女擦嘴。

“母亲说的是,幽幽众口,只待尘埃落定,谣言便不攻自破。”云氏也有此意,与其现在着急澄清,不如顺藤摸瓜,看看是谁搅混水。

“就该给那些串闲话的打上三十闷棍。”程氏英烈孤女,无所顾忌惯了,急躁性子,早早得扇起团扇,这会儿扇得风声咋响。

老太君眼疾手快的捂住月近瑶的耳朵,又嗔怪二儿媳一眼。

看老太太动作,程氏也反应过来自觉失言,连忙找补,“用,用书,对,用书敲,给他个三麻袋。”

“得亏哥儿几个早早去了学堂,不然哪个多嘴告了状,这话叫长靳知道,你这少说又要韬光养晦个把月才能见天儿。”妯娌平时处得亲如姐妹,云氏也少不得调侃一二。

“好姐姐,你可饶过我吧,下注挨罚的这半个月我就够受得了。”

“那下回换弟妹试试恒哥儿遭的罚?”

不不不,程氏惊慌后怕,连连摆手,写大字谁受得了啊……

一时屋里嬉笑也算和气。

后背传来轻缓地顺抚,放下药碗的月近瑶,倍感乏力地靠在祖母怀里,往怀里拢了拢手腕。

“呼……呼,呼……”细微轻喘,

素来安静的人,这会儿刻意假寐,任谁也看不出端倪。

崔老太君摸着怀里的孙女汗一茬接一茬,默不作声得收紧怀抱,贴贴额头拍拍后背,前后轻晃。

瞧着稀罕极了孙女。

————

却说另一边。

随外祖母上香回来的纪扶彻,自打进了京,坊间的话在他耳边就没停过。

“彻哥儿,市井传言本不必放于心间,但若因其乱心,坐立不安,如这般烦闷,不如亲自去问问?”康国太瞅着路上还好好的外孙,从进了家门就魂不守舍的,还是忍不住提点两句。

再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点到为止。

“外祖母,适才想起,表哥与我有约,孙儿先行告退。”纪扶彻心里说不出的烦,找了个理由搪塞离开。

“哪家的表兄弟啊?”老国太闭着眼老神在在得掐着佛珠。

“回外祖母,怀锦表哥。”左右姨家表哥一时半会不会出现,纪扶彻脱口而出。

“老身竟不知道,来年春闱的锦哥儿,还有这空闲寻你?”老国太礼佛素来慈善举止肃穆,像此时半靠着案几捻着佛珠,眼里戏谑调侃外人少见。

“外祖母……”

“行了,去吧,找哥儿也行找姐儿也罢,左右不能空着手唐突了去,许久未见,得寻个熟知的人,问问近日喜好,略备薄礼一并带去。是与不是,嗯?”揶揄地差不多一摆手让人赶紧走。

哎,不开窍的闷葫芦。

纪扶彻晃神间想起那单薄不堪一力的小姑娘,难得听话一回。出了康国公府,马不停蹄的赶去云家私学。

打定了问问她哥哥,她近况如何。

————

“崇瑞哥哥!你真要娶殷殷啊!”月伯希素来迟钝不转弯,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张口就给这事盖了定论是的。

“君子怎可将女子清誉宣之于口。”关崇瑞避而不谈。

“我才不是君子,我是小孩子,那以后崇瑞哥哥是我妹夫喽,妹夫,妹夫!哈哈哈——”一群五六岁小孩儿围着关崇瑞瞎起哄,闹得他耳根红得滴血,羞愤不堪。

“不可妄言,君子不争口舌之勇。”想起母亲叮嘱的不可声张,没法子丢下一句甩袖而去。

月恒羲陪着纪扶彻穿着竹林过来,正巧赶上这一幕,脑袋转得飞快,赶忙解释,“三皇孙,事情真不是这样的,那天我在场,绝对不是商议的这事!诶!诶!诶!”

