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养伤的甲一接到暗阁通知，自己已被调成教主贴身侍卫，不必再回暗阁报道。

不仅如此，侍女们还将甲一的东西统统搬进这间离教主最近的院落里，大有种甲一以后就会成住这儿的大人物的架势。

【恭喜你卸下暗卫一职，离成功更进一步！】

甲一眼神坚定：“是的，成为贴身侍卫就能更好保护教主安危了！”

系统但笑不语。

可惜几日过去，甲一没等来教主，只等来了源源不断的赏赐和每日例行检查身体的医师越发深邃的眼神。

甲一似乎也被医师那八卦的眼神所干扰，越来越愁眉苦脸。

终于，在明日就要开始任务时，甲一忍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

“教主不准我回暗阁，我如何去寻美人？”

美人计他还是懂的。可是没有美人，怎么施展美人计？

系统哽住：【你——】

事实证明，甲一根本没理解医师或教主的举动。

【唉，算了，你不用担心这个，明日你按我计划走就行。】

甲一大惊，以为系统除了能给出东西来还能大变活人。

谁知，第二日，还是没有美人。

面对甲一询问，系统只道：【你把腰带束紧两寸。】

“束紧便塞不下暗器了。”

【我保证今天你家教主绝对不会遇到危险，你束就是了。】

甲一乖乖听从。

【把教主给你那个玉佩挂上。】

甲一乖乖挂好。

时辰到，众舵主、管事分列而坐后，甲一挺直脊背跟随教主出现，他往上座的教主身后一站，大家目光齐齐变了。

——那侍卫腰间是什么？！

是教主从小最爱的玉佩！

大家眼中纷纷充满了和医师一样八卦的神色。

教主注意到众人眼神，却并未费心深究。他这几日追查教内叛徒已是精疲力竭，见人齐了，便另人传囚犯上堂。

因为审讯与罪责的流程早已走完，今日不过是拖人上前给教主过过眼发发火罢了。所以大家都没想到，在念完第一批凡人罪名后，甲一突然上前一步，弯腰低声在教主耳边说了什么。

教主听罢，抬头疑惑看他：“当真？”

甲一点点头。

在众人的疑惑之中，教主点点头：“准了。”

甲一便下了台阶，走向其中一个跪地的囚徒。

他走动时，教主才看见他劲瘦腰间那玉佩，浓绿钩子似的晃动着，给沉闷的黑衣增添了几分灵动与妩媚。

教主看呆了。

他这才明白周围一群老狐狸若有所思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将自己的玉佩系在身上……分明是勾引！而且是向众人宣告他们之间关系不正常！

自己从小佩戴的玉佩如今出现在别人身上，不可能是赏赐，自然是……定情信物。

可谁家好人把定情信物顶脑门上让所有人看见啊！况且他们还没到那一步呢！

教主捂着脸颊面色微红，好一会儿才回神发现甲一在喊自己。

“……什么？”

甲一跪地，黑袍坠散如黑莲，“启禀教主，此人在青楼有一相好可为他做证，此人并未参与叛变一事。此人夫人乃王管事女儿，故此人不敢言明。”

底下坐着的王管事已经脸黑如锅底，那位囚犯也颤抖得如同一只鹌鹑，显然他俩都认为与其说出真相还不如去死比较好。

虽然命保住了，但是社死了。

教主自暴自弃红着脸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都这般诱惑自己了，自己哪还有精力分辨真假？要是甲一的腰再在自己面前晃悠几次，他都怀疑自己要和因美色亡国的昏君肩并肩了。

众人听到教主回答，集体沉默片刻，互相交换眼神。

当日，甲一找出无罪者五之三四，尽数关押重审。

当晚，教主拽着甲一回到偏殿，冷哼一声后离开，顺便禁了甲一的足。

无辜的甲一：发生了什么？

【不用担心，他过几天肯定会回来的，今日美人计大获成功，恭喜你挽救了你家教主的名声。】

甲一疑惑：“所以美人究竟在哪儿？”

【你别管。】

“好的。”

过几日，教主果真来了，坐下便问：“我已查清你所言非虚，我只好奇你怎么知道那些人宁死都不说的秘密？”

甲一用系统交代的话回答：“属下与青楼姑娘熟识。”

教主脸色黑了些，“那男宠呢？”

“属下与南风馆公子也熟识。”

教主脸色黑中犯绿：“你一个暗卫，倒交游甚广。”

“是，属下平日有机会便会去这些地方待上许久，打探江湖传闻，望有朝一日为教主大业献绵薄之力。”

