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炉火

呼啸的风雪将世界隔绝在小屋之外,只留下木柴在炉膛里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两人之间沉重而微妙的呼吸声。

俞芜把春姗怡放在那张唯一还算整洁的旧沙发上,动作算不上温柔,但避开了她的伤脚。他转身走向角落一个蒙尘的柜子,翻找着什么,留下春姗怡独自打量这个空间。

小屋简陋得近乎荒凉。

墙壁斑驳,挂着几张褪色的、像是某个滑雪场或山野的风景照片。

家具陈旧,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窄床。

唯一的暖意来自那个燃烧的旧铁炉。角落里堆着一些杂乱的工具和几双磨损严重的旧冰鞋,其中一双的冰刀明显断裂过,被粗糙地焊接修复,正是俞芜脚上那双的“兄弟”。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木头、灰尘、淡淡的炭火味,以及一种……长久独居的清冷气息。

这里没有“家”的痕迹,更像一个临时避难所,一个流浪者的据点。

春姗怡的目光落在那张窄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被旁边,放着一个磨损严重的旧皮质护腕。

俞芜拿着一个铁皮盒子走回来,蹲在她面前。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些瓶瓶罐罐和简易的医疗用品。

他拿出一罐深褐色的药膏,一股浓烈刺鼻的中草药混合着辣椒的辛辣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忍着。”他言简意赅,伸手就去解她保护靴的搭扣。

春姗怡下意识地想缩脚,却被他用眼神制止。那眼神依旧冷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不想肿成馒头就老实点。”他重复了冰湖上的话,语气却少了当时的嘲讽,更像一种陈述事实。

药膏接触红肿脚踝的瞬间,一股火烧火燎的剧痛猛地窜上来。春姗怡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瞬间绷紧,手指死死抠进了沙发破旧的布料里。这痛感比冰敷强烈十倍,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扎进去。

“嘶……”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俞芜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动作没停。他粗糙的手指沾着滚烫的药膏,力道不轻不重地按压、揉搓着她脚踝红肿发热的韧带部位。他的手法带着一种奇特的感受,不像是专业的康复按摩,更像一种只是简单的源自经验和直觉的“疏通”。

“野路子。”春姗怡咬着牙,声音发颤地挤出三个字,既是陈述,也是对这种剧痛疗法的控诉。

“有效。”俞芜头也不抬,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炉火的光映在他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条。他指关节处有几道陈旧的疤痕,在火光下格外清晰。“比你们那些冷冰冰的机器管用。活血,化瘀,让筋络自己醒过来。”

剧烈的疼痛过后,一种奇异的、深层的热流开始从伤处扩散开,仿佛被冻结的血液重新开始奔涌。

那火烧火燎的感觉渐渐被一种温热的、带着酸胀的舒适感取代。

春姗怡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靠在破旧的沙发背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她看着俞芜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指间的旧疤,看着他小心翼翼避开她脚踝最痛处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耐心。

炉火的暖意,药膏带来的奇特暖流,还有这简陋却隔绝了风雪的小小空间……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了她,也软化了她冰冷外壳下的最后一丝戒备。

极度的疲惫和情绪的巨大波动后,一种脆弱的茫然攫住了她。

“为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他,“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就因为我是……‘他们’的一员?”

“他们”,指的是那个她身处其中的、由规则、竞争、期望构成的冰冷世界。

俞芜揉搓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炉火的噼啪声在沉默中格外清晰。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起一块干净的旧布,仔细擦掉她脚踝上多余的药膏,然后重新帮她轻轻穿好保护靴。

他站起身,走到炉子旁,背对着她,往炉膛里添了几块柴。火光跳跃,将他沉默的背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有些孤寂。

“不是讨厌你。”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像是在风雪中跋涉了太久。“是讨厌……那种地方,会把所有东西都变得一样。” 他转过身,靠在炉子边,目光没有看春姗怡,而是投向窗外肆虐的风雪,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

“我也在那里待过。” 他这句话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却在春姗怡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待过?那个他口中“把人变成机器”的地方?他是……运动员?

