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快醒醒。】

甲一迷迷糊糊，神智清明过来，只听有熟悉人声——

“……心脏居中，若再偏半寸，怕是回天乏术。他也当真幸运，能得你出手相救。”

甲一认得这声音，此人是教中医师，与教主算是竹马之交。

他正欲睁眼，系统忙说：【你先装睡！】

……怎么叫醒他又让他装睡。

或许是由于系统总是正确的，甲一下意识没有睁开眼睛。

下一刻，另一道他无比熟悉的教主的声音响起：“顺手罢了。”

甲一感觉到有一道极富存在感的视线落在了他脸上。他猜到是教主，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医师问：“抓住的几个人如何处置？”

“务必令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末了，教主补了一句：“本座最恨叛徒。”

医师领命退下后，室内一时安静下来。但甲一知道教主正站在床边，也能感觉到那如捕食者般的眼神正巡梭着自己的一切，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一如既往混杂着教主睥睨天下的悲悯和威严。

甲一能想象到那种神情。

那是他熟悉的教主，那是他熟悉的教主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教主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室内。

等确定室内无人后，甲一睁开眼睛，问：“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我在教主面前装睡，这般雕虫小技，教主定然能看透。”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之前对他做了那么暧昧的事情，肯定会心虚呀。代入你家教主的视角就是：有个人表面上冷漠又强大，结果临死前跟我告白，被救回来后害羞得不敢见我。】

【相信我，你家教主很吃这一套。他能看出来你装睡，效果才好呢，也不枉我刻意把你叫醒。】

甲一不太理解。

毕竟他既不心虚也不害羞，更不认为自己能因此逃脱处罚甚至被赐死。

“总而言之，多谢你帮教主脱离险境，”甲一勉强撑着坐起身来，“不过我受伤这般严重，对你或教内应该都没有用处了。你可以去寻其他人完成任务……”

【别担心，你家教主已经让医师用最好的药材给你治疗了，肯定不会影响你今后施展武功。而且我是谁，我可是伟大的系统，我选的都是最适合完成任务的人选！怎么会轻易换人呢？】

甲一沉默片刻，“那接下来的任务，莫非还是……”

虽然拯救教主非常重要，但他宁愿亲门口那只大黄狗的屁股，也不愿意再亵渎主上了。

系统干笑几声，【肯定不会是那一种，只会比那种更……呃，总之，今晚就有一个任务要你完成。】

当晚，果真又被系统言中。

夜半三更，教内一片寂静时，有一道黑影闯入甲一屋中。

甲一未睡，正在烛光下捧着一块玉佩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拖着病体演戏，但据系统说一定要这样，而且还要尽力摆出一副落寞孤寂的表情。甲一努力许久，没能让自己平静的脸露出任何类似思念的神色，反倒用被烛火熏得干涩的双眼认出了玉佩的身份——这不是教主身上常见的玉佩样式吗？

只是自己手上这一枚做工粗糙，用料也不考究，一眼就能看出是仿品。

据系统说，这是用来【睹物思人】的。

虽然这物很假且他也不知道能思谁（或许是教内那位胡子花白的工匠老师傅吧），但对于系统还能赠送道具这件事情，甲一大为震惊，登时对系统更加忌惮、做任务也更认真了。

于是，辛辛苦苦盯了半天玉佩的甲一，刚以手覆面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后，甫一睁眼，就见对面站了个黑衣人。

甲一大惊，反手就把那玉佩当暗器发出。

黑衣人挥手接下，低头一看，表情顿时有些奇怪。

甲一捂着胸口起身，认出了黑衣人：“……甲二？”

名为甲二的暗卫抬起头，神色复杂的扬起手中玉佩，“这是什么？”

甲一不知怎么回答，只问：“你来做什么？”

甲二叹了口气，“甲一，跟我走吧。”

“……什么？”

“教中出了叛徒，教主正在大肆屠杀教中人，不少暗卫都被杀了，迟早也会轮到你。就算不是因为被怀疑，你身受重伤，早晚也会被放弃。我们二人联手，不愁偷不出身上蛊毒的解药，彻底离开此地。从此天高海阔，再也不必过这种寄人篱下、苟且偷生的日子，不好吗？”

