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上午第一节课结束，走廊的铃声像一把钝刀划破凝固的空气。季沉岸几乎是踩着尾音冲出教室，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心跳比脚步还乱。

来到图书馆门口，由于期中考试，许多班拖堂都比较严重，现在来图书馆的就没几个。

图书馆的玻璃门半掩着，冷气混着纸香扑出来，像提前打开的春夜。

季沉岸走进去，在里面他立马看见锦泽年坐在最里侧的老位置，背脊笔直，校服在他那里都是在衬托颜值的工具。桌上摊着两本书，一本《成绩再差也能补上来》，一本空白的草稿本，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等人。

锦泽年听见脚步声，抬头，目光像一盏刚亮起的灯。

“跑这么急？”他轻声问，把草稿本往对面推了半步，空出位置，“我以为你会被班主任留堂。”

季沉岸喘着气坐下，把笔拍在桌上，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押题，现在就押。”

锦泽年翻开《成绩再差也能补上来》其中一页，用指甲在书脊处轻轻一划——那里夹着一张叠的A4纸。展开后，上面只写了三道题号：“物理卷（三）18、25、26。”

“就三道题？”季沉岸挑眉。

“就三道。”锦泽年轻声笑了笑，但依旧温柔，他用指腹压住A4纸，推到两人中间，“但每一道都够你今晚想破头。”

季沉岸盯着那行字，也伸手，用指尖压住纸条的另一端。两人手指用薄薄的纸链接着，空气阻隔着。

季沉岸先收回手，指腹在膝盖上蹭了蹭，仿佛要把那一点温度擦掉，却又舍不得。

“够我今晚想破头？”他低声重复，尾音带着一点挑衅，“那我要是凌晨三点之前全解出来呢？”

锦泽年笑容不变，手却没有拿开，只是压在草稿本最上方。他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思考几秒后回答道：“你自己提一个要求，或者其它的东西，但只能是一个，一件，不能多。”

季沉岸的呼吸在冷气里凝出白雾，像把那句“只能是一个”反复小声喃喃着。

他抬眼，目光掠过锦泽年压纸条的指尖，最终落在对方被睫毛遮住的眸底。

“什么要求都行？”

“对，只要我能给。”锦泽年答得轻，却像在纸上盖了个戳。

季沉岸用指腹把纸条往自己这边拖了半寸，纸边擦过锦泽年的指节，发出极轻的“沙”一声：“那……期中成绩出来当天，我跟你说个事，你不生气行吗？”

锦泽年指尖一顿，像被那声“不生气”烫了一下，但很快就回应道：“行，但那是什么事啊？”

季沉岸愣了愣，随后耳尖染上红晕，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内心：“这个你别管。”

锦泽年还是想再问一下：“真的，一点也不能透露吗。”

季沉岸微微点头，没有说话，直接表示自己“什么信息也不会透露”。

锦泽年见他这样，感觉不会是什么“很好”的事，可季沉岸不说，他又不可以逼着他说，锦泽年无奈地点点头：“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

季沉岸把纸条折成的方块，收进口袋。

图书馆的冷气还在往领口里钻，季沉岸却觉得掌心发烫。他把纸条折成更小的方块，塞进校服口袋最里侧，拉链“哒”地一声合上，像给那句话上了锁。

锦泽年把《成绩再差也能补上来》合上，指尖在封面摩挲了一下，忽然问：“今晚回宿舍，要先写哪一道？”

“25题。”季沉岸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先愣住，那道题号在纸条最中间，像被无形圈了重点。

锦泽年有点想笑：“25题有点……超纲，你放最后会好一点。”

季沉岸把纸条又从口袋里掏出来，展开，指尖在“25”那个数字上轻轻敲了两下，像在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超纲？”他抬眼，目光里带着一点不服输的倔劲儿，“那你还押？”

锦泽年没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把草稿本翻到最后一页，指尖在空白处点了点，示意他看。

上面用铅笔淡淡地写了一行字：

「25题我改过条件，没超纲，但思路会绕一点。」

季沉岸盯着那行字，嘴角慢慢翘起来，像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你故意的。”