俞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弧度,那弧度很快消失,只剩下更深的冷硬。“规矩,目标,分数……日复一日的训练,跳,摔,再跳。教练说,要完美,要控制,要为了金牌,为了……荣耀。” 他顿了顿,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

“直到有一天,你发现你跳不起来了。不是身体跳不起来了,是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跳不动了。忘了第一次站在冰上,风吹过头发时那种……纯粹的快乐是什么感觉。滑冰,只是为了不摔跤,为了拿分,为了……不让别人失望。”

他的描述精准地戳中了春姗怡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那种被规则磨灭的初心,那种被期望压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她太熟悉了。

她看着他靠在炉边的背影,那个总是散发着野性不羁气息的身影,此刻却透出一种深沉的、被规则碾碎后的疲惫和……荒凉。

“然后呢?”春姗怡的声音很轻,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探询。

“然后?”俞芜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带着自嘲,“然后就是冲突,争吵,被指责‘心理素质差’、‘没有斗志’、‘辜负栽培’……最后,像一块用旧的抹布,被扫出那个金碧辉煌的大门。” 他的目光扫过角落里那双焊接过的旧冰鞋,扫过那个磨损的护腕。“带着一身伤,和一颗……被冻僵的心。”

他沉默了。

小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炉火在不安分地跳动。春姗怡看着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他“自由”表象下的伤痕——那不仅仅是对规则的抗拒,更是一种被深深伤害后的逃离和自我保护。他的野滑,他的不顾一切,甚至他刻薄的言语,都像一层厚厚的冰甲,包裹着那颗曾经同样炽热、同样被规则灼伤、最终冷却的心。

原来,他们并非冰的两极。

他们曾在同一条河流里挣扎过,只是他选择了挣脱枷锁,跳入荒野,哪怕粉身碎骨。

而她,选择了戴上枷锁,在规则允许的舞台上,跳着被精心编排的舞步,直至……精疲力竭。

“所以,”春姗怡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片湖……”

“是我的。”俞芜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那里没有分数,没有裁判,没有‘你应该怎么滑’。只有冰,风,和我自己。摔倒了,疼的是自己,站起来的,也是自己。”

他看向春姗怡,琥珀色的眼睛里不再是纯粹的厌恶或冰冷,而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同病相怜的审视,“所以,别再来。我不想在那里……看到过去的影子。”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春姗怡心中某个紧锁的盒子。她想起了自己在野冰上那笨拙而倔强的滑行,那种只为证明自己存在的、不顾一切的冲动……那不正是俞芜所说的,只为自己的“自由”吗?虽然短暂,虽然狼狈,却无比真实。

脚踝处药膏带来的温热感持续扩散着,像一股暖流,试图融化她心中那冻结了太久的坚冰。她看着俞芜靠在炉边沉默的侧影,那个曾经代表着“无序”和“威胁”的存在,此刻却像一个伤痕累累的同类。

风雪依旧在屋外咆哮,小屋内炉火噼啪。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仅仅是冰冷和尴尬。

它像一层薄纱,笼罩着两颗刚刚窥见彼此伤痕的、同样冰冷又同样渴望温暖的心。春姗怡疲惫地闭上眼,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她意识有些模糊。

在陷入昏睡前的最后一瞬,她似乎感觉到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雪松气息的旧毯子,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炉火的光芒在她眼睑上跳跃,脚踝的温热与身体的疲惫交织。风雪中的小屋,成了两个逃亡者在冰天雪地中,短暂停靠的孤岛。

冰封的过往在炉火旁显露出狰狞的裂痕,而救赎的微光,正艰难地穿透厚重的冰层,试图照亮彼此。

先放后面的吧[垂耳兔头]

前面的不太满意,我要好好想想怎么改[粉心]

【注意:请勿带入现实[合十]】【谢谢!】

炉火会熄灭,风雪会停歇,但冰面上刻下的裂痕和心中被点亮的微光,已无法抹去。他们终将走出小屋,面对各自的世界,而彼此的存在,已成为对方冰封世界里无法忽视的回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炉火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