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往柔软的沙发深处又靠了靠,很乖地说:“那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苏祠家里有一个房间做成了书房,另外两个房间,分别属于他自己和此时被遗忘的南岸。
冷夜刚刚都去巡视过——他一点都不喜欢另一个有床的房间里遗留的味道。
还是在客厅好了,客厅的沙发很软,不大的空间里也有许多属于苏祠的气味。
本来似乎不该让客人睡沙发,可苏祠刚受过伤,又经过这一天的折磨,正困的厉害,确认过沙发足够让冷夜躺平后,便由他去了。
苏祠倒是有心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但被坚决拒绝了。
他没有力气多说,给冷夜拿了新的床品,潦草地洗漱过,便把自己埋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消耗过多的身体需要许多睡眠来补足,苏祠几乎是一挨枕头,就陷入睡梦之中。
窗外的月光钻出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一小条细细的光,房间清爽静谧,似乎是最为安全、最能令人放松的地方。
可是,随着夜色愈深,在安静流淌的空气中,却隐然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流动。
苏祠睡得很深,重伤初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套小小的三居室对他来说,几乎是本能可以安心的巢穴。
因此,当他从睡梦中匆忙睁眼,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那道寒光时,还是不免动作慢了半拍,脸上一阵轻微的刺痛,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滑了下来。
苏祠就地一个翻滚,避到床下,那横扫而过的寒刃在蹭到他脸颊之后,直直撞上衣柜,却根本没有声响,他余光看到,高达的实木柜门上只出现了一条头发丝一样细的裂痕。
但那木头无疑已经断了,只需要稍加力道,上半部分便会平滑地分离断裂下来。
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苏祠反手一蘸,直接将伤口渗出的一点血在脸上抹开,尾端勾起,银色的淡光从那抹血色上映照开来,瞬间撑起一面镜子似的防护罩!
下一击此时已经迎面袭来,堪堪迎在刚生出的镜面上,那光镜重重一震,竟也碎下几粒冰碴似的光粒。
这偷袭者,灵力好强,恐怕不在全盛时期的冷夜之下!
可苏祠一旦回过神来,它便已经失去了机会,只是防护罩拖延到的不到一秒的时间里,苏祠的领域已然无声展开,无数银亮的丝线挂满虚无的空间,组成一道密密匝匝的网,朝仍悍不畏死袭来的身影精准罩去。
苏祠双指并起,点在额上,眼中闪过银亮的寒芒。
枕边松泠唰地出鞘,几乎与领域控住猎物的同时,悬在那团黑影头顶。
这所有的一切说来繁琐,却只发生在肉眼难见的一瞬间,从苏祠梦中被袭惊醒,到暴起的领域猛兽扑食般张开狰狞大口,将袭击者笼罩于触之即死的缚网之中,整个过程都发生在一个呼吸之间。
被压制的袭击者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嘶。
苏祠这才定睛去看,眼神却是一凝。
他认得这个看上去单薄弱小的身影……竟赫然是对门邻居年幼的女儿!
但是现在,那女孩早已不是沉默乖巧的模样,早些时候苏祠看见她时,小孩被打理得很干净,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还梳了整整齐齐的蝎尾辫,攥着妈妈的衣角,怯怯地在大人们身后露出半张脸。
那是她只是身上气息有些微妙,苏祠一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或许那孩子天生通灵,还想着次日登门拜访,说不定可以为后备人才教育办公室挖到个好苗子。
然而现在,小女孩的样子完全变了,她的嘴巴凸起,变成了禽类动物那样尖锐而光滑的喙,脸上覆盖着蓝绿色的羽毛,长辫子变成三条真正的蝎尾,长度比她整个人的身高还长,刚才用于攻击的,就是那蝎尾泛着幽蓝色光芒的尾端。
苏祠一眼便看出,这不是正常妖物该有的“原型”,跟冷夜一样,她是被污染的人类!
女孩看上去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即使被牢牢困住,也不断嘶叫着挣扎,冰冷的竖瞳狠狠瞪着苏祠,如果眼神具有攻击力的话,那简直能把一个成年男人撕碎。
苏祠伸出一只手,掌心中跳动起银白色的微弱火苗,他口中念念有词,将火苗凑近小妖怪的脸,另一只手指尖上还残留着一点血迹,他思索片刻,将那一点血点在她眉心。
然而,这非但没有让对方安静下来,那双幽绿色的竖瞳中骤然炸起刺眼的光,幼小的身躯再次发生变化,在刺耳的唳鸣声中,一双硕大的羽翼从她背后破骨而出,摆动的蝎尾再次伸长,甚至由三条变作了五条!
