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齐沉默。
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
“……”
江暄一咬牙,主动打破沉默:“行了,我过去。”
“你老实呆着,受伤了怎么上学?”
说完,江暄大步走出去,脸颊莫名有点烫。
顾寒也感觉诡异——他的整个臀部都麻了。
……这真是顾寒活了二十五年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妈没打过他,顾兴不打他这里。唯有江暄敢这样对他。更见鬼的是自己居然还无法拿他怎样,直接放人走了。
顾寒磨了磨后槽牙,观察周围以转移注意力。
下一刻,他看见冲出去的金主又冲了回来。
江暄手上提着两个钢管,递给顾寒一根:“拿着。”
他垫了垫,挥出一道沉闷的破空之声:“还行,好久没上手了。”
顾寒下意识接住,愣了愣。
好奇心与捉弄欲再次蠢蠢欲动,比他看见江暄毫不犹豫跳下高台的那一刻更甚几分。
金主和江暄是否共享记忆?
这个人到底有多少面是他不知道的?
顾寒想到现实中的江暄。
这个男人看上去总是人畜无害,平时待人接物也很有亲和力,几乎不带一点攻击性。
连被他惹毛时也能挂上虚伪的职业笑容。
仿佛一只毛茸茸的、喜欢暗中吐槽的兔子。
可今晚的金主刷新了顾寒的认知。
一身西装,也掩盖不住骨子里打打杀杀的本质。
比起之前匪夷所思的人渣行为,不得不说,这一刻的金主要帅气的多。
顾寒飞快打完报警电话,抄起钢管跟了上去。
……
夜风飒飒,江暄手持钢管,站在一片废墟之上。
对方一共六人一狗,由于这里地形复杂,到处都是碎石钢筋,他们抛弃了摩托车,手持器械将江暄半包围住。
“这是那小兔崽子吗?”一个壮汉问旁边的人,“怎么穿着人模狗样的。”
“……”
江暄钢管点地,决定直接自报家门:“我是他哥。”
“冤有头债有主,顾兴欠钱你们就去砍他,欺负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算什么本事?”
“……”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其他人,他们顿了顿,破口大骂起来。
“曹尼玛,他还算个孩子?”
“老子头上这道疤就是被他打出来的,缝了整整七针,差点给老子开瓢了!”
“这兔崽子比他那个赌鬼爹手辣心黑的多!老子现在不找顾兴,就是来找他寻仇,怎么地?!”
“你不是他哥吗?要么帮他还钱再给爷磕三个响头,要么就和他一起死在这里,去地下做你们的好兄弟!”
“……”
江暄举起钢管,歪头笑了一下:“谁死还不一定吧。”
话音未落,对面抄起家伙,朝江暄冲了过来!
风声、破空声、钢管打在皮肉上发出闷响。怒骂混杂着哀嚎,在废墟之上回荡。
好久没有这样打架了。以一对多,还带武器,混乱中江暄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甚至连自己受伤了都感觉不到疼。
从小就是这样。
他看上去乖巧、懂事,就被一些人认为好欺负。
非要见血,才能让他们收敛。以至于江暄无师自通,在实战中掌握了干架的技巧。
他接连踹飞两人,凭借着钢管的长度阻碍对方近身。
可人还是太多了,有混混绕到背后搞偷袭,一棍子抽在江暄背上。
“砰”一声,江暄身形一顿。
他反手一抽,把那人抽跪下,又一记后踢,把那人当场掀翻。
“你要谁磕头?嗯?”
江暄手持钢管防止其他人靠近,左手提起那人的头,往满是碎石的地面狠狠撞了三下。
“咚、咚、咚。”
那人被重新提起时,额头已经血肉模糊。
顾寒跑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他的金主以一对六,已经干趴了两个,正在虐其中一个。剩下三个混混都被眼前的一幕慑到,竟然不敢前进一步。
双方僵持住。
顾寒的目光落在江暄背上,凭借黯淡的月光,看见白色衬衫上有一道血痕。
他的目光暗了下来。
“……谁打的?”
江暄头也不抬:“我。”
顾寒:“……”
顾寒走到江暄身边,叹了一口气:“我说你的背。”
“哦。”江暄用下巴示意已经开始惨叫求饶的混混,“就是这个孙子。”
顾寒点头,提起那人的后领,一拳砸了上去。
“砰——”
这人直接飞了出去。
顾寒掀了掀眼皮:“还来?”
他举起钢管,站到江暄前方:“我已经报警了。”
混混:“……”
“你他妈……等着瞧!”
