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云层压在城市上空，酝酿了一整日的雨终于倾泻而下。

雨幕密集，敲打着街道、屋檐和匆忙避雨的行人，将世界笼罩在一片模糊的灰蒙里。

“哎呀，这雨可真大！”阮汐封嘟囔着，手忙脚乱地将店门外展示的几盆绿植往里搬。

她刚给一只调皮的布偶猫洗完澡，发梢还带着点水汽，额角也沁出薄汗，混合着空气中宠物沐浴露的暖香。

她是这家宠物店的老板，店面不大，却收拾得温馨整洁，笼舍明亮，空气中弥漫着干净的绒毛、消毒水和猫粮混合的独特气息。

此刻店里正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几只寄养的猫咪在各自的“小别墅”里打盹，一只金毛幼犬则扒着围栏，好奇地看着窗外的大雨。

就在她关上最后一道玻璃门，舒了口气时，一个身影无声地出现在檐下，紧贴着玻璃门外的墙壁，仿佛是从雨幕中凝结而出。

那身影异常醒目。

一头及肩的银白发丝，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近乎冰冷的月华光泽，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颈侧和脸颊。

他穿着简单的深灰色连帽衫和长裤，衣服被雨水浸透了大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

最令人惊异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冰蓝色，像封冻了千年的极地寒冰，剔透、深邃，却又空洞得仿佛能吸入周遭所有的光。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微微垂着眼睫，长长的白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甚至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唇色也极淡，整个人像一尊失却了色彩的琉璃雕像，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与这喧嚣雨幕格格不入的疏离与寂静。

纯净的色彩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赋予他一种超越人类范畴的、近乎神祇或精灵般的非人感。

阮汐封隔着玻璃门，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但从未有人给她如此强烈的冲击——冰冷、脆弱，却又纯净得仿佛不染尘埃。

他站在那里，周围的雨声似乎都小了下去，世界仿佛以他为中心短暂地静谧了一瞬。

上天似乎真的在偏爱他，连狂暴的雨线在接近他头顶那片小小屋檐时，都莫名变得稀疏了些，为他隔开一方相对干爽的空间。

“那个……先生？”阮汐封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玻璃门，一股湿润的冷气夹杂着雨水汽涌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面对陌生人时习惯性的、略显拘谨的微笑，“雨太大了，您要进来避避吗？里面有位置坐。”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努力驱散着因对方冰冷气场带来的寒意。

林烬霜闻声，缓缓抬起那双冰蓝色的眼眸。

他的视线落在阮汐封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那双眼睛该怎么形容呢？漂亮、惑人，像无机质的宝石，美丽但没有丝毫生机。

林烬霜的目光在她沾着猫毛的围裙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店内那些好奇望过来的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雨声哗啦啦地响着。

就在阮汐封以为他不会回应，甚至可能转身就走时，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像一片雪花无声地坠落。

“……嗯。”一个极低、极淡的音节从他淡色的唇间逸出，带着一种久未开口的沙哑和生涩。

他迈步走了进来。

动作轻缓，几乎没有发出脚步声。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混合着雨水清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初雪融化般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冲淡了店内原本的暖香。

他走过的地方，空气似乎都凉了几分。

阮汐封连忙侧身让开：“请、请随意坐。”她指了指角落一张空着的、铺着软垫的藤椅，旁边就是那只好奇的金毛幼崽。

幼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兴奋地摇着小尾巴，呜呜叫着试图去够林烬霜垂在身侧、被雨水打湿的裤脚。

林烬霜没有走向椅子，反而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被靠门边一个开放式猫爬架吸引。

那里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成年波斯猫，有着一双漂亮的异瞳，一蓝一金，此刻正懒洋洋地舔着爪子。

一人一猫，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

林烬霜冰蓝的眸子对上波斯猫的异色瞳仁。

几秒钟后，那只平日里有些高冷的波斯猫，竟主动站起身，轻盈地跳下猫爬架，踱着优雅的步子，径直走到林烬霜脚边。

它没有像其他猫咪一样对其他人蹭腿撒娇，只是安静地坐了下来，仰起小小的脑袋，用那双异瞳专注地看着他，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喵~”，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虔诚的温顺。

阮汐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只名叫“雪球”的波斯猫是她店里出了名的“冰山美人”，除了她，很少主动亲近客人。

林烬霜看着脚边的白猫，冰封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弯下腰，伸出同样苍白修长的手指。

他的指尖微微蜷着，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碰了碰雪球头顶柔软的毛发。

他的世界是冰封的废墟，她的掌心有融化霜雪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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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