苏祠面上不动,更多早已蓄势待发的丝线飞速缠绕上来,瞬间将战力更上一层的对手又捆得严实,没有留下一点被挣脱的机会。
“又是你。”
苏祠了然轻道,手指仍点在那小妖怪额上,凑近去看。
在那双无机质一般的竖瞳之后,轻易捕捉到了熟悉的影子。
只有这个东西,具有他目前所见最强大的控制能力,又会对他的血有这种……仿佛是狂化般的增益反应。
那个,隐藏在一切之后的“邪神”。
“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苏祠的错觉,在他无意识地轻声问出这句话之后,那一点仿佛永远隐藏在深潭之中的气息起了波动,他注视着那双幽绿的眼睛,细线般裂开的竖瞳深处旋转起小小的漩涡,像是从九幽深渊中探出古老冰冷的邪异气息。
【来——】
突然之间,像在幽谷中敲响厚重的铜钟,明明悄无声息,却又震耳欲聋的震响在灵魂深处响起,苏祠脑中一晕,视野突然陷入黑暗,就像那口漩涡骤然裂开、膨胀,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的、始终密不透风的防御消失的时间里,苏祠只感到后颈上转瞬即逝轻微的刺痛,他本能地反手一掌,那势若千钧的掌风却在半途中消失了,刚刚转过剑锋的松泠微微一颤,落在地上。
虚无星空似的领域如同潮水般退去,苏祠眼睛地缓慢一眨,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筋骨,软软倒了下去。
他勉力支撑的眼睛对上另外一双,那是他熟悉的眼睛,曾经满溢着欢快单纯的神采,如今却与面前冷绿的竖瞳如出一辙:呆滞、冰冷,是一具被操纵的空壳。
领域失效,突然获得自由的小妖怪愤怒地啼鸣,她背后华丽的双翅猛然展开,翼展竟几乎要塞满整个不大的房间,五条锋锐的蝎尾猛然朝中间刺下,带着能将血肉骨骼刺穿撕裂的力道。
然而,有人接住了此刻毫无反抗之力倒下的苏祠。
高大的青年半跪下来,用一种无比珍惜的姿态,将昏迷过去的人整个护在怀中。
另一只手似乎只是不经意地一扫,愤怒的鸟妖便陷入一个黑漆漆的雾团,异族的特征飞快从小妖怪身上褪去,她在瞬间恢复了人类女孩的模样,像一片轻盈的羽毛飘落在床上。
房间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床头柜上的铃兰仍在盛开,连花瓣上的露珠都还没有落下。
可却只剩下一个睡得正香的女孩躺在床上,另外两个身影,凭空消失了。
***
虞渊突然从梦中惊醒。
入眼是被绑起的厚实华丽的床帘,他从不喜欢这种老旧欧式的床品风格,四面垂落的床幔让他感觉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大型的棺材,非常气闷。
改天要问一问苏祠,这在风水学上是不是也不太好。
他胸口有些闷,想不起来刚才梦中到底是看到怎样的场景,但醒转那一瞬间的惊惧还残留在脑海中,以至于背上都微微透出冷汗。
虞渊睡眠一向好,很少有这样被噩梦逼醒的经历。
他心里烦,顺手打开了灯。
钟表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虞渊赤着脚下床,一把拉开窗帘,小露台上的夜风猛地灌进来,他眯着眼睛看那轮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心里非但没有安定下来,反倒愈发烦闷了。
七八月的帝都起这样的风,像是要来暴风雨。
虞渊突然又想到苏祠,突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从黄金红尘回来,苏祠直接从病房就去了总局,还带走了卷毛傻狗,算起来只是一天没见,可他竟然觉得无法忍受。
苏祠身上像是有毒,虞渊想,自从他们见了面,自己的情绪便很奇怪地被他牵动,到了如今,竟愈演愈烈到这个地步。
那个人确实是“美”的,不论被精雕细琢的外形,还是性格与能力,虞渊没法否认,他从来便容易为“美”所痴迷,苏祠着实在强烈地吸引着他。
啧,就是眼光不太好,竟然喜欢那种小傻子。
想到这就更烦了,虞渊再一想,既然是苏祠带着冷夜,又不会把他关进审判庭,那人自然该由苏祠监控,此时自己不在,他们两个岂不是深更半夜,单独待在一起?
一些暧昧浪漫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什么花前月下,什么孤男寡男,什么情不自禁……
虞渊猛地甩了下脑袋。
怎么能这样!必须破坏掉!
大少爷扬声喝道:“克洛诺斯,给苏祠打电话。”
AI管家立即应声,虞渊停了一秒,却立刻又反悔道:“等等,不是电话,给我发视频申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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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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