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五就打来电话，柯小禾听着听着开始着急，说：“这我也解决不了啊，工厂现在罢工我能怎么样呢？”

又听了会，说，“我知道，总不能我去做吧。”

“我去找你说清楚，商量下怎么办，”柯小禾不耐烦起来，“什么？为什么不能去找你？电话里说不清楚啊！”

啪！柯小禾狠狠地挂上电话，心中一阵气闷，什么叫电话里要是说不清楚来了就更说不清楚了。

她走到衣架前拿下大衣刚刚披好，出门迎面撞上了回来的徐以秾。

“哎。”柯小禾冲他自然的点头打招呼，“我出去一下。”

徐以秾好笑地把她拉回来，问，“去哪？”

“我去找叶五。”柯小禾说。

依旧带着微笑的徐以秾，却逐渐失去笑意，他语气放低，“有什么事吗？我记得他和你生意上的事不是划分的很清楚吗？”

赶着出门的柯小禾并未察觉他话语中的不悦，她脚步不停，嘴更是不停，“罢工的事，工厂都停了，我的货到时交不了要赔钱的！”

南纸店里叶五正抱着离离玩，一看到柯小禾走进来，立刻仰天长叹，柯小禾和离离玩了一会，就来不及的把孩子打发走要和叶五说厂子的事。

叶五安抚她：“急什么，万事都有解决的法子不是，我给你电话也只是想问你，美国那边最晚什么时候交货，你拉拉杂杂的说了这么一堆，我才说你别过来，来了也说不清。”

“我怎么能不急，下个月就交货了呀！”

“下个月呢。”

“现在月底了，五爷！”柯小禾焦急地大声叫道。

“哟，叫我五爷啦，”叶五笑眯眯地点头答应，“那五爷不能不管了，是吧？”

“你有办法？”柯小禾顿时开心起来。

叶五向她勾勾手指，“过来。”

柯小禾立刻跑上去，蹲在他的椅子边，抬头等着听法子。

叶五看着柯小禾，双眼藏着千言万语，但话却在半悬之间，\"我会找……\"声音突然截断。

柯小禾皱着眉头，心急火燎地问他，\"说啊，你会找谁啊？\"

话音刚落，身后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柯小禾犹豫着转头，看见徐以秾正站在身后，面容严肃，眼神中似乎有一丝不明所以的闪烁。

“你怎么来了？”柯小禾吓了一跳。

徐以秾面无表情的把柯小禾拖拽了起来，说：“我担心你跟来看看，现在街面上到处都是贫民闹事。”

叶五慢悠悠地咳了两声，起身想要走开。

柯小禾甩开徐以秾，上去拉住叶五的袖子，“你还没说呢，你什么呀。”

“我说这事我来找人接手，但是呢他们技术生疏也许会做的慢点，所以……”叶五把双手背到身后,瞥了一眼背后冷静的徐以秾。

“所以？”柯小禾急道，“你别吞吞吐吐的。”

“所以你得找到你工厂的一些工人来带他们一下，明白了吗？”叶五说完看了眼徐以秾。

柯小禾立马点头，觉得这个办法居然很好！

两人从南纸店出来后，在车上，她还在兴奋的跟徐以秾说叶五的好话，什么以前一直觉得是个纨绔，没想到有事了还真能依靠的住。

“你依靠他？”徐以秾转头看着柯小禾，声音冷得像冰块一样。

“我……”柯小禾解释，“这个，可能我用词不当，你别钻牛角尖，我指的依靠是，这件事他有办法帮忙解决。”

“本来你开厂，他们旗人也会得利，谈不上帮你的忙。”徐以秾冷冰冰地说。

柯小禾嘀咕，“问你，你又不帮就知道让我关厂……”

“我是！”徐以秾的声音略带淡淡的叹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他说：“我只是不想你有危险，你最近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我希望你多休息，等过段时间，复工了，你再去忙。”

柯小禾默默地听着他的话，点点头，“我把这批货交了就暂时休息。”她觉得徐以秾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下车后，柯小禾瞄了一眼徐以秾，发现他也在偷偷看她。

