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诤在床笫间表现得矛盾,他对这等事既热衷又老练,往往能全权掌控整个局面,可一旦我主动去触及他,不需要耗去多少周折,他总能为我一个动作所轻易颠覆,似乎整个人都能反过来任由我把控。
那天过后没有等上多久,一天夜里我们睡在一起,他张开手臂将我揽入怀中,我翻过身去贴紧他,有意磨蹭了一番后他**高涨,我用手指探进衣衫内去替他纾解,他很快在我手里溃不成军,灼热的吐息喷洒在脖颈,我蹙起眉,抑制不住出了身鸡皮疙瘩,手指随意地在他衣衫上揩拭。
他阖着眼,还陷在自**跌落的余韵中,我小心翼翼将那把拢在袖口里已握得发热的匕首递出来,悄无声息地抵上了他的咽喉。
他睁开眼睛,一双眸子被刀光映得愈发黑沉,却是波澜不惊。
他望着我,唤了一声:“晏双。”
他知道?他竟知道!
“闭嘴!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他陡然大笑起来,全然不顾这番动作使脖颈被刀身压出一线血痕,笑道:“难道,你以为自己还能是晏双?”
淤积在心头的怒火和恨意此刻齐齐被点燃,我的语气反而冷到极点:“这都是拜谁所赐?”
“你说我无父无母,自幼漂泊江湖,全仰仗你乞怜收为徒儿,才进入了绝人谷。”
“你说我叫叶空蝉。”
“你不惜一切为我罗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排布了一出紧锣密鼓的大戏,各色人物粉墨登场,都在配合你演这出戏……”
“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骗我。”
“什么时候开始?当年我们赶到苍梧,见到的天权令主壳子下只怕早就换了人,是唐鸩,还是你,真正的天权令主在哪儿,我的父亲又在哪儿?”我一迭声发出质问。
他只说:“比那还早……很早之前,我就一直留意着你。”
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我盯着他的动作皱了皱眉,感到微凉的手指滑过我的脸,再一路向下,“我说过,我喜欢那天的夕阳……还有你,晏双,你是我在这个世上看过……最美丽最干净的东西……”
我一时愣住,脑海里被这话映亮了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画面,线索草蛇灰线,依循着抽丝剥茧……我终于想到了十多年前在吴钩城外看过的那场夕阳,身边还有另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我喃喃道:“是你……”
“是我,你救了我,从此……”他勾动嘴角一哂,“我就忘不了你了。”
韩诤专注地凝视着我,眸子里的情感不见得有多炙热,只是细密阴湿,又浓又深,转眼也能蕴蓄为滔天洪水,遮云蔽日。
“所以你报答我的方式,就是毁了我?”
“报答?”他轻笑了一声,脸上毫无愧色,彷佛所作所为再顺理成章不过,“废尽你的武功,摧毁你的记忆……这样,才能由我来一手重塑你,这样,你才会是我的。”
我恨恨道:“你这个疯子!”
忍不住把匕首逼得更紧,开始有鲜血渐染我的十指。
很多事,从昆仑回来后我不日不夜翻来覆去地反刍,早都醒悟了过来。
“那时你和那个晏楚,是你故意叫我撞破的是不是?”
“一个无足轻重的蠢货罢了,但没有他的存在,你如何意识到我对你的心思?”
“那他来找我……”
韩诤的手指轻轻抚过我左脸的疤痕,“也是我安排的。”
我恨恨瞪视他,连连冷笑,又道:“你传我的那套剑法有古怪,像极了昆仑剑法,却又根本不是。”
“想要了解一个人,自然得了解他的剑法,才能贴近他,”他暧昧道,“昆仑剑法,我是为了你而学来的。”
“这种没有烟火气的剑法杀不了人,适合你,却不再适合叶空蝉,所以我为空蝉量身打造了另一套剑法,它脱胎于昆仑剑法,却掩藏煞气,杀得了人。”
哪怕早有揣测,得到意料中的答案,一时间还是心乱如麻。
“那套剑法的古怪,究竟怎么回事?”