“……行。”教主不想追究，轻轻揭过。

此事过后，教主更加信任甲一（起码在甲一看来是这样的），故常带着他一同行事。

这段时间足有一年之久。

一年中，两人相处愈多，甲一发现教主其实并非表面上那般冷漠。至少对自己，教主是十分宽容的。

比如这些年来甲一执行的系统任务【摔倒了装作扭伤脚踝】、【暗伤发作靠在教主肩上休息】、【月黑风高的夜晚站在墙边凹造型】都大获成功。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甲一曾经嗤之以鼻的软弱或抽象的表现，居然真的让教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并开心起来。

对此，系统的解释是：【男人都是想被依靠的，你要是顶天立地，哪轮得到教主发挥的空间？】

甲一恍然大悟，只觉醍醐灌顶。

原来要让教主开心，自己必须装笨。

只是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装得太像了，以至于有一日甲一睡意朦胧间，突然感觉身边多了个人。

当日七夕，偷偷爬床的教主面色通红的抱住了甲一，嘴硬道：“你这儿暖和。”

他相信甲一肯定能明白他想与自己进一步发展关系。

没想到，甲一登时清醒，翻身掠过教主，自己跪到床边说了句“是”后，转身退下了。

给教主暖个被窝这种小事何足挂齿？

系统：【……】

系统不是没想过要挽救，只是甲一坚定认为教主不可能有别的意思，所以拒绝了系统的提议。

教主第二日吃饭的时候给甲一夹了块肉，等甲一想吃的时候又夹回来，自己“啊呜”一口吃了，并且摆出一副“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的表情。

甲一当然没能想到他在借物喻人，反倒是系统笑得惊天动地。

又过了一段时间，教主的竹马回来了。

小时候，教主、医师和此人关系甚密，后来此人离开教中闯荡天下，如今才得以归来。

三人团聚，总不好有别人在场，甲一便告退回房。

系统语重心长问：【甲一，你看那竹马，好看吗？】

甲一想了想，“教主友人，自是风姿绰约。”

【好看就对了，因为那是主角。说起来，你还记得我的真实名字吗？】

“‘美强惨反派拯救系统’。”

【你居然还真记得……好吧，你知道“反派”是什么意思吗？】

“是‘坏人’的意思吧？我听戏折子上这般念过。”甲一说，“你要拯救教主，我猜教主就是‘反派’，所以特意去找了这词的意思。”

【不愧是你……总而言之，反派就是阻碍主角成功的人，且一定会被主角打败。现在我告诉你，那竹马，就是主角之一。另一个主角，是他即将和你家教主提及的小公子。按照剧情，你家教主会爱上小公子，导致与竹马反目成仇，在众叛亲离中死去。】

所以，系统为了拯救美强惨反派教主而来。

甲一听完，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杀了那竹马。”

【……不是，等等。】

谁教你这样完成任务了？

甲一抽刀时还补了一句：“你下次可以直接说，不用让人做那么多奇怪的任务。”

系统感觉自己崇高的职业被玷污了：【你你你你给我站住！要是这样就能救他，我至于找你吗！我找天下第一杀手不就行了！】

拯救，可是要发自内心的拯救！怎么能这么肤浅的帮一帮？

甲一不解，“可我又能做什么？”

既然神通广大的系统找到了他，就证明在拯救教主的道路上，有什么事是只有他才能完成的。

这一年的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他怎能允许那样好的教主最后孤独死去？

但除了刺杀，他还能做什么呢？

系统松了口气，【还算你有救。其他的我之后再解释，你先找人去调查这小公子的身份。】

过了几日，小公子在竹马的邀请之下来到教内旅游，教主亲自接待。结果，小公子说自己有重要东西忘在家中，山高路远，差竹马去取。

于是，教主与小公子两人同游几日。

二人世界时，小公子完美再现【摔倒了装作扭伤脚踝】、【暗伤发作靠在教主肩上休息】、【月黑风高的夜晚站在墙边凹造型】等招数，教主嘴角微抽，照单全收。

饶是甲一，也不免发出灵魂疑问：“他用的怎么全是你的招啊？”

【……谁让你家纯情教主就吃这些蠢招啊？】系统吐槽，【别管那些，你查到小公子身世了吗？】

“查到了。此人是皇子。可手中并无权势，亦无封地，应该无甚威胁。”

【无甚威胁？】系统低低一笑，【那你猜猜他刻意支开主角，费尽心思勾引你家教主是为什么？】

若不是此人故意示好，努力又高傲的教主怎么会夺友人所好？若不是与友人反目成仇，教主又怎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甲一想了片刻，目光慢慢锐利起来。

