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挣扎在浑噩中,好似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当头罩下来,从四面不断收拢,意识的一部分被捆缚着往更深处沉沦,一部分从缝隙轻飘飘地游离出去,循着唯一的光源……睁开眼却只是陷落进另一重梦境,庄周梦蝶,分不清梦里梦外、孰真孰假。不知过去了多久……似蜉蝣朝暮又似沧海桑田,我终于真正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痛,头痛欲裂,那种痛感攫取了我整个人,往更深处穿透了虚无缥缈的梦境。但只要试图去回想昏迷之前的事,太阳穴就突突地疼,整个大脑像要炸开一般——空白,空白,一片空白。
于是我不再去想,翻身从榻上下去,这一动作才发觉周身绵软无力,刚迈出一步就险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将目光送出去往周遭巡睃,触目所及只感到陌生和不适——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儿?
我推开唯一的一扇门走出去,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状似佛塔的高楼上,此处视线极为开阔,头顶是一片苍白而明亮的天空,明净如洗,万里无云,天际夕阳镶嵌在这片天幕里大到悚目,其周身的光辉浩荡而璀璨,映照着荒凉贫瘠的大地和披覆在上面的白雪。夕阳并不刺目,浓艳而染轻愁,反射着日光的雪色却刺眼极了,只一眼就深深烙进眼底。我阖上眼,感到还残留在眼前的两种颜色都熟悉极了,这样的夕阳,这样的雪色……从前似乎也在哪儿见过。
再睁开眼时我才发现近前就有一人负手立在阑干边,锦衣上的云纹以金丝勾勒,在这片夕阳下纤毫毕现。
他听见动静回过头,对着我一笑,“你看,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这个时候,从那以后,我就很喜欢夕阳,但我更钟爱于……”
这人笑起来十足的迷惑性,眉如远山,眸如春水,眼波掩映在夕阳的余辉下流转,彷佛蕴含无限温柔与情意。
我心下微一动,狐疑地盯着他,正等着他说下去,但他没有,只是上前来,一步、一步、又一步……在我下意识退却的时候,他伸出手一把扣住我的腰,往深处一点点加紧力道。
“我那时一点也不敢,但我现在敢了,或者说,如今,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他说的话我一点也不懂,心下茫然,一时间竟忘了推开他。
不过他很快就松开我,露出种大梦初醒的神色,怔怔望着我,道:“原来是空蝉……你醒了。”
我凝起眉,反问:“你在叫我?”
“空蝉,是我的名字?”
他幽幽叹了口气:“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完又朝我伸出手来,我警觉地退后一步,那只手停留在半空中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去。
“你找找系在腰间的那块玉,多年来都不曾与你离身。”
我半信半疑地往腰间摸过去,果然在腰带上找出一根红绳,牵起来一看——是一块碧绿的玉蝉。
我放下玉佩,再一次抬头看向他,“你又是谁?”
“我名韩诤,诤言之‘诤’,是你的……”他直勾勾望着我,郑重其事道,“师父。”
“师父?”我望定他那张面如冠玉的脸。
“你不相信?没关系,你总会相信的。”
他接着说了些我能听懂的话,譬如这个地方是天命教所在的绝人谷,譬如我是在与千秋盟交锋的战场上受了重伤,武功尽失……
“那为何,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拧紧眉心,稍一动念,就感到大脑隐隐作痛。
“那些个所谓的名门正派,也并非个个都是光风霁月,”韩诤解释道,“千秋盟有七位令主,位居盟主之下,人手执一道令牌,集四人之力就足以与少盟主抗衡,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七人中最神秘,又最受盟主倚重的无疑是天权令主。”
“实际他的真实身份乃早年为唐门所驱逐的恶徒,连唐门都容不下他,千秋盟主却将此人收入麾下,专在暗处为他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韩诤忧虑地望着我,“这次你被交到此子手里,受尽折磨,他曾是唐门的中心人物,也不知喂你吃了什么毒药,而今……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敛眉不语,原来如此……前因、后果,都有了。缺失的,只有一身的武功与记忆。
他似乎看穿我的失落,伸手执起我的手,带着安抚的意思按住我手心,“放心,是你的,总会一点点回来的。”
我望进他目中,为他眼底的情感所收束,竟隐隐觉得安心,“嗯。”
若非旧识,他又怎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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