甲一眯了眯眼，“甲二，教中确实出了叛徒。而且叛徒肯定在暗阁之中，他能看懂暗阁的记号。”

所以教主的清洗，并不是毫无理由的滥杀。

而他从不畏惧为教主献出生命。

甲二不可置信：“那又如何？只要你与我走，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

“绝无可能。”

“为什么？因为他？”甲二举起手中玉佩，微颤道：“我没想到，你……有那种心思？”

“什——”

【不要说话！】

甲一在疑惑中沉默了，这行为在甲二眼中就等于默认。

甲二如遭雷劈。他恍惚退后了几步，随后表情狰狞的扬手，狠狠将玉佩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甲一微微歪头避开飞溅的碎片，奇怪他为何爆发。

甲二双目通红的看他：“甲一，你确实藏得很好，你一直都让人看不懂……可凭什么，凭什么是他？他已经拥有那么多了，凭什么还能有像你这样的人为他出生入死？难道蝼蚁，一辈子都只能做蝼蚁吗！”

甲一目光微动，低头捂住胸口。

僵持间，房门被人推开了。

两人大惊，同时扭头。

教主正负手立于门外，目光冰冷的看着两人。

在仿若玉面修罗的他身后，月光清亮的洒满院落，院子里是隐于夜色的一整队暗卫。

教主看向面色突然惨白的甲二，吩咐道：“带走。”

甲二当即越窗而逃，教主挥了挥手，一整队暗卫便齐刷刷消失去追。

等这方小院重回寂静，教主走至跪在桌边行礼的甲一身前，问：“伤势如何？”

已准备好接受惩罚的甲一又感觉到那视线，重逾千钧的压在自己身上。

他头垂得更低了，道：“谢教主体恤，属下无碍。”

“坐到床上去。”

“属下——”

【快去！】

甲一把“不敢”咽下，换成了“遵命”。

等他坐好，教主行至他身边，“把衣服脱了。”

甲一解开腰带，洁白寝衣下，胸腹间绑紧的布条果然已渗出血迹。

教主皱了皱眉，抬头去解。甲一大惊，忙退了一下。

“别动。”

【别动！】

两个声音双重奏，甲一顿时被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教主屈尊降贵的提了小药箱为他解了布条换药。

两人距离极近，甲一能清晰看到教主如鸦般微颤的长睫，以及若有所思盯着自己伤口的双眼。

他僵硬的挺直脊背坐在原地，在心里反思自己怎么这么听系统的话。

等擦干净血迹、重新上药、换上干净的布巾后，教主退开，与甲一对视。

甲一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低头：“……谢教主。”

他为自己竟承受了如此大的荣幸而惶恐。

教主看他，笑了。

随后，甲一感觉自己手心被塞了一个凉冰冰的东西。

“赔给你一个。”

甲一微愣，低头一看，正是刚才被甲二摔碎的那个玉佩的原版，翠绿水润，纹路精致细腻，入手若挽了一池春水。

他抬头，见教主嘴角还没放下。

那不是教主面上常见的冷笑，或是压抑至极的狂笑、与好友交谈时的大笑，而是一种狡黠的、带着点期待和宠溺的微笑，仿佛在看着甲一说“我发现了你的小秘密”似的。

这不是他熟悉的教主，这也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为什么……会对着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呢？

甲一不明白。

正如他不明白为什么教主要把这个玉佩“赔”给他一样，在他看来，教主并不欠他什么。

蝼蚁并不是生来就是蝼蚁的，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里顶天立地的神。甲一的卑微与矜持，并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他无比尊重面前这位年轻有为、恃才傲物又聪明绝顶的教主。

可为什么，那样顶天立地的教主突然展露了自己从不示人的、柔软的一面呢？

始作俑者恰到好处的开口了：【收下吧收下吧，这可是重要道具。】

【作为你完成任务的奖励，我可以告诉你，几天后教主会开始批量斩杀有可能参与此次叛变的人。这些人当中，有的人罪无可恕，有的人却是完全清白、仅仅因为同僚构陷而被冤枉。我可以帮你识别出这种人，挽回你的教主嗜杀的名声。】

【当然，你信我是一回事，要让你家教主依你，可就得用点美人计了。届时，我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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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念奴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