其他三个混混见势不妙,也不逞强,抄起三个瘫痪的同伴就往回跑。
跑着跑着还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逃。
现场只剩下一只黄色的土狗,独自站在十米外,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似乎要不死不休。
“……”
“喂——!”江暄喊道,“把你们的狗也带走!”
“曹尼玛!”远处传来悲愤的声音,“老子不认识它!”
江暄:?
江暄看向顾寒,表情有点呆,似乎在问,那这玩意哪儿来的。
“乱入的。”顾寒也没想到这只狗竟然这么恨他。他抽了抽嘴角:“它是我们学校外的野狗。有一次咬过路的女生,被我踢开了。”
“从此之后就盯上了我。偷我外卖,跟踪我,眦睚必报。”
“原来你才是幕后大反派!”江暄气哼哼地朝野狗走去,“助纣为虐的东西。”
野狗:“汪汪汪汪汪!”
它一通乱骂,开始对江暄龇牙。
哟,还挺凶?
江暄有点想笑,又有点无奈,因为从小到大,除了那些坏人觉得他好欺负,连动物都喜欢招惹他。
一般流浪狗见到别人会绕道走。遇见江暄却死活不让,还要扑上去和江暄打架。
好在最后都是江暄赢了,代价是打了好几次狂犬疫苗。
这只狗看上去也是只欺软怕硬的。为了防止他扑上来咬人,江暄决定把他吓走。
他蹲下身,正要做出捡石块的动作。
顾寒却先他一步,走到江暄身边。
他居高临下地与野狗对视,眼神淡漠,活动了一下手腕。
“滚。”
那只狗忽然“呜咽”一声,垂下尾巴跑了。
江暄:“……”
野狗跑得不快。
从它的背影能看出它很不甘心,数次回头望向顾寒,最后还是没敢回来,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消失在远方。
江暄叹为观止:……这也可以?
果然顾寒就是天生的“制冷机”、“人型兵器”,连狗都能感受到那冷漠不好惹的气场,选择认怂。
问题是这里的顾寒才十八岁,居然就有这种威力了?
江暄忍不住戏精上身,似笑非笑地看向顾寒:“小伙子不错,前途无量。”
“谢谢先生。”顾寒说,“以后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江暄抖了抖,抖掉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他停止肉麻的表演,正要问警察什么时候来。顾寒先碰了碰他的背:“疼吗?”
“嘶……”江暄倒吸一口气,“不疼。”
顾寒:“……”
顾寒差点被气笑了。
“你没发现自己流血了?”
“哪里?”江暄动了动背部肌肉,“不应该吧。”
顾寒走进一步,打开手机照明。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白色衬衫上的确有一道红褐色的痕迹。但不是湿的,更像是钢筋上的锈迹。
顾寒:“……”
顾寒稍微放心,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好像没流血。一会儿还是要去检查一下,怕伤到骨头。”
他有点诧异于自己的反应,垂下眼,片刻后才说:“先生,不会有下次了。”
……
十分钟后,两人被警察捎到附近的警局做笔录。
没想到遇到了熟人。
江暄见到上次帮他们处理顾兴的警官,连忙伸出手:“你好,又见面了。”
警官请他们坐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
“小顾和我说了,大概率是那群人找顾兴,顾兴直接曝出顾寒的学校。”
“看清楚那群人的长相没?”
“没。”
“一个都没有?”
“嗯,天太黑了。”
“……”
两人一问一答,江暄发现自己刚才打架打的太上头,很多细节压根不记得。
倒是顾寒比较给力,提供了一些线索。
“一共有六个人。其中两个我曾经见过,印象比较深。”顾寒说,“一个脑袋上有一道疤,身高和我差不多,严重外八,另一个是个胖子,嘴边有一颗痣,目测身高170,体重至少180斤。”
他想了想:“我遇到他们之前,刚好在小巷那里看到了三辆摩托车,车牌都是字母N开头。”
“NB1298,1299,1230。刚好是连号。”顾寒说,“等我们刚才回来路过那里,我发现这三辆摩托车都不见了。”
“……”
江暄看向顾寒,眼睛微微睁大。
这个顾寒好像还挺聪明的?这都算过目不忘了吧。
江暄看向警察,对方已经开始速记,一边记一边夸:“不错,小伙子记忆力很好啊。有了这些信息就方便找人,一般这种□□都是有案底或前科的。”
“谢谢。”顾寒抽空还自谦了一下,“都是我哥的功劳,他让我好好学习,这才练出来的。”
江暄:“……”
江暄:“再接再厉。”
顾寒:“嗯,我会继续努力的。”
连警察都感动于面前兄友弟恭的真挚感情,忍不住夸赞:“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长得也都好看。”
“谢谢。”顾寒说,“我随我哥。”
“……”
江暄心道这家伙演的还挺自然。这个顾寒不会也有演员天赋吧。
一套流程走完,已经快十一点了。
警察说后续有消息会通知他们,同时嘱咐两人近期注意安全,尽量不去人少的地方,有异常随时报警。
两人走出警局,凉风扑面而来。
“我送你回学校。”江暄叫了一辆车,打算把顾寒带到学校北门,自己再开车回去。
警局距离顾寒的高中直线距离约三公里,大晚上不堵车,几分钟就到了。
江暄远远地“滴”了一下,奥迪自动解锁。
他从后座提起一大袋零食,递给顾寒:“拿去吃吧。但不能吃太多影响主食。”
“谢谢先生。”顾寒露出感动的表情,“您可以送我回去吗?”
