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只有十几来天暑假的高三生来说，假期基本只能在家待着，绝大部分时间能躺着就绝不坐着，能坐着就绝不站着，所以这个早读绝对是酷刑。
铃声一响起，整个班的人连着一阵唉声齐刷刷摔在椅子上……
是真的摔在椅子上。一眼望去四十多张椅子跟挂了四十多条死鱼一样
程欢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不人道的早读，拖着声音有气无力的说：“这是你们学校的校风吗？一点都不人道。”
路凝眼睛撇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把头埋在书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隔壁附中在操场站着读。”
……呵，那我们学校还挺人性化的憋
程欢闻声扭过头来，看见旁边的人坐的笔直，手还不停的在写东西。
切，装什么。
不难发现，放眼望去班上的人没一个是看得见一颗完整的脑袋的，东倒西歪各种姿势都有：趴桌子上的，挂凳子上的，手拉手肩并肩睡的……
都赶在老师来之前能多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程欢几度怀疑这重点班是抓阄子抓来的，隔壁班读书的声音都能顶我们两个。但又想起昨天苏卓阳一屁股坐在他桌子上，扶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兄弟这个班你可来对了啊，哥们我当年可是拼他个头破血流才进来的，纵观整个年级能叫火箭班的只有一、个”说着还朝他比了个一：“隔壁的重点班见了我们都要叫声大哥的！”
刚说完，几个女生齐齐看过这边。
“呃……和大……姐？”
后来的场面，就是苏卓阳被抓着轮番制裁，教室嗷嗷声一片
“高跟鞋来了高跟鞋来了！”后门放风的眼镜哥惊慌失措。
其实根本不用提醒，大老远那“哒哒哒”的声音就传到在座各位的耳朵里了
“醒醒了各位老板！”
高跟鞋名叫黎芳，个子不高，很喜欢穿各种恨天高上班，翻遍整个学校找不出第二个穿高跟鞋比她响的。
黎芳年年都带重点班，声称自己是苦命的打工人，在座各位都是她的“老板”，而他们这一届是让她带过最头疼的“上司”。
尽管再怎么困在怎么累，课还是得乖乖上的。同学们已经坐直，时刻准备赴死了。
但往往人群中总有一两个是独特的存在——
只有程欢还斜着身子，用手撑着脑袋。
“坐直。”路凝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
那位大少爷笑了笑：“你管天管地，也管不了我坐没坐直。我软骨动物，没骨头，坐不直。”
语气冲冲的，话语间还带着挑拨。
“各位老板，我暑假作业不多吧，每天花一两个小时出来好好完成我的卷子不行吗？我知道你们厉害，个个都牛得很，觉得我布置的作业垃圾，不配你们做是吧？”高跟鞋用手戳着刚抱进来的卷子，在讲台上激烈的发言。
“不是——吧。”全班人答。
“呵，我真是服了你们了，就是你们天天做这些高难度的卷子，我才让你们回归一下基础，练练语法，写写作文，别整天都盯着阅读去做，全方位发展一下啊。”
“看看你们暑假写的作文，我熬夜通宵给你们改了最后一篇。我就知道你们总能给我制造一点惊喜啊”
“过奖了哈哈——”下面齐齐答。
黎芳看着下面嬉皮笑脸的，心里也是服了他们了。
“我说你们能不能在写我英语作文的时候，把脑洞给收一收。你们写的读后续写都是什么东西？啊？”说着顺手从一堆卷子中抽了一张，照着读：“让你们续写一个女孩和老太太被困电梯如何脱困的作文，你们写了什么？女孩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并且点燃卷子和书本，触发了报警器？”
话刚落，班上的人哄堂大笑。
“我靠，哪个哥们儿，太牛了也，哈哈哈哈”
“别说了我好像还没这人仁兄写的到位呢”
“笑什么，还有更离谱的，要我一个一个给你们没出来吗？”
“吾——”下面疯狂摇头。
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笑料被爆出来。
“还有，你们能不能写一点积极向上的东西昂？生活很痛苦多写点正能量，OK？别给我整些be，oe五花八门的结局出来，都给我写活了听到没有！”
几十双脑袋疯狂点头：“嗯嗯嗯嗯嗯嗯……”
台上高跟鞋声踏踏踏，黎芳在上面讲得神采飞扬，面红耳赤。
程欢觉得有点儿乏了，刚想假寐一会儿会儿，但事实没能如他所愿。
路凝盯着他的胳膊肘足足两分钟，被压着的卷子根本抽不动，最大的问题是这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似乎会妨碍到别人。
刚刚那句“坐直”好像也没起到任何作用。
心思一动……路凝抓稳卷子的一脚用力往回抽
“卧槽。”
胳膊被卷子带动，连着滑了一个小幅度，出其不意之间手没撑住脑袋，跟着砸在桌子上。
程欢眼疾手快的用右手摁住要抽回去的卷子，一手揉着鼻子忍着疼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啊路凝，我脸他妈上了保险摔坏了你赔吗？”
杀气腾腾。
……
“——，后面那位老板干嘛呢？”
黎芳从上面望下来，看到似乎是新面孔：“我在上面讲得五官乱飞，你也在下面叽里呱啦的是吧，来，站起来让我认识一下。”
盯了一眼讲台上的座位表：“程欢，上来把卷子发一下吧，顺便和大家都认识一下。”
程欢脸皮本来就薄，虽然罚站这种事他习以为常，但是羞耻心作祟，还是让他觉得不太好意思。
偏偏旁边坐了个不会用嘴的在添油加醋——
路凝把压着卷子的那只手，一根一根跟他掰开，语言轻佻地朝他笑：“去吧，认识认识新同学。”
