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执念

雪重殊的手在身前僵了一瞬,才被他缓慢地收回。他从竹榻上站起来,兜帽摆旋过一角清尘,“才下山多久,就落到如此境地。”

这话里的不满不要太过明显,沈棠蔌暗自抡了妄姓罪魁祸首几个大耳刮,真诚地认错:“是弟子修为不济,才会被奸诈小人蒙骗,若不是宗主仙泽披漫八方,弟子性命堪忧!烦劳宗主费心,实在是弟子的过错,弟子往后必定小心谨慎,绝不敢再给宗主丢脸!”

他鼻尖轻动,嗅出此地不是观朝殿,便说:“不知秋师兄他……”

雪重殊说:“应该没死。”

哦。

不知怎的,沈棠蔌觉得雪重殊的语气更冷了,他不明白,但懂得什么叫看脸色,当即不打算再追问。他翻身下地,将长靴穿好,起身说:“宗主,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雪重殊走到圆桌前,拂灭熏炉中的果香,说:“阴山。”

沈棠蔌整理衣摆的手一顿,他抬头看向雪重殊的背影,可兜帽将雪重殊遮得严严实实,他看不见雪重殊的头发,也看不见那只耳坠。

沈棠蔌莫名有些不满,他逮着雪重殊的背影瞅了几眼,突然说:“您为什么要特意来救我?还给我输送灵气呀?”

这话问得很不守规矩,尤其雪重殊并非好相处的人,可他在话尾缀个又轻又乖的“呀”,把疑惑和试探说得像撒娇。

——这是沈棠蔌惯用的手段,时常用来对付本就很疼爱他的沈微之。

雪重殊清楚地知道。

沈棠蔌走过去,见雪重殊袖口有一道浅浅的褶皱,便伸手抹平,以退为进:“是弟子僭越,宗主不要见怪,弟子不再问就是了。”

很简单、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戏。雪重殊抬手,让袖口从沈棠蔌的指缝溜走,说:“你是忽来峰的人,杀你便如杀我。”

这就是翠翠说的领地意识!

——对了,蛇呢?

沈棠蔌窥视灵海,屈指给了昏睡得很香甜的小红蛇一记爆栗。

翠翠蹭地惊醒,嘶吼道:“难怪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和雪重殊一样,都是狠毒如蛇蝎的坏人!”

这话说的,沈棠蔌惊道:“受委屈啦?”

翠翠抬起脑袋,似乎看到一点希望,“你要为我——不对,是为你自己的脸面报仇吗!”

“唔……”沈棠蔌认真地思索了一息的时间,决定还是不了,“我又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委屈,你也不必告诉我,我就当你没受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不舒坦? ”

“你就是怂了,怕了,你现在打不过雪重殊,所以连做人的原则都可以舍弃。”翠翠将自己摆成尸体状,“我看不起你!”

“但是我可以让你和雪重殊一决高下。”沈棠蔌分外贴心,“有我在,不至于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翠翠也认真地思索了一息的时间,沉肃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堪回首的往事和曾经的耻辱不过是英雄的风流志罢了。”

雪重殊推开竹门,一瞬间,浓郁的药香扑入屋中,沈棠蔌猛地打了两声喷嚏,差点被熏一跟头。

雪重殊侧目,他立刻直起腰身,眨着双泪光湛湛的眼睛,说:“好美味的药香,好喜欢!”

翠翠嘲讽的、不耻的:“嘁!”

雪重殊迈步走了出去,沈棠蔌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入目是横跨千里的药田,各色各形的药草云屯雾集,在风中甩着枝干茎叶,八条小道横竖穿插,路上蹲守着侍弄药草的灵兽,看见雪重殊便匍匐在地,叽里呱啦地表示问候。

见状,沈棠蔌熟练地轻拍马屁:“灵草灵禽皆诚心拜服,不愧是大乘宗师才有的盖世威压!”

雪重殊说:“也不是所有大乘宗师都如此。”

沈棠蔌刚想违心地说“那当然了,别的大乘宗师怎么能和您比呢”,就见雪重殊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近处的一片药田。那里蹲着一只脑袋秃毛,尾巴打结的小兽。

沈棠蔌噫了一声,好生沉痛:“长得挺可爱,怎么是个秃瓢!”