江暄:……?
江暄:还得寸进尺了?
好在顾寒立即解释了原因:“附近的药店都关门了。我寝室里刚好有跌打损伤的药,先生你可以带回去涂。”
“我家里也有。”江暄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我可以立即叫孙振给我买药,甚至可以叫来私人医生。”
“……可我想再多看看您。”顾寒叹了一口气,干脆“实话实说”,“我很想念先生,希望能和先生多呆一段时间,哪怕只有五分钟。”
“您来过我寝室,距离很近的。”
大概是今晚经历了很多,大概当一个人付出过一次,就更容易付出第二次。
江暄看向顾寒,月光下少年微微抿着唇,神色有些紧张和小心翼翼,仿佛生怕他不同意。
……罢了。
江暄想,不就是走一段路吗?
他的确已经冷落了顾寒太久,出于防止顾寒黑化的目的,也不是不能陪他走这一遭。
“还愣着干什么?走吧。”江暄率先迈开长腿。
顾寒怔了怔,赶紧跟上,连声音都透出雀跃:“谢谢先生!”
周五的夜晚比平时寂静百倍。
绝大部分学生都回到了家,只有少数住读的人会留宿寝室,在图书馆或教学楼点起微渺的灯光。
路灯很暗,有飞蛾扑烁着发出振翅声。
偌大的校园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在月色里,在灯光下。
顾寒垂眸,发现他和江暄的影子又叠在了一起。
难舍难分似的。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江暄说:“是不是到了。”
“嗯。”顾寒心道,这条路是真的很短。
但没办法,能把江暄弄来都不错了。
他需要足够有耐心,才能找到下一个试探的时机。
寝室十一点半关门,两人到大楼下时,刚好十一点二十。
在顾寒强烈的要求下,江暄找宿管阿姨登记,陪他一起走上五楼。
“先生,请稍等。”
五楼也空荡荡的,临近熄灯,留下来的少部分人基本上床睡了。
顾寒放轻脚步,走到“502”门前,敲了敲门,没人应。
他拿出钥匙开锁,却发现门被反锁了,只好继续敲门。
“咚咚咚——”
“睡了吗?”
江暄见顾寒半天没开门,走上去扫了一眼。
木门上方的玻璃窗内忽然闪过一道光,像是有人躲在被子里玩手机,晃了晃,又熄灭了。
“……”
江暄把顾寒扯到一边:“你寝室有几个人?”
“平时有六个。”顾寒说,“今天加上我只有两个。”
“你和里面那人有什么过节吗?”
“应该没有。”顾寒肯定地说,“我平时都在埋头学习,没怎么和他们打交道。”
“……”江暄看向顾寒,心道这孩子真是被他的设定害了。
自卑敏感不合群,眼里只有金主,长得好看却穷,学习还突飞猛进……现在这个顾寒,真的很容易遭人嫉恨啊。
为了确认,江暄悄悄回到寝室门前,让顾寒在走廊另一端给那人打个电话。
“嘟——嘟——”
江暄亲眼看到那人掏出手机看了看,又放回去。
他侧过身,看样子打算直接睡了。
“……”
这算什么?校园冷暴力?
江暄心下不爽,走到走廊尽头,对还在打电话的顾寒说:“别打了,他不接。”
“走吧。今晚和我回去。”江暄拉着顾寒下楼,“你睡另一间房,别打扰我就行。”
“……”
这回顾寒是真的愣住了。
“真的?”
他看向江暄拉着自己的手,心脏噼啪一声,有些不可思议。
江暄脚步一顿。
“别废话。”他背对着顾寒,声音有点闷,“再问我就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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