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收拾行李,柯小禾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要被一时的感情冲昏了头脑。
男人嘛,哪里没有?
她柯小禾从不缺男人。
她停下了整理衣物的手,指尖滑过旗袍上的花纹,泪珠不断滚落,根本无法收敛。
无助地坐在床边,大声哭泣。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礼拜,她拎着行李箱再次踏上了叮叮车,按着徐以秾办好的手续,按着他安排的行程离开他。
柯小禾努力憋住眼泪,她没有和修女告别,她的神经已经承受不了再次的分别,无论对谁。
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火车站的人很多,但是她凭着徐以秾开的手续信件,一路畅通的提前坐到了火车上。
邻座有两个男人正在看报纸,讨论着时局。
“战事不利啊,第四路军这都多久没消息了。”
“谁带的兵?”
“姓白的呗,听说这回是带了不少少壮派过去,要是都折那,就可惜咯。”
柯小禾的双手越攥越紧,指甲已经刺入肉里却毫无知觉。
她的心悬在喉咙口,全身紧绷的几乎无法呼吸。
“陈铭枢也是第四路的吧?”
“对,都去了,就是他们那支不见了。”男人的回应伴随着深沉的忧虑。
柯小禾猛地站起来冲向那两个男人,一把夺过报纸来回扫视,竖版的排列找了半天也看不到想要的信息。
她她的声音颤抖着,紧张得无法自控,“有提到陈铭枢的参谋是谁吗?”
两个男人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只说:“小姐,报纸上并未提到参谋,只是略带一笔,小姐是有家人在队伍里吗?”
“我的丈夫……”柯小禾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男人对望,表情充满了同情,无奈安慰道:“夫人不要着急,报纸只顾抓人眼球,许多消息都未加证实,您再等等。”
后面说了什么柯小禾根本无心再听,她回身从行李架上拿下箱子转头下了车。
她的脑子里再也容不下上海和法国的字眼,她要回去等徐以秾回来。
她告诉自己,只要等到徐以秾安全的消息,再走也不迟。
三天后,她等到的是徐以秾战死的消息。
柯小禾根本不信,这不可能,她的丈夫,才二十二岁,怎么可能?
不会的。
她心中涌上一股愤怒,她需要知道真相。
什么仗能把这么多人一起打死?
她冲去了陆军部,红着一双眼睛跟疯子一样。
看到许多人在那里围着看墙报,她跑了过去,用力的推开周围的人。
那些人自然给她让出了一条路,她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一墙的名字夹在各种队伍名字里。
密密麻麻,第九十师,第三十四师,第四十九军,第七十一军,第六军——
可是这些番号的括号里只列出了司令官,副司令和参谋长的信息,参谋呢?!
没有徐以秾的信息!
柯小禾绝望地贴了上去,她哭着寻找,手指划过每一个陌生的名字,她需要每一丝的信息,无论多么的微小。
她想要去问清楚,但是没人说得清楚,每个人都带着沉痛的神情,陆军部不再有往日轻松的氛围。
谁都不想说话,无论问谁,柯小禾都只能看到对方双眼空洞的摇头。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与徐以秾一起生活过的大宅前。
迈步上了楼梯,双手推开大门,门轴已经被修复,没了生涩感。
她如行尸走肉一般进了宅子,每一步走在在无尽的黑暗中,她的心仿佛被刀子切割着,每一刀都带着血肉。
房间里的空气凝结,弥漫着沉闷的哀伤。
她走到了床边,颤抖着推开被子,慢慢躺下,将头埋在被子里。
忽然,她呼吸急促的颤抖,她感到了彻底的孤独和绝望。
她知道,她的世界崩塌了,这份痛将伴随她的一生。
第二日,柯小禾被人从床上摇醒,她看到床边站着好几个人,有男有女,其中几位脸有些熟,似乎见过,但此刻她的脑海乱作一团,无法辨认。
“你们是谁?”柯小禾冷漠地问,她做不出任何表情。
“小禾啊,我是以秾的叔叔,你看,之前他的欠条,这……不不,”那个留着胡须的得体男人说,“不是催你啊——”
后面站上来一个女人,笑着说,“这是徐家以前的生意,你看,现在嘛,这股份是不是可以转一下?”
“你像话吗?人才没就来抢股份?”
“你们自家人不也急着来要钱吗?还有脸说我们?”