“它起初是一身纤软的白毛,到了夜间会发出荧光,最合适巡夜。”雪重殊顿了顿,等沈棠蔌便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表示你继续说呀,他才继续道,“它的尾巴本来也很柔顺,遇见敌人会转起来,发出刺鼻的药香,立刻便能召唤守护药田的其余灵兽。”

“那怎么现在变成这副尊容啦?”

沈棠蔌说完,雪重殊便转过头,轻轻地瞥了他一眼,说:“成元三百年,上一任阴山山主仙逝,其徒陆无声继位,仙门各派前来恭贺,神元宗则由先师写下贺帖,再由沈棠蔌前来阴山祝贺。”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棠蔌猛地一怔,随即抱臂:好呀,当我作宗门禁忌,不许人家提,自己却这么明目张胆!

雪重殊再度看向那只小兽,说:“沈棠蔌性情跳脱,上了阴山后四处撒欢,误入药田。他向来不喜药味,当即转头就走,岂料惊动了这只巡夜的小兽,小兽闻他的气味,很是陌生,再者他上山前还诛杀了一头邪魔,身上留有魔气和血气,所以小兽便将它当做了入侵的偷药贼。”

沈棠蔌想起来了,但他觉得雪重殊的遣词很留情面,当年那小兽岂止是把他当做偷药贼,简直是直接将他归为邪魔一类。呼朋引伴,满山的灵兽乱窜,恨不得将他一屁股拱死!

“他平常很爱笑,似乎与谁都能说上两句,外人道他是最好相处的和善人,可只有熟悉的人才知晓,他是个睚眦必报的脾气。那夜他被这小兽带着同伴追着跑了千里,直接追下了山,还在途中被这小兽用脑袋拱了两下屁股。他在山下喘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既不是邪魔,也打得过它们,为何要跑?”

说到此处,雪重殊突然顿住,沈棠蔌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却发现他唇角轻抿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似乎在笑。

“吓死蛇了!”翠翠幽幽道,“岱渊尊为什么突然提起你,还还还笑啊?!”

“我哪哪哪知道啊?!”沈棠蔌也吓得浑身鸡皮起立,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的药田,这里也没有迷惑神智的药草啊,莫非是——

得,他知道了!

“雪重殊这厮在嘲笑我被拱了屁股!”

是吗?翠翠不同意,“他那笑像嘲笑吗?”

“不像,因为那就是!”沈棠蔌一锤定音,“你才多大,见过几个人,哪知道如何分辨人的情绪?我告诉你,笑有许多种,这小王八蛋方才那笑就是嘲笑!”

翠翠深知沈棠蔌不讲理的时候是非常的不讲理,当下只撇撇嘴,懒得掰扯。

两人说话间,雪重殊已恢复如常,继续说:“他立刻反过来追着一群灵兽冲回山上,抓住这小兽,剃了它脑袋上的毛,将它的尾巴系成草扎似的糙结,又狠狠打了几下屁股,把它欺负得哭得喘不上气,才算舒心。”

“没想到你也知道这事儿啊,”沈棠蔌回忆起当时那场面,不禁喜从心来,即将出口的哈哈大笑却在雪重殊侧目看来的那一瞬间改为遮掩托词,“——听说您和沈、和长明尊向来不和,所以晚辈没想到您会知道有关他的趣事。”

他眼睛一转,镇定地试探道:“长明尊在民间声名显赫,晚辈虽然将他奉为无耻败类,但别人的嘴也管不住,所以也很是不愿、但不得不听了许多有关他的故事,可这一桩却是从未听人提起。”

“寥寥情形,当时阴山的弟子皆知,但他被拱了屁股这事,却只有三人知道。除他自己以外,他还回慈悲崖向先师告了状,好一通撒娇卖乖。”雪重殊转过视线,“第三人,便是我。”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沈棠蔌盯着雪重殊无波无澜的侧脸,觉得拳头好痒,他朝翠翠求证:他是在故意气我吗?他听不出来我是在试探他为什么会知道而不是想听他说“噢噢我的确知道”吗?