没等人说完,纪扶彻转身就走,连挡路的竹枝都被衣摆带掉了一地残叶。

眼瞅再追,哪边也追不上,直接奋起给了月伯希当头一板栗,当晚连回家都是揪着他耳朵进去的。

别说月近瑶不知,就算知道也不会太过在意。

此时,人正昏沉的睡着,清秋守在床榻旁。

三月初九,十一认亲的日子将近,云氏忙里忙外,搜证抓人,嫁人的换羽姑姑都回来帮忙,这紧要时候月近瑶却病了,又怕再添什么口舌是非,故而强撑着。

初十,云氏这才发现闺女状态,守在旁边照顾了半日,最后还是月近瑶给人劝走。娘亲设局,要引出背后散播之人,作为这场斗争的主角总是得保留精神的,左右自己大病小病的也习惯了。

三月十一,一大早听着前院似有鞭炮声,震天响,锣鼓点儿敲得好生热闹,实在叫人难以入睡。

“清秋,给我换身衣裳,我们出去看看。”月近瑶撑起身作势下床,清秋赶忙去扶。

“今儿晨间凉,姑娘还病着,多穿些。”瞧着姑娘粉润的脸蛋如今苍白瘦削不少,清秋不免有些心疼。自从提点完清秋,小丫头很少再说反对的话。

“不远走,花园里站站就好。”当然,月近瑶也少了任性,不多为难。

“诶!”

待穿着严实被清秋裹成粽子,才溜达出院子,后院人少得紧,看来多是调去前厅。

“今儿是要给足义兄排场体面的。”

指尖拢拢披风,思虑入神,也许是病着脑袋昏沉,眼皮强打着精神掀开。

“唔——”

大意了!

来得两名黑衣人,帕子沾迷药,行动迅速,一人一个,起落间,人已经撸出国公府。

————

“看好她俩,装成关家人吓唬一二。”

“是。”

月近瑶反应及时,闭气也快,所以早醒了一步,别说套着麻袋听,就是隔了二里地这声音又怎会听不出是谁。

这人,是要闹哪样啊……

认亲宴,绑她做甚,席面都不给吃么这是?

这周围……

手指隔些麻袋轻触地面。

地上附着湿气还有些软泥,城外偏郊?

冷风一飕,月近瑶只觉得刚退下的热,又跃跃欲试,整个脑袋越发昏沉。

这样下去可不行……

————

半个时辰后

护国公门前车马成龙,排着队的往主儿家赶,来道喜。

自然少不了东宫的车驾。

“三哥,你去哪了!外祖母那也寻不见你。”纪扶衡扒着窗幔一眼逮住了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亲哥。

“你快来,一会儿迟了。”

“迟就迟了。”

“那怎么行,云夫人收义子,我看过话本子那是给你日后娶亲收的门神啊,你不得留个好印象,去好好打个交道,”纪扶衡自顾自得说,话本子娶亲无非那样,他就想着他老大能快点嫁到东宫,他也好跟着去蹭蹭兵器。

“小七!莫说浑话污了女儿家清誉。”马车里的太孙实在看不下去,拉过弟弟正想教育一翻,一个愣不丁得却见三弟又全无形象得撑着窗探进半个身子。

“诶,阿彻……”

有碍观瞻,果然还是妹妹更顺眼。

“你说云夫人收什么?”

“义子啊,还能是什么,别说不想着你,殷殷病了,我还得想着替你备份礼!”前后都是哥哥,纪扶衡夹在中间进退两难,甚是娇小。

“你听谁说她病了!”

“疼疼疼,三哥轻点,你现在知道紧张了,我原是不想来的,月家今天都未必让她出来相见,诶!三哥!你干嘛去!……”

纪扶彻才知自己闹了好大一个误会,**岁孩子难掩面色,调转马头,衣带翻飞向城外疾驰而出。

“诶!”月扶衡扒望着车窗哪里还看得见人,“大哥,三哥发什么病这是?”

“确实反常。”

————

树丛自前向后,残影匆匆。

又病了……

“驾!”

一路疾驰,尘土飞扬。

路程短,少年却只觉得马匹不比往日,甚是迟缓。

心头烦闷,如石堵难通。

“吁——”

马尚未停稳,纪扶彻就翻身一跃而下。

地上除了横七竖八的手下和两麻袋哪里还有要找的小姑娘。

“人呢?”

“主咳咳……子……主子,县主被个黑袍人抢走了,是属下无能。”被摇醒的人,看清是自家主子,艰难移动跪地谢罪。

纪扶彻直觉一阵心头空悬。

“多久了,哪个方向?可知是什么人?”

