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五对徐以秾的到来并不惊讶，反倒是对他身后跟着的那个比较好奇。
“干嘛？到我这升堂来了？”叶五手上的茶碗微微晃动，目光犀利地盯着那个脸上布满伤痕的男子。
徐以秾抽出一支烟点燃，问道：“你说帮小禾的，人找到了没有？”
“人我有的是，只是不熟练，等着人带呢，昨儿你不是听到了吗？”叶五懒懒地斜靠在太师椅中，看着徐以秾，茶也不给上，一副不把来客放眼里的样子。
徐以秾看向自己带来的男人，呼出一口青烟，“人我给你带来了，离交货只有十来天，你的人肯定是完不成的。”
“我知道，尽人事听天命，不过，”叶五嘴角微翘，身体前倾，眯着眼看着徐以秾，“这么看来，徐长官有更好的办法咯？”
徐以秾目光落在带来的男人身上，脸上表情寒冷，低声道：“让工厂复工，把这批货赶出来。”
男人撇了下嘴巴，坚毅的说：“不可能，我们工人正在罢工争取应得的权益！”
徐以秾夹着香烟的手在空中摆了摆，烦躁地说：“要么复工，要么把你们都给端了。”
“我们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男子大义凛然的怒视徐以秾。
“还有学校。”徐以秾靠到了椅背上，看着他。
屈辱与挣扎的表情在男人的脸上转换，他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同时也震慑于面前这位年轻军官的权利。
叶五低声咳嗽，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放下，看着那个受伤的男人，说，“识时务吧。”
“你们！”男人吐出一口血水，怒骂，“！反动派！你们总有一天会覆灭的！”
“你怎么不识好歹呢？”叶五起身，一把推开了身前的男人，迅速地将他赶出了房间，吼道，“别慎着了！等长官给你安排轿车接送呐？走走跟我去工厂！”
“叶五，”徐以秾在后面叫住他，“一会我会派人过去。”
叶五点点头，转身推着那个带伤的男人出了南纸店。
到了下午，柯小禾才昏昏沉沉的起来，她还是不安心工厂的事，毕竟这之后还有许多关联。
电话去南纸店想询问叶五，店里的人告诉她厂里已经开工了，叶五在中午的时候已经去厂里了。
听到这个消息，柯小禾开心的蹦了起来，披好衣服就冲了出去。刚出去就傻眼了，街道上挤满了罢工游行的人潮。
工人和学生、市民携手相扶，他们情绪激动地讨论着，看到柯小禾从人群前经过，还友好的向她行了个礼，并递给她一张写满口号的宣传单。
宣传单上写着，他们向政府提出的十项要求，密密麻麻的字句即繁琐又让人感到压抑，让柯小禾心中烦闷。
她将纸条揉成一团，狠狠地丢到路边。
人力车夫没了，电车也没了，她是完全靠走过去的，平常电车两站路，今天活活走了一个小时才到。
纺织厂门口特别的冷清，一个人都没有，连往日的门房都不在，与远处一街之隔的喧嚣抗议活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柯小禾犹疑着走了进去，直到听到机器开动的声音。她一路小跑，却在即将踏入厂房的一刹那被叶五挡住。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看啊？”柯小禾奇怪地问。
“里面乱七八糟的，一会进去碰着你，我怎么跟徐以秾交待？”叶五原本严肃的面孔很快散开微笑，他强硬地将想要进去的柯小禾抱起，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们本来就是新手，你再去看一紧张出个错怎么办？”
这个理由倒是可以说服她，柯小禾点点头，说：“好，每天的工资我都给双倍！”
“不用你说，肯定不亏待，放心，回去吧，还有，这段日子别老出来晃悠。”叶五对她说。
柯小禾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工厂，她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疑点来。
只好先回家去了。
到了晚上，徐以秾一回来就看到桌子上放着菜，柯小禾满面笑容的对着他。
“怎么这么开心？”
“那我说了你别生气噢。”柯小禾眉眼如画，双手托着下巴，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说说看。”徐以秾亲昵地刮了下柯小禾的鼻子。
“叶五真的把人都带来，工厂也开工了，刚才电话来说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柯小禾疑惑地说，“不过，怎么复工后效率比之前高出这么多了……”
