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大早,原本以为护照的事已经差不多的柯小禾,来到办公室却看到林闻清三人脸上挂着为难的表情。
“怎么?”她问。
“海关的几个文书说,有些手续需要再确认,可能周期会比较长。”林闻清说。
柯小禾皱着眉头,“周期长的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闻清几人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好极了……”柯小禾咒骂着,这帮人可真敢要啊,“我都给了这么多了,他们还不满足?”
“给的人满足了,没拿到的不满足。”林闻清说。
柯小禾自然是知道,可就算她的钱再多也喂不饱一个海关吧!
再说了,她还不还得留点钱留待日后吗!
“文书那边确定了,领事部还有其他人呢,我总不能一个个的给过去,哪有这么多钱……”柯小禾双手撑着脸颊,手指点着桌面,一下下的好像上面站着那群贪婪的官员。
手边电话铃响起,柯小禾接了,居然是徐以秾打来的,她倒先声夺人,“正忙着,待会。”
“特派员来了,你的事,过来。”徐以秾说完就挂了电话。
柯小禾放下电话,问林闻清,“什么是特派员?”
“特派检查员,调查贪污的。”
“找我做什么?”柯小禾不明白,就算自己涉及到灰色交易,可这是不是太快了?有这效率,不至于被打去台湾吧。
林闻清与那两位都好言劝说柯小禾,让她不管多忙还是去一次比较好,特派员相当于钦差,权利不小,可以先斩后奏的。
嘁,民国的剑想斩我社会主义接班人?
柯小禾豪气干云的说:“我去一下,你们别停着,拿我的钱办事去,告诉他们今天要是再办不下来,那特派员在这,大家谁都别想捞好处。”
林闻清立马说:“这不妥吧……”
“你们就不知道放点狠话啊?好歹是军部出去的人。”柯小禾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着装,回头看着这几个年轻小伙子,叹了口气,“得得得,等我回来再说。”
柯小禾刚进徐以秾办公室就被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人拦住,其中一个是女性,她上前搜了柯小禾的身。
在确定她没有带武器后才放开了她。
徐以秾起身与柯小禾站到了一起,问对面的黑西装:“你说海关那边的消息,说我夫人要给我们两个办护照一起出国?为此还向那些文员行贿?”
柯小禾满脑门的冷汗瞬间就浸了粗来,密密的布满在额头,她不敢抬头与任何人直视,大口的呼吸着,试图压制自己的心跳。
“是,”黑西装点头,十分确定的说,“我们安插在里的眼线昨晚来报,您夫人一天就向三个部门的数十人分别行贿高达一万五千元,军部票。”
徐以秾冷笑着说:“我与夫人要办护照还需要行贿?你不觉得太荒谬了?”
“况且,”徐以秾接着说,“我即将前往江西剿匪,我怎么可能需要护照?还加急?你们是在暗示我会临阵脱逃?”
“不敢,徐参谋,我不是这个意思。”黑西装语气稍微软了些。
“那你的意思是,我夫人准备一个人加急办护照,跑去海外?”徐以秾说着回身从桌上拿了份文件丢给黑西装。
黑西装的中年男人捧着,打开阅读,徐以秾则在一边说,“我们一直都有护照,之前的文书也有保存在案,我夫人为什么还要多花钱再去办一份?”
“这……”黑西装看着手中的记录,也是一头雾水,他冷静的说,“事情是确凿无疑的,我们相信消息的来源,尊夫人昨天确实进行了这些交易,所以……”
“所以,”徐以秾看着几个黑西装,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说,“滚。”
“徐参谋,谨言慎行,我们是南京特派来的。”黑西装身后的手下警告道。
徐以秾昂着下巴,笑了起来,嘴里轻声念叨着,“南京……”
“来人。”徐以秾话音刚落,门随即被大力推开,两名背着步枪的士兵走了进来。
“请南京来的特派员出去,客气点。”徐以秾对士兵说。
士兵齐声答应,“是!”
然后迅速抬枪,逼着几个黑西装,将他们强行推向门口。
黑西装满脸愠怒地转头对徐以秾道:“徐参谋,您真的应该好好了解一下尊夫人!”
“你做了吗?”徐以秾这时才问站在一边如尊雕像一样呆立不动的柯小禾。
柯小禾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没有!没有!”
“听到了吗?”徐以秾转身对黑西装说,他高大的身材在几人面前投下浓重的阴影。
任谁都看得出柯小禾的表情有异常,黑西装反问徐以秾,“您信吗?您就不怕将来查出什么来,连累到许多人?”
徐以秾嘴角勾起极度冷漠的笑容,他将柯小禾僵硬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看着黑西装说:“她是我夫人,她说什么我都信,即便将来查出什么,我也会为她承担一切。”
柯小禾听着上方传来坚决冷峻的话语,感受着徐以秾的支持,她忽然感动了,她从未被这样的保护过,她这一瞬间被这股坚定的温暖所包围。
她抬头看着身边的徐以秾,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转头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抓着林闻清鬼叫,“是不是你去告发的?!”
“你们办事的时候难道就不看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吗!”
“你们的脑子呐!”
“你们不是学情报的吗?怎么学的?!”