“武功奇高,穿着似江湖中人。京中除了皇家暗卫未必有人是他的对手。属下未能看清方向。”

“带着两个人走不远,找!”眼底后悔担忧交织,带着能调的人焦急四处搜寻。

人手不够又找太孙借调了几十人,彼时也只是说东西丢失,太孙也只当他真的是应急并未多问,直到后来纸包不住火,纪扶彻交代了实情,太孙也悔不晚已。

————

“看清是谁绑你们出来的了么,”黑袍人苍老混浊的声音乐呵呵笑得邪性,拉着两人躲在两三米外的树丛,点了穴,就这么看着纪扶彻一趟趟寻人,直至方向远去。

先前斗篷罩着只看了半张苍白的脸,如今对上眼神,这脸也不算难看,鼻梁挺立,眼窝深邃,眼如黄昏又似琥珀,鬓发花白,约莫五六十岁。

假以年轻个二十岁,也算得上是个风情俊俏人。

“老夫也有规矩,不屑去寻常人家里抢孩子,今儿遇上我,你们幸也不幸。”

清秋小脸吓得煞白瞳孔骤颤,黑袍人凑近端详,又转而看向一脸淡然的月近瑶,“嘿,小丫头,你不怕?”

……

“嗯?”

……

定着身,还想有问有答?这人真烦。

不过,

这个味道……

也得以距离凑近些,黑袍人身上和着酒气的药味越发浓烈。

这身上带药味儿的老头儿们都搞这一手?

还幸也不幸,不幸又怎样,

左右药引还是药人,但眼下大概是死不了,那就还有时间想想怎么逃。

三岁孩子,对比旁边七八岁的,白皙娇嫩的脸上越发平静,神情淡漠。

“啧啧啧,真是个怪小孩儿,”黑袍人又凑近了些,说着怪,眼里难得有些兴趣,只是瞬间脸色皱变,瞳孔颤缩,更显得眼窝凹陷骇人,声音短而呼吸急促。

“哎呦!不好!”

什么?毒发?!

马上死?!

“哎呀呀……酒瘾犯了,走,陪老夫吃个酒先。”

“……”

————

被抗在肩上颠了个七荤八素。

故而此刻,月近瑶正坐在怪老头左侧埋头强忍着不适进食。

还发着热,得吃饱些才有力气逃。

清秋见月近瑶吃,纵然自己害怕,手抖如筛糠,仍然往嘴里扒着饭。

“衣着不俗,竟然还是俩饿死鬼。”老头儿仰头倒尽最后一口酒,也拿着筷子抢起了饭菜,甚至颇为孩子气的夺了月近瑶筷下好几片肉。

“你不是?”数不清第几次被抢,月近瑶才开口回怼。

“饿死鬼哪有短命鬼好听,桀桀桀桀桀。”

一时间耳边笑声沙哑刺耳。

这人,更年中二病?

阴晴不定的更二老头儿,为避免触发什么变数,月近瑶索性捏紧筷子不再回怼,专注吃饭,同是脑子里忍不住复盘这一路行动路线和方向,思索着回去的路。

清秋原本还时不时看着自家姑娘,老头儿这一嗓子下去,直接埋头吃饭。

左一个右一个都不言语,好生没趣,老头儿咂么了两口菜,索性扔掉筷子,转身仰躺在软榻上,晃荡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好一会儿不见动静,清秋试探性抬头,这才对上月近瑶看过来的眼神。

姑娘咱们逃?

又怕月近瑶看不懂,眼神示意了两下房门口。

“啧……”

清秋筷子一抖紧忙捏紧,呼吸放缓,不敢再有大动作。

老头儿咂么着嘴翻了个身,手腕翻起,

“唰——”

桌上的酒葫芦骤然腾空而去。

只留下两人额角碎发浮动起落,在空中滞留。

气功?内力?

知道和亲眼见证,终究是两回事。

月近瑶手底下仍然保持着刚刚进食的动作与速度,只是呼吸下意识收紧些。

抗着人赶路不消半日,可跨两座城。酒楼歇脚,足尖轻点就翻窗上二楼。

如今隔空取物。

思及此,月近瑶抬手给清秋夹了块鸡肉,对视间眼神微动。

不可妄动。

————

“眼下,秘密搜寻,不可再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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