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渍——”
人群中裹挟着嘈杂,嗑瓜子的回响,伸长了脖子瞅去,庄虔也不例外。
视线移到上方的摇曳的窗户上,似乎还残留着余温。
她来不及多想,就被胡隘打断,“郡主可满意?”
他摊开手,脸上洋溢着别样的自信,不知为何,庄虔发自内心地讨厌他这副嘴脸,像极了狡猾的狐狸吃干抹净然后张扬离去,没有任何的愧疚。
庄虔虽憎恨那人欲对她行不轨之事,却也不能在他面前表露出来,嗤笑道,“胡大人好大的官威,本郡主倒是不知杀人可以说得这般坦然。”
人死了就死了,横竖也不是什么好人,她算不上有太大的波澜。可是这人今日敢先她一步直接将人推下楼,下一次就敢将她推下楼。
“本官身为大理寺少卿,自然见不得公主受辱,若是传言出去,别人该说是下官领着公主到这些地方来的了,如此这般,岂不是皆大欢喜。”
庄虔应声道,“那大人打算怎么结案?”
“失足坠楼。”
庄虔没有继续追问,她现在充分怀疑,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他策划的。贺新景眼下不见踪迹,没准也有他的手笔。可他一个大理寺少卿,吃多了撑得来干涉这些事,让庄虔不得已怀疑他的理由。他该不会是喜欢靳游雪吧?不应当,庄虔迅速打消这个想法。倘若当真如此,那简直就是为难她,毕竟这人看着比贺新景还要难相处些。
急匆匆地两名从楼上一跃而下,眼瞅着就要脱离视线了,竟忽地全跪在了地上,清脆的杯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庄虔看得真切,那杯子是从胡隘的方向飞出去的,没有任何的失手,两个杯子稳稳地击中他们的关节,从他们发绿的脸上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有多疼。
手下紧追其后,将人快速擒住并带走了。
胡隘慢慢道,“郡主,不回吗?”
“回啊!”
“那微臣送郡主一程,走吧!”胡隘有种自来熟的感觉,她还没开口就替她决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早就认识了呢。她现在身份已然暴露,明显不可能被允许进入了,还不如先出去,再寻机会。
“好啊!那就多谢胡大人了。”
“郡主客气了。”胡隘站起来,对她做出请的手势,这虽让庄虔有些受宠若惊,却也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走到马车边,胡隘依旧没有离开,反而是伸出手肘让她搭着上车,这一幕落在身后那辆马车内,刻在了女子的绢帕上。
等到庄虔的马车离开,胡隘才反应过来后面还有一驾马车,从那马车的装潢来看,似乎是他留在郊外的,如此想来,不难知道那车内的人是谁了。
胡隘缓步走近,“容儿怎么出来了?身子可大好了?”
容儿是胡隘给她取的名字,说是暂时用来称呼,同时也将她的名字落在了他母族符家的旁支上,姓符单名一个容字。近日的相处接触,她原以为胡隘是有意于她,这才做的这番事,如今想来,不过就是她自己做的梦罢了。刚才那女子的身影,她看得真切,与她相差无二,或者说是惊人的相似,细想下来,方知她自己才是那个替代品。
倾城的脸上落下泪光,绣帕上攥得手生疼,她却没有丝毫放松。
胡隘见她没应,正要继续追问,她便出了声,“符容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
女子的心思向来敏感,胡隘虽洞察犯人之人,对于她的想法,却是全然不知。
“从这里到郊外,山路陡峭,不如——”
“不用!月儿,我们走!”月儿恨铁不成钢,朝着他行完礼后就催促着车夫走了。胡隘看着远去的马车,才恍惚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
“你说,容儿这是为何?”他对着手下问。
手下冷笑,“大人,您要不要看看,刚才您对郡主是怎么笑的?”
胡隘疑惑道,“这和郡主有何干系?”手下闭嘴,沉默声震耳欲聋。
庄虔离开没两步,贺新景就进了马车。急促的呼吸声过后,他才缓缓开口,“这追月楼不简单呐,你们前脚刚走,后脚全部人都入了密道,就是我们先出去的那个斗兽大赛,你猜猜他们在赌什么?”
“宝物?”
“他们堵的根本就是不是人和物,他们堵的是这天下。”
庄虔一头雾水,“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要造反呐?”
贺新景附耳压低声音道,“他们堵的是未来的天子。”
自古以来,天子都是立嫡立长,但真正继位的嫡子却是少数,或者说几乎每一次新帝的诞生,都势必要有一场战役来辅助,只不过是规模大小罢了。坊间早就有传闻,陛下的几位皇子中,能力卓绝者不少,太子亦并非陛下最属意的继承人。
“他们疯了吗?这种事都敢赌?”
