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我们要接着上去看嘛?”赵琛大概得出了结论。
“不然我们也不能现在去跳窗吧。”晏方重抬起手臂,看着自己伤口即将痊愈的手,还有缠绕其中的血线。
它太轻了,只是系住了虚无的鬼魂。
它又太重了,系住了鲜活而沉重的生命。
窒息的感觉依旧如鲠在喉,就像是颈动脉里流动的血液开始膨胀,不断压迫着他的气管。
他不知道在楼上还会继续经历什么,继续体会什么。
李夏,这是你无法述诸于口的痛苦吗?
晏方重感觉到太多情绪冲向了大脑,头部太重了,脚又太轻了,成了情绪不断乍起的倒立过来的不倒翁。
荀净生看着有些摇摇欲坠的晏方重,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让晏方重微微靠住了他。
“累吗?”荀净生低头附在晏方重的耳边问着。
晏方重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摇头,拖着疲惫的气音说着:“走吧。”
赵琛也无所谓这个画面是不是超出了一般的“兄弟情”,看着疲态明显的晏方重也有些担忧:“你真的还好吧?我看你真的特别累,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呢?”
“我这不才醒过来?哪有在这种大鬼屋睡回笼觉的想法,就算我平时确实心大也没有心大到这种程度去。”晏方重又重新稳住了身形,从荀净生的怀里起来了。
“那好吧,要不要我扶着你?”
说罢,赵琛刚好做出了一个搀扶的动作。
晏方重立马回绝:“行了吧,我还没残废到这个地步,况且你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赵琛知道晏方重也只是说一些缓解气氛的玩笑话,所以也没有太过于计较,只是嘱咐着晏方重要小心点,实在不行就去依靠一下那个红衣大哥。
说到这里,赵琛才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有问荀净生的名字。
“对了这位大哥,我叫赵琛,你叫什么?”赵琛礼貌性地问着荀净生。
荀净生微微侧头,只给赵琛留下了两个字:“阿丑。”
阿丑?
赵琛接着窗外的光线继续打量着荀净生:修长健硕的躯体包裹在有些褪色的红杉之下,让他想起残碎剥落的对联,如墨的长发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虽然面部被长符遮挡大半,但依旧可以看出清晰利落的骨相,冷白的皮肤可以和晏方重有的一拼。
最主要的是,虽然看不见他的双眼,但是会感觉到万物在浑然不知间落入那双“未知”的眼。
这和丑好像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
“阿丑?我看你长得跟电视上走红毯的一样,为啥叫这个名字?”赵琛藏不住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了。
“哦?那你想叫什么?”赵琛这一句话一出,荀净生倒是总算给了他几分注意力。
赵琛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那我叫你小帅吧。”
“噗——”
晏方重的笑声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
“那行啊,他叫小帅,你就叫小丑吧,快走吧,少墨迹了。”
晏方重话音刚落,荀净生就跟了上去,也不去计较这个名字,或者说他跟根本就不在意赵琛说什么。
“哎!你们等等我!我看恐怖电影的时候,落单的那个通常都比较危险啊,你们不能丢下兄弟不管啊!”
……
他们从楼梯间走到了第二层。
这里和晏方重幻境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黑色的长廊,被火焰吞食的门,还有那个奇怪的神龛。
晏方重顺着血线的指引走着,依旧是幻境中的轨迹,他又来到了那扇门,那扇奇怪的门。
他不知道他打卡之后不会不再一次看见那扇能看见自己背影的镜子。
“我刚刚就是打开了那扇门,我看见我自己的背影,然后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个呕吐的小女孩,她跑进了我的身体,我体会她的死亡。”晏方重解释着他刚刚进入的幻境。
荀净生不说话,好似在静默地思考,但是他轻轻握住了晏方重的手。
“那我们现在要打开吗?”赵琛看着这个诡异的门,又环视了一下周围。
“嗯。”
晏方重手上的血线沿着门缝一点点渗入,昭示着李夏的行踪。
正当他想要拧下门把手时,门内却传来了熟悉的动静。
咚咚咚——
敲打声从门内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赵琛几乎是应激一般,伸手指着这扇门,声调拔高道:“这……这个是之前李夏敲我家门的声音,我听过好多次了!不会错的!李夏应该们就在里面!”