作为比别人知道更多消息的人，他大致能辨明此人是敌非友。

“可他……”甲一看了看远处两人的身影，“终究是教主喜欢的人，杀不得。”

系统：【……】

【你……算了，我直接告诉你怎么做吧：你回去后就以手捂胸坐在床边地板上，装出一副内心受伤的模样。】

“内心受伤是什么样？”

【就是……】系统一时语塞，随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就是你这几日见到他们二人出游时，偶尔失神的表情。】

甲一以手捂胸：“……可那些时候，我是觉得教主与那人般配。”

那又怎么会是伤心呢？

【嘛……你没注意到也没关系，反正，有一个人已经发现并决定来找你了。】

甲一不解，但仍旧履行了系统命令，回去就倒下。

还没等他摆好表情，就听教主匆忙脚步声：“你怎么了！？”

甲一吓了一跳，愣愣看着教主突然出现在门口。

“……教主？”

“别说话，是旧伤复发么？”教主快步走来，一脸严肃的按住他胸口。

甲一当年自刺的一刀，伤口极深。深到医师说那种疼痛恐怕会伴随一生，慢慢扩散，直到某天将他的肌体全部吞噬腐朽。

旧伤复发，有过。但甲一从来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事，也没有表现出来过，为何教主会提起这个？

教主有些不自然的说：“你别多想，我只是猜测。”

【不是的，是他特意问了医师后一直关注你，只是你藏得太好了他没发现过罢了。】系统无情拆穿，【快快，按我的台词说。】

甲一垂眸，从善如流茶言茶语：“教主与公子已约定了晚膳，现在不去，恐有些迟了。”

“说什么傻话，你还不清楚我心里只有——”

【亲他！】

甲一嘴角微抽，没动。

教主换了个话题：“总之，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我在逢场作——”

【快！！！】

好久没听过系统这么撕心裂肺的喊声了，甲一无奈，只得突然偏过头碰了一下教主侧脸，成功打断了教主接下来的话。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没说话。

教主皱眉，红着脸说：“你还有伤，别招我。”

甲一默默低头。

第二日，在医师确定过身体无碍后，甲一便受到了惨无人道的顶撞。

事后，教主神清气爽，甲一全身疼痛。

教主揽住他道：“没想到你也会吃飞醋，我还以为你要勾我一辈子不让我吃到手呢。”

不枉费他陪着那小公子演了这么久。

甲一默默把头按进枕头里，试图捂死自己。

再不通情爱的他如今也明白了，系统让他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吸引教主。那些愚蠢的小动作和茶言茶语教主又怎会看不出来，愿意配合他表演，只是因为教主就喜欢他这种小心思。

至于和小公子演戏，当然是因为教主早就看透小公子的阴谋，且发现甲一在查探对方身世，所以光明正大配合表演罢了。

可是……为什么是自己呢？

提起这个，系统非常骄傲，【这可是我分析了兆级数据所得出的结论，你——就是你们家教主的理想型配偶！顺带给你爆料一句，他当年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噢！】

甲一惊讶的看向正把自己当大型抱枕的教主，怎么都不敢相信。

原来一年前的那个吻，不止自己动心了。

【总而言之，拯救反派任务大成功！】

番外：

小公子与竹马结婚后，系统和甲一也要说拜拜了。

【一切都稳定了，我也该走啦。】

甲一坐在屋檐上眺望远处，在风中轻声问：“我们还能再见吗？”

【额……】

甲一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垂眸，没在追问。

【那……拜拜啦？】

甲一点点头，“保重。”

系统没再发出声音。

甲一在屋檐边盘腿坐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教主来寻他。

“怎么了？”教主走至他身边坐下。

甲一本不觉得有什么，被这么一问，突然有些伤感。他轻轻靠在教主身上，道：“属下的一位朋友……离开了。”

教主微愣，觉得现在不是追问这朋友是谁的气氛，“去了很远的地方？”

“嗯。”

“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嗯。”甲一沉默片刻，补充：“是属下唯一一个朋友。”

如果不是系统，他会在哪里呢？教主又会在哪里呢？

它救了教主，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自己却还没来得及感谢它呢……

教主安慰他：“你以后也会有许多好友的。”

甲一意外的摇了摇头否认了教主的话：“不会有了。”

教主是教主，同僚是同僚，而系统是个会给笨笨的他讲很多事情、努力教导他一切的天外来物。

他再也不会有一个这样好的朋友陪伴了。

甲一在檐边坐了许久，久到倚着教主睡着了。虚空中才响起一声浅笑：【真是的……这样我怎么放得下心离开啊？】

就让它这个天外来物，陪伴他度过这转瞬即逝的一生吧。

这是神明的温柔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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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念奴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