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江州的范围后，一路上撞见的熟面孔多出不少，要和人打的交道也频繁起来，倘是相熟的同龄人，见了师姐神情总暗含促狭，不正经的还要语焉不详地打趣几句。
一来二去应对得多了，好处是我再不会脸热了，嘴角的笑容却扯得有些僵硬，后来师姐也不耐烦了，撇开我说要一个人先行，等到了吴钩城再来找我。
我独身上路，不多时回到吴钩城，眼见皆是熟悉的一砖一瓦，就是从城门口闭着眼睛也能走回自己家。临近年关，街头热闹非凡，来往行人个个是叫得出名字的老街坊，见了我有的是使不完的热络，嘴上打着招呼，手上忙着倒腾，熏肉、腊肠、茶点、果子……还有笔墨纸砚，甚至是胭脂水粉都一股脑往我怀里塞，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又有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几位自幼就玩在一起的友人帮着提东西送我回家，远远便望见家门口门扉紧闭，外面连桃符都没张贴，显出与整个城中气氛格格不入的冷清。
有人出声提点：“对了，方才大家欢喜得都忘了知会你，晏伯伯还没有回来。”
“爹爹不在家？”
“他人还在苍梧。”
“多谢。”
约好了改日再聚，我谢过众人，走进自己屋子里将行李搁下，立在室中左右观视，只见厢房收拾得干净整洁，床榻上也铺好了全新的被褥，全然看不出空置了多少时日的迹象。
我在床畔坐下，抚过那面柔软的被褥，不由微蹙起眉。
我知道“苍梧”，与“昆仑”类似，皆是正魔必争的战场。
在昆仑山上的时候没什么感觉，那是高不可攀的绝境、与世隔绝的桃源，正魔之间的兵燹不会轻易玷染此地。偶有几次下山，却也撞见过浩然盟和娑婆门争斗的场面，生死之争，白刃见血的那种。
娑婆门的人很好认，皆是女子，裹红袍、执弯刀，经逢处人人斥之为“妖女”。
师姐对此却不以为然，她很喜欢娑婆门的那一身行头，说起若是自己哪天不习剑了，也会转投去娑婆门用刀。
可我知道这话她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昆仑乃百年道教，门下皆是向道之人，而无论浩然盟还是娑婆门的人，都是杀生之人。
千秋盟的人则在苍梧山和天命教争，除吴钩城外父亲就属盘桓在那边的时间最多，常年以少盟主之尊坐镇苍梧。
以父亲的武艺和数十年临敌的经验，我大可不必牵挂他的安危，可想到曾在昆仑山下眼见的一幕幕凶险场面，心下就有一根弦若隐若现地起伏。
我很快从家中走出，折返回去和师姐碰头，她头一回来吴钩城，我这个东道主自然得好生尽一番地主之谊，请她住最顶尖的客栈、用最好的酒菜……后几日还领着她往各处游赏，又趁天气晴好时去到牧场，挑拣出两匹好马，执辔一起往城外的鸣凤山上踏青……
我一向以为，悲欢翻覆，喜怒无常，是人难免会产生一些不振作的情绪，却不好将这种情绪明晃晃地显露出来，影响到身边的人。
却不知师姐是如何看出的端倪，某一日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举到我眼前。
我迷惑不解，“做什么？”
“请你揽镜自照，”师姐道，“你而今这副神态，比起往日来少说差了七分颜色。”
“师姐……莫要拿我逗趣。”
“我认真的，”师姐说着，果然端肃了颜色，“小晏，发生了何事？”
“无事。”
“连我你也要瞒？”师姐抱臂冷哼一声，“那你别来找我玩了。”
我轻叹一声，只得如实吐露：“回来已十日有余，可父亲还是没有回转吴钩城。”
“过往，从没有贻误到这种时候的先例。”
“苍梧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只有七日前的消息，说是天命教那边生发变故，陀罗魔君身染奇疾，改换地劫魔君统率大局。”
“地劫……”师姐敛眉凝思起来，“从前可曾有这号人物？”
“闻所未闻，”我道，“据说是天命教主新进提拔的一位魔君，名姓不详，来路不详，武艺不详。”
师姐一挑眉梢，“可说是‘无名氏’，也可说是一位彻头彻尾的‘神秘人物’。”
“不错，”我点点头，“事发突然，陀罗魔君一向是千秋盟的老对手，这回一病不起，临阵换帅，新人又是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后生，只怕千秋盟人人都会以为这一战稳操胜券了。”
“你不这样以为？”
“……我不知，”心下那根弦又骤然绷紧，一阵颤动，“只是近日来，我愈发心神不宁。”
耳畔衣衫拂动，师姐骤然立起身，一手利落地擎起了案上的长剑。
“走吧。”
我一愣，“做什么？”
“多思无益，”师姐直截了当道，“不如你我亲自往苍梧山走一遭，求个心安？”
“不错……”一语惊醒梦中人，我醒过神，一阵跌足，“先前我怎么没想到？”
事不宜迟，我和师姐简单规整了几样行李，轻装简行就出了城。
吴钩城里的长辈体谅我的忧思，一路放行放得轻易。苍梧山诚然是烽火地，可相持数年千秋盟到底是势强的一方。何况我和师姐身后背的是昆仑剑，纵是魔门中人再凶恶，撞见昆仑的人却也不会轻易招惹。
等我们行出吴钩城近百里，身后却有急蹄仓惶而至，马蹄激踏出的黄沙中一面鲜红的旗帜若隐若现——是千秋盟的信兵。
我和师姐对视一眼，转头就见那信兵从马上跳将下来，快步上到我们跟前。
信兵带来的是一道八百里加急战报，今晨方从北边传回总盟——并非什么好消息。
日前苍梧山一役，千秋盟大败。
少盟主为地劫魔君所生擒。
被一堆年货淹没的小晏：父老乡亲们实在太热情了。
nonono，事实上这是美男子上街专享待遇——掷果盈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晏双（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