“没几个人知道,‘轻侯’是我当年偷偷从厉冰弦死的地方找出来的,想当年,这位可是响当当的大魔头,这把神兵跟着他征伐多年,杀人如麻,早已浴血成就一把凶兵。”
“有这么一把凶兵在手,再配合着我教你的剑法,偶尔压制不住它们,错手杀死那么一两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韩、诤!”我将匕首狠狠向下压,双手却止不住颤抖。
他出手如电,两指拨转刃身,力道竟坚实如铁,另一只手扣住我手腕,弹指间情势急转,他扼住我将我死死压制在身下,不顾脖颈上鲜血横流的伤口,一下一下慢慢摇起了头,几点黏稠的血滴落在我脸上。
韩诤舔了舔唇,拭去唇角染上的一抹血痕,“晏双,你连武器都拿不稳,如何杀我?”
“何况都到了这种时候,你的问题却实在太多,你只需要知道,我喜欢……不,我想要你便是了。”
他说着,只听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悚然声响,手下已毫不容情折断了我的两只手骨。
我痛得咬紧牙关,唇齿间泛出血腥味,看着眼前这张脸,只觉面目全非,恶鬼罗刹般可怖,“我……好后悔………”
像猜到我要说什么,他脸色一变,变得阴沉而可怕,“不要再说了。”
“当初……”
“我让你不要说出来!”
“……救了你。”
他狠狠掴了我一耳光,打得我侧过脸去,面上灼烫,口中血腥味愈浓。
他收起手,竟面露迟疑,彷佛又有些后悔,支手撑住自己额角,短暂地阖了阖眼。
下一刻,他攥住我的衣襟逼近我,目眦欲裂,迫我不得不仰头看他,“晏双,你到底懂不懂,你再也不可能是从前的晏双了!”
“传你‘轻侯’和剑术,可你还是不想杀人,也好,我早知道你是这种妇人之仁的人,你杀不了人,我就叫唐鸩去帮你杀!”
脑海里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唐鸩一闪而过,“你……”
“你大概不知道,这几年‘修罗面’叶空蝉在江湖上的名头有多响,又在昆仑杀了多少武林正道……”
“何况,你是真的杀了一个千秋盟的令主,为了我,不是吗……”
我忽然喘不过气,“师姐……”
“你说,若是叫武林中人知道,叶空蝉其实是晏长云之子,他们会如何看待你,如何看待你的父母,你的娘还关在慈航静斋里做圣女吧?你们又要如何在江湖上立足?——一个天命教的魔头,一个亲手杀了自己同门师姐的……”
“住口!”
他的神色顷刻变换,又露出往昔那种虚假的温柔,低头来吻我,他的吻细碎而轻柔——却只令我感到恶心,一如毒蛇冰冷的唇舌。
“不要这样看我……晏双……”
他吻在我耳垂上,轻柔地低语:“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恢复了记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若指掌。”
“从昆仑回来后,你就再也不肯碰‘轻侯’。”
“是因为那个女人让你都想起来了罢。”
“可我也想你记起来,这样,你才是真正的晏双,才能完整地属于我……”
“反正有朝一日‘忘尘散’效力散尽,你也会将一切都记起来……”
“你还不明白吗,我做的一切,哪一次不是为了你?”
“我甚至不惜纵容那个女人安插进来的内奸偷走行军图,不惜让自己身陷囹圄,受尽她的折磨……”
“你不知道,你那位师姐,为了找回你,对我可真是辣手无情。”
“当初为你伪造那具尸身,已经骗过了大部分人的耳目,这么些年了,所有人都放弃了,只有她还纠缠不休。”
“她做到了天权令主,老实说,倒也给我制造了一些麻烦。”
“她对你念念不忘,可她凭什么?”
“此人,实在是我的眼中钉。”
周身发颤,眼眶酸涩,嘴里的血腥气弥散蔓延,唇角有血痕渗漏,他用指腹轻轻擦拭,将手指探入我口中,以指节顶住齿列,再用好几根手指蛮力撬开。
“如今看来,是我操之过急了,再过段日子,待你再想起来时,你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对待我,再不能离开我,更不忍心杀我……”
“乖,晏双,这些不开心的事,我们都忘了吧,我不想你恨我,也不想让你伤心。”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唇舌间有什么东西被渡了过来,我咬紧牙关抵抗,他扣住我下颌,发力错开,我又疼又恨,竭力咬破他的舌尖,他似无知觉,就着鲜血一路护送那些粉末长驱直入。
某一瞬,我错觉他是要将我拆吃入腹。
耳边是他梦呓般的低语,我一面觉得好笑,当真吃吃笑了起来,一面又想落泪,师姐……
我只知道他所言,永远不可能有成真的那一天,永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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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晏双(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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