晏方重又想起了李夏执念的一部分:
敲门声。
坠楼。
“当时就是这么一直不断地敲着我的门、窗还有我的床板。”赵琛急切地说着。
晏方重的手离开了门把手,只是看了一眼荀净生。
荀净生了然地替晏方重打开了这扇门。
咔哒——
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但是这次的门后不再是一面看见背影的镜子,而是一个没有被火灾过多摧残的房间,只是被遗忘在了时间里,孤独地在僻静中不断老化。
这件房间因为有窗户,所以采光比走廊中好了很多,基本上可以看看清楚房间的大概布局。
整个房间的面积并不大,只有两张是上下铺的双人床,床沿处的铁质支柱已经布满铁锈,开始摇摇欲坠,床上的被子已经变成一团黑色的的脏布,就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
墙壁上有一个早已停转的时钟,时钟的下面留下一滩早已干涸的褐色痕迹,又被厚厚的灰尘覆盖。
门的对面就是一扇窗户坏掉的窗,窗台下是一张及其简陋的桌子,应该是公用的床头柜。
整个屋子一览无遗,但是唯独不见李夏的踪影。
赵琛直接走进了房间,继续环顾着四周,有些疑惑道:“怎么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我刚刚幻听吗?不可能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寻找着线索,抬头便看见了那滩褐色的痕迹,皱了皱眉心。
“怎么了?”晏方重也走过来看着。
“这种情况一般是因为有老鼠或者蝙蝠死在里面,尸体长期在里面,化成了尸水流出来了,所以这里才会出现这滩褐色的液体痕迹,看来这里的环境条件确实是很差啊……”赵琛解释着。
晏方重看着这里的布局,这里的一切都太过于熟悉了,甚至是感觉他好像是在这里住过一样。
他又想起了刚刚苏可涵的幻境。
难道说苏可涵就住在这里?
那么她对面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孩是?
“这里好像有一本日记本。”赵琛在那个桌子的抽屉里翻到一本已经受潮和落灰的日记本。
因为受潮的情况太过于严重,这本日记本的纸张变得很硬,整个本子也像手风琴一般膨胀起来,让人难以翻动。
赵琛轻轻将上面的灰尘与蛛丝抖下来,小心地翻开扉页,上面写着两个字——
李夏。
那个陌生又熟悉女孩就是李夏。
“这居然是李夏的日记本?”赵琛惊讶了一下,“那我得在里面找一找关于她的线索。”
因为这个本子已经放了太久,赵琛无法很细致地翻阅,只能翻开还没有粘黏的那几张查看着。
“6月25号晴
苏可涵死了,她是被玻璃珠噎死的,男老师们来查玩具了,我明明已经提醒过她了,老师先查了我,我明明很听话了,我没有私藏玩具,但是男老师还是打了我一巴掌,好疼,后来男老师又查了她,她把弹珠吞下去了,后面她的脸变成了紫色的,一直在吐,可是她什么都没吐出来,她朝老师跪下来了,但是还没几秒,她就不动了,我好害怕,她死了,但是男老师又打了我,叫我什么都不准说,叫我把苏可涵搬到床上,让我继续睡觉,可是我一晚上都没有睡着,我好害怕,她的眼睛都是睁开的,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8月16号阴
黄洁姐姐给我吃了好多好吃的,有个脆脆的饼干好好吃,我第一次吃,还有水果糖,橙子味好吃。我问姐姐你怎么不吃,她说她吃不完,给我吃,姐姐真的是个好人,平时我饭都吃不饱,知不道姐姐是从那里拿到的好吃的,姐姐好厉害!”