“我知道的时候都震惊了,先前就我们知道的消息来看,二殿下似乎与这追月楼交情匪浅,看起来像是东家。但若是二殿下的产业,这不就是妥妥地给别人留下把柄吗?”
“不一定,”庄虔思忖道,“你知道陛下为何不喜太子吗?”
“难道是太子不够聪慧?”
“不是不是,而是太子过于心善。善良这个品质在所有人身上都可以是加分点,唯独在未来的天子身上,这便是他的致命伤。再者说三殿下,虽说是稳重得体,但确是戾气过重。唯独这二殿下,中规中矩,不露声色地将自己周旋其中,落得个吃喝玩乐的坏名声,可不就是最有可能赢的人吗?”
“你的意思是,这是二殿下故意为之?难不成是为了陷害太子和三殿下?可这怎么能同这二位扯上关系啊?”
庄虔笑笑,一个站在黑暗里的人,没有机会也会制造机会,不过就是时间问题而已,而且说不定,太子和三殿下现在已经在温水中了,只待大火来,顷刻便都没了踪迹。与他们马车擦肩而过的,正是兵部尚书的小儿子钟成卓。
苏忝脱下刚才跳舞时披着的长巾,坐在钟成卓身侧,捏着嗓子柔声道,“三公子大恩,小女无以为报,承蒙公子不弃,就是让我做个丫鬟奴家也是愿意的。”
钟成卓大手一挥,“说什么傻话呢?你可是本公子一眼就喜欢上的,自然要捧在手心了。”
这话说完,他就将苏忝环抱了起来。
苏忝嘴角扯着笑意,眼底尽是厌恶之色。她不过是个舞姬,若不是这人在人群中挑上她,她早就收工了,也不至于现在还要僵硬地笑着。这钟成卓像是个傻的,下意识就代入要为她计划余生的事,根本没问她的意见,就将她从张宝蔓那里直接赎了出来。
钟成卓的到来,虽有张七七暗推波助澜的原因,但碰巧看上苏忝,倒是让张七七止不住地笑意,“派人盯着点钟成卓,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禀我。”
“不知钟三公子打算将奴家安置在何处?”她试探性地问。她心底清楚,钟家这样的门第,断不可能接受她成正妻的,至多不过是给个妾室的身份。苏忝自小就混迹在这些风月场所,自然也没有想着要做什么正妻。现在问清楚,也不过是让她自己死了那天心,免得日后惦念。
“若是苏姑娘不弃,跟我回家可好?”钟成卓这话说得敞亮,看着倒是没有任何的腌臜心思。
“三公子确定吗?我不过蒲柳之姿……”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苏姑娘,我从未如此热烈地喜欢过一个人,但现在有了。”
苏忝心中编排道,这话她从不少男人哪里都听过,倒是你一个字也没有变。
她笑道,“三公子当真是个好人。”
“那必须的。”钟成卓朗声道。
钟成卓还没娶亲,房内尚且没人,这倒是让苏忝心存庆幸的地方,日后如何她尚且不知,但眼下没有夫人简直就是救了她的命。早就听闻钟家夫人是个温婉识大体的,就算是钟成卓当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怕是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对,简而言之,这钟家二老对孩子就是放养的。
“二殿下故意引我们入局,来查这个追月楼,为的就是要借我们的力扳倒太子或者三殿下,我们从一开始来查这个案子,就已经沦为了他的棋子。”
“不错。”
高文德的案子随波逐流,无论是流到哪一处官署,都必然会有人站起来查案,无论那人是谁,都会被引导着一步步查到追月楼,用他们这把刀,砍掉一个对手,李元焕又没有损失分毫,而且还能撇得干净,真不愧是执棋者啊,这场棋局上唯一的出错,大概就是多了郡主的加盟,这也能解释为何那日李元焕会来的原因了。
她开始不过是想查靳游雪的死,如今倒是卷入了这皇权争端狡诈中来了。倒是原本的案子,现在都没有什么眉目。师傅老早就告诫过她,不要入皇城,京中盘根错乱,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以前她不懂,现在才是彻彻底底地懂了,不过现下的她,已然身在其中了。
“那还查吗?”她问道。
“查啊!为什么不查?他精心布下的局,害死了这么多条人命,当然要查!不过,我们要换一个方式。”
他诚挚地看向她,流露出别样乞求的目光,她太熟悉这样的视线,必然是要发生不好的事,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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