“没，我改简单了一点。”锦泽年回答的干脆。

可锦泽年不知道，只要是他给季沉岸的任何东西都是压轴。

锦泽年指尖微微蜷了一下，像被风碰落的叶子，在草稿本边缘轻轻一刮，没留下痕迹，却把季沉岸的心跳刮得乱了拍。

“那今晚别熬到三点。”他声音轻得像在图书馆里都不敢惊动尘埃，“两点……就两点。”

季沉岸怔了半秒，耳尖的红一路烧到锁骨，像有人在他皮肤下点了一盏小灯。

“两点？”他下意识重复，尾音带着不自知的颤，“……你也不睡？”

锦泽年没直接答，只是伸手把草稿本最后一页那行铅笔字轻轻擦掉，橡皮屑簌簌落在桌面。

“我睡不睡不重要，”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晃动的阴影，“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抬眼时，季沉岸看见那里面藏着一条安静却汹涌的河。

“得先把你成绩搞好一点。”

季沉岸的指尖在纸条上摩挲，像要把那行字烫进指纹里。图书馆的冷气把两人的呼吸都吹成白雾。

“那我写完后怎么证明？”他看着锦泽年，像是不禁意间问出的。

“证明？”

锦泽年把橡皮屑拢成一小堆，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像在思考一道并不存在的附加题。

“嗯……”锦泽年捏着下巴，犹豫了一下，“我们加了微信，到时侯你给发信息，怎么样。”

季沉岸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像在给自己鼓劲。

“好。”他点头，声音低却清晰。

听到他的回答，锦泽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在里面找到加好友的码，他把手机屏幕转向季沉岸。

季沉岸的指尖悬在扫码框上方，忽然像被静电电了一下，微微发颤。他深吸一口气，才把摄像头对准屏幕，随着“滴”的一声轻响，季沉岸成为进入页面，手指在上轻轻按下了好友申请。

锦泽年在手机迅速操作了一番后，把手机收回，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书架，“好友通过了。”

季沉岸低头看着屏幕上新跳出的头像，一只白色的小狗，看起来毛茸茸的。

他盯着那只白色小狗头像，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秒，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真像。”他低声说。

“像什么？”锦泽年偏头看他。

“像你一样，干净，可爱。”季沉岸在心里默默想着。

现实他也没有说实话：“没什么，就是我说错了而已。”

锦泽年点头：“那就……今晚两点见。”

他声音低得几乎被翻书声吞没。

季沉岸点头，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憋出一句：“你……别熬夜太晚。”

锦泽年“嗯”了一声，尾音却微微上扬，像片羽毛扫过耳廓：“你也是。”

两人同时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刮出极轻的“吱呀”声。季沉岸把纸条重新折好成方块，塞进校服口袋最里侧，拉链“哒”地一声合上，像给那句话上了锁。

锦泽年把《成绩再差也能补上来》拿起来，指尖在书脊上停顿半秒，忽然很轻地补了一句：“对了，第25题我改的那个条件，其实是我上周月考做错的同一道变形。”

他抬眼，声音像被冷气滤过，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懊恼，“你要是两点前写完……我批改你订正完，顺便把错因也发我一份。”

“你月考也会错？”季沉岸下意识反问，尾音翘得自己都心虚，毕竟年级第一的错误，听起真的很奇怪。

锦泽年垂眼笑了，睫毛在眼下扫出小片阴影：“谁规定年级第一不能错？”

季沉岸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也笑了：“行，那我今晚顺带给年级第一上个错题本。”

他把书拿好，转身往门口走，两步后又回头，声音压得极低，“不过……你月考错的那一步，我可不保证自己能想得出来。”

锦泽年把书抱在怀里，指尖在书脊上轻轻敲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那就一起想。”

他说得很轻，却像把“一起”两个字钉进了图书馆的冷气里，再也拆不开。

季沉岸愣了半秒，耳尖更红了。

他“嗯”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出图书馆。

青春校园，阳光正好。

季沉岸刚走到图书馆门口，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他忽然转身，又折了回去。

图书馆的门还半掩着，冷气混着纸香扑出来，像某种无声的挽留。

锦泽年还坐在刚才的座位上，背脊笔直，指尖在《成绩再差也能补上来》的封面上轻轻摩挲，像在等一个还没说出口的问题。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目光像一盏刚熄又亮的灯。

“忘东西了？”锦泽年问。

“检查一下。”季沉岸回答道。

“好。”锦泽年把书合上，指尖搭在桌沿，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

锦泽年还没喜欢上季沉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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