徐以秾低垂着眼眸，用筷子夹起菜，吃了一口，居然是热的，果真今天自己妻子的心情好的很。
“既然已经开工了，就不要想这么多了，今天该好好休息了吧？”
“叶五还是蛮厉害的。”柯小禾边吃边说。
徐以秾故意咳了几声，用筷子点点盘边道，“我还在呢，你就这么当我的面夸别的男人…”
柯小禾开心的笑了起来，一个劲地往徐以秾碗里夹菜，“你最好了最好了，我再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说说看。”徐以秾不动声色地吃着饭。
“我想借你点兵。”
“做什么？”
“护一下工厂嘛，你不知道今天我出去的时候外面真的很乱，其他厂都停了，那些人要是经过看到纺织厂开着估计是要冲进来的。”柯小禾说。
徐以秾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柯小禾，开口：“好，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柯小禾歪头好奇。
“让荣宁跟着你，你也说了这段时间外面很乱，不让你出去也不现实。”徐以秾严肃地说。
如果是别人，柯小禾一定一口回绝，但荣宁……这小子因为太熟，所以她就没这么抵触了。
“哼！”柯小禾皱了皱鼻子，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夜晚的风雪愈演愈烈，院子里铺满了厚厚的积雪，一片皎洁的白色，柯小禾苦着脸说明天又要铲雪了。
“我说让人来做你又不肯。”徐以秾从身后轻轻拥住她。
“我们自己的家嘛。”柯小禾轻声说。
“那你放着，我回来弄。”
见柯小禾不说话，知道她的心思又去了工厂。
他在她的耳边亲吻着她的柔发，轻轻地说：“我答应了你两件事，是不是应该有奖励？”
“嗯？”柯小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稍作整理后顿时脸一红，才恍悟他的意思。
她微微转身，将手环绕在徐以秾的脖子上，问：“今天是安全期吗？”
“不是。”
柯小禾的身子被徐以秾轻轻抱起，他低头望向她，带着柔情的眼神，向床边缓缓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荣宁就过来了，穿着军装，柯小禾怎么觉得这孩子又变了。
更高也更壮实了，除了脸上偶尔还浮现出的吊儿郎当的气质，其他看上去和一名正规军人已经没有两样了。
“你是愿意跟着叶五还是徐以秾？”柯小禾问他。
荣宁想了会，无法回答，只说：“五爷对我是再生的恩情，长官更像兄长，的确是一位很厉害的军人。”
柯小禾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可我不欠他们什么，我只欠您的情，还有离离。”荣宁边说边堆了个雪人。
“也就是离离在哪里你就会在哪里吗？”柯小禾问。
“不是，”荣宁摇头，“是我在哪里对离离更好，我就在哪里。”
“我问你，徐以秾在外面真的没女人？”
荣宁失手把雪人头给推倒了，他没能反应过来柯小禾怎么把话题转到这边来的，“长官出去应酬也不带我啊，我怎么知道，不过应该没有，就算有，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这么大的官儿呢，出去不叫几个舞小姐陪着让人笑话。”
“放屁！”柯小禾丢了一团雪过去，“把院子里的雪铲了！”
铲完了雪，柯小禾提出要去厂周围转转，荣宁想了想没阻拦。
两人走到街上，特地绕开了人群，转走清冷的小路。
眼看着就要到纺织厂附近了，忽然被一排游行的队伍堵住了去路。柯小禾冷淡的看着那些学生，对荣宁说：“吃的太饱也闹，吃不饱的也闹。”
“小禾！”清脆的女声从队伍里传来。
柯小禾抬眼望去，慕秋从队伍里跑了出来，两人亲热地拉着手，互相说了几句话。
这种时候，话越少越好，可两个姑娘看起来并不明白这回事。
于是热络过后自然的就说到了游行上，在荣宁面前，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们从拉着手到互相对冲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直到其中一个人动了手，荣宁都没搞明白这俩是怎么打到一起去的。
“人民有XX的XX！XX应该倾听民众的呼声！”
“他们是不是应该先解决吃饭的问题？都冻死饿死了，还罢X？本末倒置！”柯小禾怒道。
“你就知道自己吃饱了，没看到那些百姓的日子，你怎么像个资本家一样的！”
“我资本家……我资本家……”柯小禾被气的几度哽咽，“我这个资本家贡献了多少工作岗位啊！我帮北平政府负担了多少民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