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回身面向温煦,赔笑道:“诶哟,温公子,真不巧,阿芷今晚已被人定下了。照我们万香楼的规矩,交易既成,便反悔不得。要不您这回先看看别的姑娘,改天我再给您……”
温煦轻飘飘地剜她一眼,随后侧头看向徐荣。
徐荣领会,便提刀上前一步,扬手向柳二娘亮出一块牌子,威吓道:“少废话,马上去安排。”
柳二娘认出那是官府之物,登时吓得惊慌失措。
连忙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低头朝温煦赔罪:“原来是官家的公子,恕老妇有眼无珠……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阿芷屋里将那位客人请出来。”
说完,柳二娘便丧着一张脸往楼上去了。
一路上都在无声地骂。
她把所有的事都算尽了,绞尽脑汁将阿芷的价值利用到最大,筹备了那么久,就望着今夜狠赚一笔银子。
可是,她又哪能料到,今夜会迎来这么一个不速之客?
一万两银子啊,白花花地装在大箱子里,她还没得空去数数,转眼就这么没了。
一想到到了手的银子却要被迫归还给客人,柳二娘就心疼得不行。
还要给客人赔礼道歉不说,万香楼的信誉和口碑也将岌岌可危。
她往后的生意可怎么做啊。
……
来到阿芷房外时,柳二娘已是一脸惨相,明明没有生病,却像快死了似的。
听到敲门声,正坐在客人面前弹琵琶的阿芷不由得愣了一下。
曲音也戛然而止。
被敲门声扰了兴致,里头的男子却也不恼,只起身对阿芷温雅一笑:“我去看看。”
阿芷点头。
没过一会儿,阿芷便听到一阵争吵。
隔着珠帘都能看见男子站在门口气愤咆哮的模样。
“你说清楚,是谁要跟我抢阿芷!不就是钱吗,说吧,他给了你多少银子!我加倍给你便是了!”
“赵公子,真不是钱的事儿……那人来头不小,我实在得罪不起。您给我个面子,就先把阿芷让给他,往后一个月,我都让阿芷陪您一个人,可好?”
“不可能!阿芷是我的,我不准别的男人碰她!你开个价,我现在就要给她赎身……放开,放开我!你这是什么意思,柳二娘!柳二娘!……”
那男子的声音渐渐飘远,低落得快要听不见,可却依然充满了不甘。
阿芷纳闷,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便放下琵琶走到门口看了看。
那位赵公子竟是被大胡子强行拖走了……
阿芷不禁看向柳二娘。
“阿芷,”柳二娘挽着她的手,紧迫地交待道,“待会儿有位小公子要过来。等他进了屋,你就关上门专心伺候他,一定要把他哄高兴了,知不知道?”
看着柳二娘脸上又急又恐的表情,阿芷猜想对方定是遇到了硬茬子。
她便笑了笑:“是什么样的客人,连阿娘都招架不住了?”
柳二娘难掩惭愧,只强笑着答了一句:“我只当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公子,很好应付……怎料他的家世那般显赫,怕是连州官都惹不起。”
阿芷浅默了下,“这样啊。”
见阿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柳二娘心下有点慌。
她正要再叮嘱几句,便听阿芷凉凉道:“一会儿让我招待这个,一会儿让我招待那个,这才第一天,阿娘便把我当猴子耍吗?你一会儿一个主意,何不索性将那些客人一起带过来,我一并接了?”
柳二娘一时无言。
她怎会听不出阿芷字里行间的讽刺呢。
毕竟连她都觉得自己今天太失原则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怕一个不小心,就得被那位小公子害得关门大吉。
都严峻到这地步了,还谈什么原则。
“阿芷乖,你先替娘把他招呼周到,等过了这一坎,娘会好好疼你的。”
柳二娘又拿出那套虚伪的作态,软声软语,仿佛真把她当亲女儿。
阿芷轻笑一声:“好啊。请娘先去打盆热水来,给我泡泡脚吧。我的脚有点冻僵了,若等会儿人家喊我跳舞,我可跳不动。”
柳二娘点点头,转身便要喊人端水来,却被阿芷扬声打断道:“我让你去。”
面对柳二娘愕然的神情,阿芷把话说得更加具体:“你亲自去端水来,亲手给我洗。”
柳二娘微张着嘴,似要忍不住发火,却又很快闭唇咽下一口气,点头伪笑道:“好,娘这就去。”
不一会儿,热水便端来了。
柳二娘是个能忍的,水盆放在地上后,她便主动给阿芷脱了鞋袜,将那两只秀气的脚丫放进水里,轻轻揉捏起来。
阿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还似闲谈般提起死去的人。
“阿娘,我最近时常梦到月霄。她泡在冰冷的江水里,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两只眼睛一直睁着,她说她好冷,她说她好疼……”
柳二娘缓慢抬起头,惊恐地望着阿芷。
她难以置信,眼前的女孩才刚满十五岁,就说出如此瘆人的话来?