其他人纷纷开口,有徐家的人也有外人,还有一些旁系亲戚,全都围着钱的事争吵。
徐家这一支最大,产业最多,可是唯一的儿子现在死了,只剩下媳妇与寡母。
无疑就是个肥羊,财产势必要被分掉,这是每个大家族的法则。
混乱让她头晕目眩,争论不绝于耳,柯小禾觉得自己在一场噩梦里,脑袋一片混沌。
那些人对她毫不留情,已经有人试图把她拉下床。
他们像饿狼一样围着柯小禾。
柯小禾看着他们,大叫起来,声音刺耳尖利充满了痛苦,可那些人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她跳下床,失去理智地拿起椅子朝着这些人砸了过去,还没等柯小禾喘口气,门外又进了更多的人。
柯小禾往外面一看,小院子里挤满了,个个目光狡诈,这根本是一场对她一个人的围猎。
他们全是来分一块肉的狼,准备在这场混乱中把柯小禾给撕碎。
她头发蓬乱,眼睛红肿,仍固执的对着众人大喊,“徐以秾没有死!他没死!”
“徐家的媳妇肯定是疯了。”一人冷笑。
“谁能不疯呢?新婚没半年丈夫就死了,怪可怜的。”有人嘲讽。
柯小禾指着他们,浑身颤抖,忽然胸口剧痛,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心脏。
她听到那些人的冷笑,在她耳边回荡,无情又绝望,她哇的一下吐了苦水出来。
那些人顿时安静了,他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说着是不是怀孕了的话,可是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却是这么的不怀好意。
“疯了,疯子吧,”
“就是个疯子,不能放在这,万一伤了人,得送疯人院去!”
这些人争相推搡,仅存的一丝丝良知根本抵不过巨大的财富诱惑,终于从人群里出来了几个人开始对柯小禾动手动脚。
本就是强忍痛苦的她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由着这帮人把自己拖出了宅门。
突然间,一抹油腔滑调的年轻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哟,老少爷们这是去哪儿啊?”话音刚落,两名少年冲了出来,瞬间将前方的男人打得滚到路边,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再也无法起身。
众人这才看到站在面前的是一帮十七八的少年,个个穿着长衫,面色白净,但身上却漫着浓重的江湖气息,有两位已经显露出狠厉之色。
这帮大人还撑着面子,警告,“哪来的小子,快滚!我们这家务事!”
其中一名少年,个头最高,邪邪地笑着,手中玩弄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抛接不断的。
“少夫人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我们的事儿就是整个外三营的事儿,今儿来的人凡是碰过我们少夫人的,一、个、都、别、想走!”
这般威势竟将那些成年人压得死死的,那些人嘴上威胁着要叫警察来制止,却只换来了少年们的嗤笑。
“警局是我家,老子们在那玩儿的时候还没你们这帮孙子呢,少他妈废话,都给我进去!”
柯小禾终于认出,带头说话的是荣宁。
虽然这孩子头上还缠着绷带,可神气活现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先前的落魄。
他的握紧的拳头上指关节的青筋清晰可见。
看到柯小禾,荣宁一个箭步跨了过来,一拳狠狠地击中拽着柯小禾那人的肚子
那人闷哼一声跪到在地,失去了意识,其他人立马让开了,空了好大一块地。
柯小禾惨白着脸站着,一动不动。
荣宁扶着柯小禾往里走,低着头,露出与先前完全不同的温顺和乖巧。
“您里面歇着,您放心这帮杂碎今儿一个都别想跑!”荣宁向柯小禾保证。
一群人被这帮少年挟持着,全部蹲到了院子里,大门被狠狠地关上了。
荣宁重重拍在其中一个人的后脑勺上,脸上带着一丝坏笑,训孙子一样骂道:“为了点钱,脸都不要了,一个个的这么大人了越活越抽抽!”
“荣宁……”
“荣宁!”柯小禾焦急地呼唤。
荣宁立刻小跑到柯小禾身边,蹲下来,一脸关切地问:“哎,您说?”
柯小禾深吸了口气,“把徐家人都放了,欠条收回来。”
荣宁点点头,按她说的所有亲戚都踢出了门,手里翻着欠条,嘴里骂着:“这帮孙子,这不你婆婆答应送给他们的东西吗怎么成了徐家欠他们的了?”
“他们,”柯小禾目光如刀,指向剩下的五六个人说,“叫他们把店家的名字写下来,然后把他们丢到警察局去,最好关几天。”
“局子能关几天啊,您是不想看到他们呢还是怎么说?”荣宁问。
柯小禾红着眼,摇头,失魂落魄的说:“我……我不知道。”
荣宁放轻声音,说:“得,交给我,保证让这帮孙子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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