翠翠说:“这是一种很实行的答话流派——废话流,意思就是他答了,但他没有正面答,说的全是废话,说了不如不说。”

沈棠蔌鼓起脸腮,两排牙轻轻地撞了两下,可他如今别说给雪重殊一拳头,就是拿指头戳人家一下都得先想好逃生之路,真是气死个人。

他鼻孔喷气,猛地转头,不巧正好与那小兽对上视线。

一眼、两眼……原本蔫蔫的小兽突然抬起脑袋,眼睛有光了,尾巴也支棱起来了。再看最后一眼,终于辨认完毕,它猛地直起四肢,雪白的后蹄使劲扒拉两下药土,微微躬身——

这反应……不会吧!

沈棠蔌心尖一颤,小兽已经一下跃起,嗷嗷叫唤着朝他撞来,那秃瓢的威力不减当年,显然是又要拱他!

竟然真的认出来了!

沈棠蔌掌心已经浮出红光,下一瞬又立马收力,然后拽住雪重殊的袖子,快速往他身后一躲,喊道:“宗主救——”

大乘宗师威压何等惊人,小兽本不能近身,却不知为何,沈棠蔌救命都还来不及喊完,它已绕过雪重殊,秃瓢直拱沈棠蔌的屁股!

啊!

沈棠蔌攥紧雪重殊的袖摆,同时双腿猛地往上一跃,夹住雪重殊的腰身,灵猴似的一转,人已从雪重殊背后转到身前。

雪重殊脚下灵力一现,小兽倏地以乌龟爬的姿态停滞在原地。

浅淡的幽冷花香扑了满怀,雪重殊几乎屏息,他抬手揽住沈棠蔌的后腰,指腹凑巧搭在那浅浅的右腰窝上,低头把人看了。

怀里这人也抬头看他,桃眼含雾,羽睫轻颤,嘴唇苍白……总之好不柔弱可怜地说:“它好凶,吓死人了,宗主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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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城死了个人,引来各路牛鬼蛇神。

沈鹊白和祝鹤行初次相见,差点把对方送入黄泉。

沈鹊白出身高门,却自小被弃养在外,任人折辱。

祝宴耳目通天,知道这团废物点心早被恶仆打死。

但头回相见,沈鹊白青衫楚楚,舞步妙绝——雌雄莫辨美少年;给他下毒,捅他心窝,差点要了他的命——枭心鹤貌毒蛇蝎。

嗯,弄死为好。

六殿下祝鹤行矜贵清绝,最爱弹琴作画弄风流,却是位阴鸷残暴还执掌生杀大权的活阎王。

沈鹊白身穿进《殿下》,知道这是个妥妥的大疯批。

但头回相见,祝鹤行如松如月——天潢贵胄真龙凤;踹他屁股偷他桃,朝他腿心捅刀子,差点送他当太监——泼辣无耻王八蛋。

嗯,弄死为好。

偏偏天说笑话,落下赐婚圣旨。

洞房花烛夜,鸳鸯成双时,沈鹊白一刀碎了祝鹤行的喜服,刀尖直抵他心口,撒娇道:“夫君,来玩儿。”

祝鹤行用喜秤挑起他下颚,尖棱抵喉,温柔道:“莫急,就来。”

*

初见沈鹊白后,祝鹤行一身狼狈,问:“他是谁?”

老僧说:“变数,帝位之争的变数。”

杀了就是,祝鹤行想。

后来,祝鹤行写完十遍《好夫君行为准则》,陷入沉思,再问:“他是谁?”

老僧说:“劫数,殿下的劫数。”

祝鹤行利落拔刀,杀了……只试图咬劫数的蚊子。

沈鹊白横陈美人榻,幽幽转醒,伸手抚上他的喉结:“殿下要弑夫?”

十指相扣,两枚玉戒轻碰,祝鹤行俯身咬住他的颈,“许你在牡丹花下死。”

【嘴巴撒娇,手上拿刀的白切黑疯批受vs人美心黑,按时发疯的阴鸷美人攻】

食用指南:

①双美人,双疯批,尤其是攻,疯得比较高频。

②又名《看看我和夫君谁先守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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