“阿芷,今儿是个好日子,咱们不要说这些。”
柳二娘捧着阿芷的手,柔声哄着。
“今天是个好日子吗?”阿芷璨笑,“可是我看阿娘很不开心诶。就因为见你难过,我才想让你更难过的。”
柳二娘:“……”
嘭噔一声,阿芷紧接着把脚盆给踢翻了。
洗脚水登时溅了柳二娘一脸。
柳二娘整张脸都绿了,浑身气得发抖。
阿芷笑眯眯地向前探头:“阿娘此刻是否已经在想,以后要怎么弄死我了?”
柳二娘心口不一地摇了摇头,双手扒住阿芷的膝盖,苦着脸哀求道:“阿芷你别闹了。今日之事,开不得玩笑。你在那位公子面前,可不能像这般耍性子,娘求你了……”
完全没有想到阿芷会落井下石地选在这一天发疯,柳二娘此时此刻已慌得不行,只想把人稳住,让她安然度过今晚。
“好,我听娘的,保证不闹了。”阿芷一瞬变得乖巧,“娘快去把客人带过来吧,莫让人久等了。”
柳二娘终于松了口气。
幸好这丫头还算识趣,还分得清缓急轻重。
待这件事过去,她再好好收拾她。
.
“温公子,里面请。”
柳二娘将温煦领到了阿芷的房里,并解释道:“阿芷怕怠慢了您,刚刚重新挑了身好看的裙子换上,这才耽搁了那么久,您别生气……”
温煦对柳二娘道:“你可以出去了。”
对方年纪虽小,气势却很压人,唬得柳二娘闭上喋喋不休的嘴,只轻步走出房间,把门关上。
……
温煦站在阿芷面前,两人相对而视。
阿芷打量对方时,发现温煦只呆呆盯着她的脸看。
又一个好色之徒。
“公子请坐。”
阿芷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温煦便听话地坐下,目光却仍未从阿芷身上移开。
阿芷先装了装样子,热情地笑问他:“公子要先听听曲子吗?喜欢听琵琶还是琴?我都可弹给你听。”
温煦摇头。
阿芷愣了下,又问:“那喜欢看舞吗,我给你跳支舞吧?”
温煦又摇头。
阿芷蹙了蹙眉,慢步走到他跟前,微微弯下腰,歪着脑袋看他:
“这个不要,那个不要,那你到底要什么嘛?”
温煦:“……”
他知晓,阿芷此时的举止和情态都是被柳二娘训练出来的,在谁面前都能轻易展示出来。
可当阿芷歪着头,用那般天真无害的眼神看向他时,他还是被盯得脸颊泛红。
“都不要。”温煦回答说,“你去歇息吧,明日我带你离开这里。”
阿芷听得疑惑,“带我离开……你要给我赎身?”
温煦想了下,说:“不用赎。”
“……”
阿芷心下了然。
这人大概不想花钱,只想硬抢。
怪不得柳二娘的脸都快拧出水来了。
阿芷忽然背着手凑近温煦,笑道:“谢谢公子垂怜,阿芷十分感激,想送你一份礼物。”
温煦方要回应,便被一道寒光闪到了眼睛。
阿芷居然掏出一把匕首刺向他。
温煦反应慢了些。当他本能地抓住阿芷的手时,那匕首已扎进了肉里。
庆幸的是,他防守得还算及时,匕首扎得不深。
糟糕的是,阿芷没有收手,还在用尽全力往前推着匕首,想要扎死他。
温煦自小气虚力弱,明明是身高八尺的少年郎,此刻与瘦小的阿芷对峙起来,却显得那么吃力,直接处在了下风。
连阿芷都感到不可思议,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的身子竟羸弱到这种程度……
知道温煦使不出多少力气后,阿芷料定他撑不了多久,她绝对有能力杀了他。
椅子突然翻倒。
两人似缠斗般滚作一团。
阿芷坐在温煦腰上,手里的匕首一寸一寸往下落。
温煦两只手抓着匕首刃部,手掌被割伤,血液不断渗过指缝,流淌到手腕处。匕首尖端也滴下一颗颗血珠,落在他心口处。
阿芷看出来,他就快坚持不住了。
眼见匕首离温煦的心脏越来越近,耳边骤然传来敲门声。
“公子,里边怎么了?”
原来是徐荣听到房里有动静,所以敲门询问。
阿芷惊慌,正要腾出一只手去捂住温煦的嘴,可温煦却已抢先出声,对外面的人回道:“没事。”
“那您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口守着。”
“嗯。”
阿芷静静听完主仆二人的对话,再次看向温煦时,她竟忍不住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温煦此刻已然力竭,做不出什么反抗了。她分明可以立刻要了他的命,却犹豫得半晌下不去手。
只先取出一张雪白的帕子,将温煦的嘴严严堵住。
又把匕首抵在温煦颈上,将其双手捆了,押着人往内室深帐中走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