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铃响过十分钟，刑侦支队办公室才渐渐响起收拾东西的声响。

万又水小心地将桌面那本深蓝色笔记本，林雨送的，和卷宗一起收进通勤包里，拉上拉链。

她一抬头，就看见林雨已经站在她工位旁，一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另一手拎着她自己的黑色公文包。

“好了？”林雨的声音依旧平淡，但目光落在万又水身上时，似乎比看其他人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万又水点点头，站起身，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她指了指自己的包，又指指林雨，做了一个“重”的口型，然后调皮地眨眨眼。

林雨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却还是伸出了手：“给我吧。”

万又水微微惊讶，随即笑意更深，顺从地将看起来确实不轻的通勤包递了过去。

林雨接过，自然地挎在另一侧肩上，和自己的公文包一左一右。

“走了。”林雨说着，转身先行。

万又水赶紧跟上，这一次，她不是跟在她身后半步，而是与她并肩。

两人身高相仿，步伐节奏在不知不觉中已变得一致。

走廊上遇到正准备溜号的大刘。

大刘看着两人这架势，尤其是林队肩上那个明显不属于她的、颜色鲜亮不少的帆布通勤包，眼睛瞬间瞪大了，脸上立刻堆起促狭的笑：“哎哟，林队，万警官，这是……一起下班？”

林雨面不改色，只淡淡瞥他一眼：“嗯。案子报告明天上班前放我桌上。”

大刘瞬间蔫了：“……是，林队。”

他偷偷冲万又水挤眉弄眼，万又水脸一热，赶紧低头假装整理并不凌乱的衣角。

林雨却像什么都没看见，脚步未停。

万又水红着耳朵跟上，直到走出市局大楼，傍晚微凉的风拂面，才稍稍降下脸上的热度。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投向身前的地面。

没有直接回家，林雨的方向拐向了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

“去买点东西。”

她解释了一句，语气寻常得像在说“回局里开会”。

万又水点点头，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这似乎成了她们之间新的惯例，确定关系后这短短半个月里，已有很多次。

一起逛超市，比起约会吃饭，更让她有种踏实的亲密感。

超市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充满了生活气息。

林雨推了一辆购物车，万又水走在她身侧。

林雨的目标明确，直奔生鲜区，拿起一盒包装精致的排骨，看了看日期，放入车内。

万又水认得，那是她上次来她公寓吃饭时，多夹了几筷子的糖醋排骨所用的原料。

她又拿起一盒鲜嫩的菌菇和一捆绿油油的青菜。

万又水悄悄拿出手机打字，递到林雨眼前：「太多了，吃不完。」

林雨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车里的东西，语气平静：“不多。你太瘦了。”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营养要跟上，恢复期需要。”

万又水心里软成一片，不再反对。

她看到旁边冷藏柜里的酸奶，是她喜欢的牌子口味，便拿了两杯放进车里。

林雨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柔和了一瞬。

经过零食区时，万又水故意放慢脚步，眼睛瞄向一排巧克力。

林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推着车过去，精准地拿起她看的那款黑巧，看了看成分表，然后放进车里：“偶尔吃一点可以。”

万又水忍不住笑，又在手机上打字：「林队，你好像我的健康管理官。」

林雨推着车继续往前走，侧脸线条在超市的灯光下显得不那么冷硬：“职责所在。”

声音里却藏着一丝极淡的、只有万又水能察觉的笑意。

轮到万又水反击了。

她看到咖啡货架，拉着购物车停下，拿起林雨常喝的那个昂贵品牌的咖啡豆，对着她晃了晃，然后故意蹙起眉，摇头，做了一个“少喝”的手势。

林雨看着她生动的表情，眼底掠过无奈，最终还是妥协：“……知道了。”

结账时，林雨自然而然地拿出手机付款。

万又水想抢，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下次你来。”林雨说，不容置疑地将两个重袋子都提在自己手里。

回到林雨的公寓，一种奇异的归属感包裹了万又水。

这里的装修风格一如林雨本人，简洁、冷感、一丝不苟，但最近渐渐多出了一些属于她的痕迹。

沙发上她常盖的毛毯，茶几上她没带走的保温杯，还有玄关鞋柜里，她专属的拖鞋。

林雨将东西拎进厨房，开始分门别类往冰箱里放。

万又水洗了手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蔬菜，准备清洗。

厨房不算大，两个人站在一起，转身移步间，手臂肩膀难免轻轻擦碰。

每一次不经意的接触，都像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开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林雨处理排骨的动作熟练而利落，仿佛在处理物证一样严谨。

万又水在旁边洗菌菇，偶尔侧头看她。

暖黄的灯光下，林雨专注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额前一缕碎发滑落，她也只是微微歪头蹭开。

万又水心里一动，湿漉漉的手在毛巾上擦干，然后伸出手，轻轻将那缕头发替她别回耳后。

林雨的动作瞬间顿住，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她转过头，看向万又水。

万又水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她的耳朵，又指指案板上的排骨，示意她继续。

林雨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回头，继续手里的动作，只是耳根渐渐漫上一层薄红。

简单的两菜一汤很快上桌。

糖醋排骨，清炒菌菇，青菜豆腐汤。

味道说不上惊艳，但咸淡适中，火候刚好，是让人安心的家常味道。

吃饭时很安静。

林雨吃饭依旧秉持“食不言”的习惯，坐姿端正。

万又水则放松许多，她用勺子小口喝着汤，偶尔用筷子给林雨夹一块最大的排骨。

林雨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却默默把她夹来的菜都吃掉了。

饭后，林雨收拾碗筷进厨房清洗。

万又水想帮忙，被她用眼神按回了客厅沙发。

“休息。”