林闻清三人对着歇斯底里的柯小禾,根本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只好低着头,乖巧听着。
“说话啊!都哑巴啦!”终于柯小禾开始对这三个男孩子动手了,一人头上给了一下。
林闻清他们可怜巴巴的捂着脑袋说:“既然是特派员的线报,肯定是无论是技术还是经验都是高过我们的……”
“还会顶嘴了是不是?!”柯小禾指着林闻清。
林闻清为难的说:“这是您问的啊——”
“啊——闭嘴!”柯小禾使劲推了他一把,林闻清不好硬撑着,只能顺势往后退了两步,其他两个也只好跟着往后退去。
柯小禾看着这三个年轻的男孩子,有种拳头打到棉花团上的无力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结果就是,她的气根本出不出来。
林闻清试图改变话题,关心地问:“柯小姐,午餐您想去哪里吃,我帮您去拿来?”
“才几点,我吃个什么午饭!我要去喝酒!”柯小禾拿起包,愤怒地摔门而出。
经历刚才那一场,让柯小禾又回忆起先前因为柯怀思牵扯到贪污里被人拉去询问的事,以及去监狱探访叶五获取口供的事。
当时可能涉世不深,恐惧感不足,只是心理明白那不是一件小事。
可这次不一样,她知道自己是这次事件的源头,如果徐以秾不相信她,和黑西装一起反问她的话,她应该如何应对?
或许她已经被带去接受调查,连柯怀思都被软禁了,她的死活早就无人关心了吧。
不,徐以秾似乎还在关心着她?
柯小禾摇了摇脑袋,她暂时不想去思考这些,而且她也不想再踏足进某些纷乱的情绪里。
男人,只会拖累她逃跑的速度!她才不管这个男人是真的还是假的关心、支持、保护自己。
“可是……现在您去哪里喝酒,还是白天啊,柯小姐。”林闻清三人跟在柯小禾身后。
“你们跟着我干嘛?”柯小禾忽然转身,怀疑的瞪着他们。让这三个小伙子也不得不急刹车,差点一个挨一个的撞上去,“你们监视我?”
“没有没有。”三人一起摆手,“我们实在无事可做,要是被上级看到会报去学校。”
“所以,”林闻清带着有点讨好的口吻,“柯小姐您要去哪里都带着我们吧,我们保证不会妨碍您任何私事。”
柯小禾注视着他们,打结的眉头慢慢松开,眉梢逐渐上扬,说:“也行,跟着吧。”
四人坐在车上,一时间安静沉默的气氛填满了车厢,柯小禾的视线从这三人面上划过,看得几人浑身不自在。
“你们知道我要是请客去哪家饭馆比较好吗?”柯小禾忽然问。
“方便问请的是谁吗?”林闻清问。
“本部的可以去明月楼,”另一个年轻人接话,“要是官高一级的可以去千古阁,别的部门,稳妥点去北京饭店。”
“现在是英国人接手了吧,北京饭店?”另外那个年轻人问。
“是的,肯特戴维斯,改的还不错,就是俄国菜不地道了。”林闻清说。
“停!”柯小禾拍手,打断了三人的对话,“别的部门的职位比我高很多的。”
“那……”林闻清与另外两个同伴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只有庆合堂了。”
耳熟,但又记不起来哪里听过。
“难道不是去你们说的北京饭店?外国人开的,政要商不是趋之若鹜?”柯小禾不明白了,“这个庆合堂听着跟中药铺一样。”
“北京饭店毕竟英国人才接手,菜色整改太大,庆合堂不同,虽然最近东家也有变化,但大体没怎么变,而且他们起源是前清贵胄的手笔,如今的高官哪个不想进去看看,而且外国人来也喜欢去里面感受所谓的传统。”
“庆合堂之前不是也变了老板?”同伴问林闻清。
林闻清点头,“以前是正白的,现在换到了正蓝,反正都是他们旗人的事。”
说这段的时候柯小禾正在想别的,她翻着包,把口红粉饼什么的拿出来,一边补妆一边听,“问你们饭馆,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干嘛?哎,学费什么时候退?”
“今天应该退了。”林闻清说。
“不是军部票了吧。”柯小禾转动着口红,从粉饼镜子后看着三人。
“是……”
啪,她生气的合上盖子,“比废纸好不到哪去!”
“也不是,军部票可以买卖的,只是军部会用来采买大宗货品,自己就消耗掉了,而且军官们也不差这些钱,所以市面上流通的就少,少了自然就会让人觉得不牢靠,不好用,但是用还是可以用的。”林闻清解释。
“好用那些海关的怎么不肯办事,还不是他们觉得不好去兑换,生怕收了,不知道哪天砸手里了呗。”柯小禾点着刚涂的红唇,歪头看向车窗外。
她脑子飞快的转着,既然他们担心的是不稳定,那就给他们一个稳定的。
“林闻清,你说军部票可以买,而且购买力高是不是?”柯小禾向他再次确认。
“是的……”林闻清有不好的预感。
“你肯定知道股票吧。”
“知道……”
“知道北平股票在哪里买吗?”
“北平证券交易所……”
“帮我去买几支南京的股票!”柯小禾靠近他。
林闻清的身子已经整个往后仰,快要失去支持了,“两地交易所不通的啊。”
“找人,我相信你找得到。”柯小禾说着把支票递给了他,“要纺织、造船和电力的,买三支每支500股。”
“可是……”林闻清看看有些幸灾乐祸的同伴,面露苦色。
“你们两个,”柯小禾指着剩下两个年轻人,“你,去给我那什么中药堂预订位子,你去给我请人,送礼那几个都给我请来。”
然后她看着三个呆立不动的年轻人,双手挥舞起来,像是母鸡赶小鸡一样,“去去去,中午之前给我办好!晚上我就要一切落实!”
被赶下车的林闻清,靠在车门前,苦着脸问:“可是,钱不够……”
“不然怎么体现出购买力强啊?”柯小禾毫不客气地说,“要是买不来我就全从你们退出的学费里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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