“10月18号晴?阴?
我觉得肚子有一点疼,是那种胀胀的疼,上厕所的时候还有血,我好害怕,我是不是得病了。”
“10月20号雨
血流了好几天,我好害怕,我只能用卫生纸垫着,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去问了黄洁姐姐,黄洁姐姐的表情好奇怪,她抱着我哭起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哭,我肚子好难受,我也哭了。”
“11月30号雨
今天好冷啊,但是还是没有衣服穿,只能一直跳才会暖和。上厕所的时候看见黄洁姐姐的裤子上好像也有血,我知道那个东西叫月经了,但是我会流七天血,她流了好久好久了,她生病了吗?”
上面的字迹是用铅笔写的,上面的笔触时粗时细,应该是那种需要用削笔刀的铅笔,而不是自动铅笔。
因为这本日记存放的时间太久了,很多字迹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赵琛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翻着页的手指也开始微微颤动,指腹给本就脆弱的纸张留下了深深的凹痕。
中间的一些日记已经翻不开了,赵琛只能倒着从后面开始看。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久,才开始倒着翻开这本“触目惊心”的日记。
“4月25号阴
生活老师说“苦难可以让我们更好的成长”,可是老师,我感觉我不能长大了,我吃不下饭,我给自己量了好久的身高,我长不大了。其实生活老师对我很好,可能我们都是女生,但是她说的话我觉得听起来很奇怪,我想说点什么,但是我不会说话。”
“5月10号彩虹雨?
黄洁姐姐说自己没有什么好吃的给我吃了,她给了我一颗糖,然后黄洁姐姐就开始哭,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哭了,我想把这颗糖还给了她,可是黄洁姐姐拒绝了,我没有吃这颗糖,我留着了,等到下次骗她说这颗糖是生活老师给我的,我再还给她。”
“5月18号雨
黄洁姐姐发了好几天的高烧了,她浑身都烧的红彤彤的,我没有毛巾,我只能把自己的衣服用冰凉的水打湿,贴在她的头上,但是她还是在发烧,下半身还是有血,我把上次的糖还给她了,可是她好像也吃不下去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5月20号雨
我看楼上的姐姐们肚子都变得好大,好奇怪,是怀宝宝了吗?可是为什么会怀宝宝呢?”
“5月23号大雨
一觉起来,他们都说黄洁姐姐死了,我不信,我非要去看,黄洁姐姐真的不说话了,她的眼睛和苏可涵一样,是睁开的,她好像在看着我,可是我觉得她不应该看不见我了,怎么办……你能不能活过来,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8月23号
校长来了,他捅了我下面,用他的,我好痛,我在叫,没有人救我,我跳楼了,但是我没有死,为什么我没有死。”
“8月25号
Mangia bene, ridi spesso, ama molto.”
慢慢翻到最后一面,最后一条,上面没有任何的日期和天气。
“或许我不会写日记了,其实我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日记,但是如果我死了,和苏可涵,和黄洁姐姐一样,那么它会变成遗书吧,我也要睁着眼睛死去,因为我要看见他们所有人。”
咚咚咚——
当赵琛还没有彻底关上日记,从这本字字泣血的日记中缓过神来,那阵敲门声开始响起,晏方重手上的血线也开始躁动。
他们的眼前开始重现了日记中没有详细提及的暴力,那段无声的暴力。
瘦小的李夏在破旧的寝室内不断闪躲,就像是在牢笼里不断挣扎地猎物。
她跑过去敲门,似乎是用尽了浑身上下的力气。
咚咚咚——
门外没有回应。
她又跑到窗户那里,对着窗户敲。
咚咚咚——
窗户那里也没有回应。
最后她被王志强扯着本就枯黄稀疏的头发,一步步拖向了床上。
李夏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不断敲打着床板。
咚咚咚——
没有回应。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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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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