她眼中的笑意与他的视线碰撞在一起，两个人顿时笑了出来。

“你是在吃醋吗？”柯小禾试探地问。

徐以秾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的。”

“这也需要想吗？”柯小禾揶揄他。

徐以秾将柯小禾的身子扳过来，认真的说：“有些事我是第一次经历。”

“哪些？”柯小禾促狭的追问。

“有一个我深爱的女人，成为了我的妻子。”徐以秾凝视着她，眼眸里满是深情。

柯小禾瞬间语塞，低下了头，那原本应该是甜蜜无害的对话，却在这一刻因深情而变得过于沉重，让人不知所措。

外面的雪花像漂浮在空中的棉脂，飘飘洒洒地下来，越来越大，被寒风带着拍打在窗户玻璃上，每一片雪花的着落，都在玻璃上留下了印记。

柯小禾跪在椅子上，目光紧紧盯着玻璃，那些独一无二的雪花在那不停地融化，流淌。

眼神不自觉得向旁移，从玻璃的反光里，她看见背后的人影一步步靠近。

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徐以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在担心？”

“嗯，”柯小禾点头，老实说，“时间太紧了，货交不了就要赔钱，而我这笔钱是准备投到电车公司再买三部最新的德产电车，那边定金也交了。”

徐以秾听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段时间在本部二厅无暇分心其他，不知道柯小禾在这种时局下，居然做了这么多会有连锁反应的商业交易。

他只能感叹很不明智。

“先休息吧，事情总会解决的，而且叶五不是说了么让你找些熟练的工人带一下。”

“可是他们在罢工啊！”柯小禾的烦躁情绪瞬间爆发，“在罢我的工，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们了啊，我开给他们的工资这么高，还照顾他们的孩子有学上……”

徐以秾轻轻的摸着她的头，缓缓地说：“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他们只是各派的工具而已，所以不必对棋子有任何期待。”

柯小禾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她瞬间陷入思索，她知道她听到了什么，可她居然没有直接反驳，甚至在心底某处认为徐以秾说得对。

“乖，先休息，你最近脸色越来越差了，那些人不值得你伤神。”徐以秾搂着她走到床边，替她换上真丝睡衣。

冷硬的指尖触碰到柯小禾锁骨的时候，让她不自觉的浑身发抖。

“这么冷吗？”徐以秾小心翼翼地为她盖好被子，带着担忧，轻声说，“你去年还不怕冷的，还能穿着旗袍到处玩。”

柯小禾抓着被子，思绪分散的说：“这里的天气，比我想象的冷......”

清晨，冷冽的寒风中，从古朴宅邸内走出一位身着浅蓝呢大衣，冷峻刚毅的男人，他军帽下的眼神坚定而深邃。

台阶下，一名年轻的军官正站立等待，肩头落满了雪花。

“长官，昨晚警备司令部抓了一批人，名单在这。”年轻军官恭敬地报告。

徐以秾一只手套已经戴好上，另一只正在戴，军官的话让他微微皱眉，随即问：“送到我这来？和夫人有关了？”

副官似乎没料到徐以秾这么快反应过来，他有些仓促地点了点头，接着说：“他们身份复杂，涉及到夫人，我需要来请示您。”

徐以秾点了点头，接过名单，扫了一眼，然后合上还给副官，“你去告诉他们人先别动，我晚点过去。”

“是，长官！”副官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军礼，然后转身离去。

他抬起头，凝望着这大雪纷飞的天空，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冰凉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帽檐上，触动着他的记忆。

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当时他还只是个无助的孩子，无法改变现实的残酷，他渴望逃离，想寻找一片自己的天空。

现在，他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向近在咫尺的窗子，那里有他的所爱，他的信仰，他有足够的力量呵护她。

映在窗玻璃上的已不是冬日的寒冷，而是倾泻的暖光。那温暖的光透过飞舞的雪花，穿过雾气朦胧的窗子，映射了出来，洒在他的侧脸上。

他缓缓地转过身，眼睛里早把同龄人的无助与迷茫抖落在了身后，只留下目光中的笃定与决绝。

长靴踏在雪地上，随着清脆的嘎吱声在整个空茫的院落中响起，笔直的声影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