她的指令简短有效。

万又水抱着柔软的抱枕，窝在沙发里，听着厨房传来的淅沥水声和碗碟轻碰的清脆声响，觉得整颗心都被一种暖洋洋的踏实感填满了。

这是一种她渴望已久，属于“家”的宁静。

林雨收拾完出来，看到的就是万又水蜷在沙发上，像只慵懒的猫，眼神温软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一部老式港产刑侦片。

那是她挑的，她知道林雨只会对这种题材有点耐心。

她在沙发另一侧坐下，中间隔着一小段礼貌的距离。

万又水却悄悄挪近了一点，然后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上。

林雨的脊背瞬间绷直了，呼吸都滞了一瞬。

她能闻到万又水发间淡淡的洗发水清香，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温暖气息。

肩膀处传来的重量和温度，陌生又令人心悸。

万又水似乎察觉了她的僵硬，微微抬起头，用眼神询问她是否不舒服。

林雨垂下眼帘，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盛着光亮的眼睛里此刻映着电视明明灭灭的光，也映着她的影子。

她最终摇了摇头，低声说：“没有。”

然后，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抬起手臂，有些笨拙地、轻轻地环住了万又水的肩膀，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万又水的心跳骤然加快，脸颊贴着她肩颈处的衣料，能感受到底下微微绷紧的肌肉线条和温热的体温。

还有那个......林雨特有的，令她着迷的冷杉味。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重新安心地靠回去，将注意力放回电影上，但其实剧情根本没能进脑子。

林雨的感受同样剧烈。

怀里的身体温暖而柔软，与她惯常接触的冷硬器械和案卷完全不同。

这种亲密无间的依偎，让她心生无措，却又贪恋得不想放开。

她甚至能感觉到万又水规律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一声声，敲在她的心弦上，还有...锁骨！

电影演了些什么，两人都没再管。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甜蜜与张力。

直到字幕升起，林雨才仿佛从一场漫长而舒适的梦中醒来，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臂。

万又水也直起身，脖子还带着依偎留下的浅浅红印。

她拿出手机打字：「电影看完了。林队，你喜欢这样吗？」

她问得直接，眼神里带着一丝忐忑和期待。

林雨看着那行字，又看看她，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就在万又水以为她不会回答，或者会用官方辞令搪塞过去时，她才很轻、却很清晰地开口：“喜欢。”

顿了顿，她补充道，声音低沉而认真：“和你一起，什么都……喜欢。”

万又水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满了星星。

她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林雨放在膝上的手。

林雨的手指修长，指腹有常年握笔和训练留下的薄茧，微微凉。

她反手握住，十指慢慢交缠扣紧。

林雨没有挣脱，任由她握着，只是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收拢，同样坚定地回握了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绵长。

万又水将自己的唇送上，感受着林雨脸上的那份柔软。

林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躁意。

这是林雨28年以来，前所未有的感受。

也是万又水24年的第一次。

***

洗漱时，洗手台前的镜子映出两人并肩的身影。万又水刷着牙，嘴角还沾着一点泡沫。

林雨洗完脸，一抬头，从镜子里看到，很自然地伸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嘴角。

动作自然亲昵得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镜子里，她们的目光交汇。

万又水看到林雨的眼神深了些，正专注地看着她额角那道已经淡去不少，但仔细看仍能发现的疤痕。

林雨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道浅痕，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水面。那里曾渗出过温热的血，曾让她心悸恐慌。

如今，只剩下一点微凸的痕迹，记录着那时的惊险，也连接着此刻的温情。

“还疼吗？”她问，声音有些哑。

万又水摇摇头，嘴里都是泡沫，只好用眼神告诉她“早就不疼了”。

林雨的手指却没有立刻离开，在那处轻轻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放下。

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心疼与后怕，最终都化为镜子里一个极轻的、安抚般的对视。

睡前，万又水先躺床上。

虽然她们的关系迈进了一大步，但......似乎还为时过早。

林雨替她检查了窗户，调好空调温度，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

“晚安。”林雨站在门口，手按在开关上。

万又水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对她笑了笑，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晚安，林雨。”

没有敬称，只是名字。

林雨的心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

她看着窝在柔软被褥里的万又水，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看起来安心又信赖。

一种前所未有的保护欲和满足感充盈了林雨的胸腔。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上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又极快极轻地，将一个吻落在了万又水的额头上，正好是那道疤痕的位置。

吻很轻，一触即分，带着珍惜和小心的意味。

“好好休息。”

声音比平时低沉柔软得多，说完便迅速关灯离开了房间，仿佛怕多停留一秒就会泄露更多情绪。

黑暗中，万又水摸着额头上仿佛还残留着温软触感的地方，心脏怦怦直跳，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鸟。

她把半张脸埋进带着阳光气息的被子里，偷偷地笑了。

林雨抬手轻轻按着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额头肌肤温软的触感。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地板上。

她听着自己依然有些过快的心跳，感受着胸腔里那股陌生却温暖的充盈感，久久没有动弹。

这一夜，两个人，怀着同样悸动而温暖的心事，沉入安稳的睡眠。

暮色晨昏间，属于她们的私密时光，正悄然编织着平淡却深情的日常，温暖着彼此曾经孤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