我认识你大爷的个蛋啊！
趁着发卷子的期间，黎芳不浪费一秒时间，仍滔滔不绝的讲：“我知道你们学理科，不喜欢那些华丽的词藻，但是也不能一点儿也没有啊。给点感情行不行？加点水行不行？别这么干巴呀？”
拿起讲台剩下的两张卷子，打开电脑的投影，把作文展示出来：“这里两位同学写的，大家可以看一下”
黎芳没说是谁写的，台下又叽叽喳喳好奇起来了。
“左边是纯讲故事，右边在这个基础上加了很多外貌动作细节描写，虽然故事没讲的跟旁边那篇这么精彩，但分数绝对要高出纯讲故事的。”
后面的内容大概就是：现实很残酷，一分很重要，别小看这一分，一分……一分……一分巴拉巴拉巴拉……
程欢刚坐回座位，苏卓阳就转过头来：“程欢，上面那个加水的作文不会是你的吧，这小鼻嘎的字。”
“啊……是吧。”
程欢的字很好认，他刚过目了一眼手里的四十多张卷子，A班的字迹风格大多走狂野派，字很大而且多数连笔，就连女生也不少有这种风格的。
他这种又小又细，整整齐齐的，放在那一堆卷子里的确很突出。
“我靠你可以啊，实力不减当年啊。”苏卓阳惊叹。
就因为这一声，下课不到半分钟，苏卓阳带着他的大碎嘴逛了一圈回来，全班人都知道那篇有水的作文是那位新来的写的了。
想要切断谣言要从根源抓起。
程欢摁着他的肩膀阻止他走来走去：“苏卓阳你有病啊。”
“哥们知道你想低调，但是我不会允许的。”苏卓阳握着他的手腕。
“没错，你的才华我们会帮你守护，绝对不让你销声匿迹。”何灿铭郑重其事地说。
哦，对，这始作俑者半路还带出个共犯来。
……
程欢：“去你的，滚。”
“不过旁边那张卷子是谁的啊，我看着怎么也有点眼熟呢？”一个男生摸着下巴说
程欢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是刚刚探风的眼镜哥，叫胡川，因为每次说话都会下意识地摸摸下巴，好像自己长了胡子一样。
“对哦，听胡子这么一说还真是。”何灿铭附议
“是什么是啊，我们班四十个人三十个的字都写成这样的好吧，看谁的不眼熟啊。”苏卓阳说
“不是字体，你不觉得那作文很有逼格吗？”胡川压低了声音。
何灿铭反驳：“逼格？论逼格谁能比的过我欢哥啊，一开始你们谁都不看好他，偏偏他才是王炸。”
“那倒也是。”
这个年纪的人大多没什么心思，大家不是忙着学习就是忙着玩儿，不是醒着就是睡着，不管开始如何不待见对方，那些只言片语也就像一阵风一样，只来过片刻就飘走了。
苏卓阳拍了一下程欢
“你刚刚发卷子都没留意谁没发到吗？”
……
程欢咳了一声，他刚就是在过道散了个步，卷子他都是走到谁身边就给谁，完全没管名字对不对的上人
“我哪儿去记得这么多。”
“别瞎猜了，那张卷子是你们路哥的。”陈晓靖从后门进来。
“什么？”除程欢外，其他三人异口同声。
“你是怎么知道的？”苏卓阳的关注点往往都和常人不一样。
“我刚刚去办公室听到的啊，再说了你们路哥因为作文被高跟鞋叫去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怎么还偷听人说话呢？”
陈晓靖白了他一眼：“那办公室就这大，高跟鞋的嗓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把一直耳朵割下来我都能听得到。”
这一点他们倒是感同身受
“那倒也是。”
“老师里面估计就她不用小蜜蜂吧。”
“老余也没用过啊。”
苏卓阳不赞同：“老余年轻的时候用过。”
“你怎么知道？”
话题越扯越远了，没有人在去关心一开始的疑惑
上课铃响的时候，路凝才拎着一堆雪白的卷子回来了
程欢好奇的伸长脖子去看，但对方似乎并不想如他的愿，一把塞回桌兜里。
切，谁稀罕啊。
最后一节是老余的课，但是程欢并不打算听，语文和英语是他的拿手科目，而且这两科在他这儿体现很神奇，努力学也是提升一两分，不怎么努力也不会掉下去，以前的老师跟他说这是天赋，他在语感这方面发挥的很好
他拿出物理的教材和卷子来。上节的物理课体验感很不好，程欢现在才意识到他和周围这群人的差距。
没转来之前他学的大多是理论上的知识点，就是在书本教材上会有的公式，只是片面化的理解一下而已。百合高中不看重理科，老师教的也肤浅。所以把知识点深挖的体验还是第一次，就算脑子再怎么好使，也不可能一下子适应这种强度。
到现在他的脑子还是僵成一块的。
再怎么集中精力去学，还是有几个知识点不太理解。程欢试着把不会的知识点整理到一起，然后找几道有关的题目做做，看看能不能理清楚思路……
做到不会的题目，程欢习惯性的抬头思考，这这破习惯让他在课堂上绷不住的尴尬
好几次都险些跟老余对视。
做了亏心事的人就是这样，也许别人没在意你，到老觉得就是在看着你。
程欢就是这种感觉，老余看过这边的时候，总觉得他知道他在干嘛
知道他不在听他的语文课
知道他抬个头不是知道悔改了，想听语文课了
知道他明明做别的科的题目，思考了不会还在死抠着
……
不愧是资深的老教师，眼睛里都写着“你们这些小年轻，玩儿的过我？”
程欢在心里演足了戏码，突然想到家里的那位，就不由得替他惭愧起来。
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还挺大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特别是气质这种东西容易外漏，明明年纪相仿的人，流露出来的气质怎么那么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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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有水作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