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在距离荀安太远的地方进入睡眠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这害得杜芢在寻踪觅迹整整五天后才得以在半兽人贫民窟的一处广场上找寻到她。
杜芢刚来这里的时候能够明显感觉到那些长了兽耳的人对她的态度充满恐惧,这使她不得不戴上兜帽来掩盖自己的人耳,以此融入人群里。但他们对荀安则不然,荀安就那样光明正大站在广场正中央的舞台之上进行着演讲,杜芢从舞台下泱泱人群眼中读取到了“意见领袖”这四个字。
在与台上的演讲者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哪怕是杜芢也能感受到那一闪而过的喜悦。但荀安并没有对此过多眷恋,她眼中的光只闪过一秒,之后她便偏过头去,避开了杜芢的视线,继续进行演讲。
杜芢在拥挤的人群里找到了个位置坐下,静静倾听着荀安所讲的话。她想在座的除了她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荀安的演讲词只是在之前城舰世界里的那篇演讲稿的基础上稍加修改而成。平等、自由、自我意识,这些主题对任何压抑的时代都适用,万变不离其宗。
“无耳无尾宁有种乎!”她对着台下的人们喊道,“他们不过比你们少了对耳朵,而我也不过比你们少了耳朵和尾巴,我们之间又能有多大的差别。”
杜芢饶有兴味地注视着这场演讲,放在这个虚构时代的大背景下,荀安自己作为一个最高阶级的人却在对着底下最低阶级的人输出着平等理念,难免显得讽刺。但对她个人而言,她倒也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好。
在漫长的演讲结束,台下的掌声逐渐褪去之后,荀安便重新戴起帽子,躲避着人海在附近的房屋间绕了几圈,直到众人悉数散去,才出现在杜芢身边。
“我先带你去个地方吧。”她对杜芢说,她们之间早已熟络到了大可省去那些无用的开场白。
杜芢就这样跟随着荀安穿梭在了贫民窟的街巷之间,各式颜色丰富的彩色涂鸦如另一个位面的桥梁,将各个老旧的房屋相连。三两追逐着足球的兔耳孩童从她们身边经过,她们身上那股炸蔬菜的气味在空气中久久消散不去。
荀安在一处被拆到了一半的破败房屋的边上停下脚步,杜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了几块竖着的长木板,远远看起来像是什么的碑。
“那就是碑。”荀安说,“我为艾米她们立的碑。”
荀安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有了这个习惯,每到一个新世界后就会为前一个世界熟悉的人立碑。“当然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她自嘲,“只是我想这么做罢了。”
这确实没有意义,杜芢如此想道,但她从不会批判荀安的想法,现在也一样。她只是把目光扫向了那些立着的碑,她从里面看见了艾米的名字,她们舰队里随行医生的名字,以及几个小摊小贩的名字。
她走到了艾米的碑面前,放下兜帽,从脖子上取下了之前路上遇见的半兽人给予她的“祝福的花环”,套在了那块木板上面。
然后她跪下来,双手合十,就这样进行祈祷,她不知这么做对不对,她只能靠着回忆之前人生中那些祭拜的步骤来进行行动。
她就那样跪着,一直跪着,直到跪到膝盖发痛,直到她能在一旁破旧的水管已经停止漏水后依旧可以在心里想象出那个滴水的节奏,她才感觉到荀安轻轻拉了几下她背后的衣领,示意她起来。她食指的关节触碰到她裸露的脖颈的时候让人感到有点凉。
“够了,走吧。”荀安淡淡说道,便转身向巷子里走去,“今天是它们这里的传统节日哦,晚上会有活动的,我带你去看看吧。”
杜芢在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接着便加快脚步,套上兜帽追上了荀安。
在两人走出十几步后,荀安渐渐放缓步伐,她捋出几根发丝放在指尖搓揉了两下,这是她想说些什么的前兆,“杜芢,我怎么觉得你……”她最终没说下去,“算了,没什么。”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杜芢追问,她总是执着于刨根问底。
“不,没什么,我看错了。”荀安简洁地打断了这个话题。
其实她原本想说的是:杜芢,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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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论挑位置的话,荀安确实是一把好手。在半兽人们庆祝节日的晚会开始前,她成功找到了一个能在高处观赏晚会,又不用去楼下广场上人挤人的天台酒吧。
这个天台的中央处也有一个演唱区域,一位长着狐狸耳朵的墨镜男抱着他的吉他坐了上去,才刚开口唱起“啊我美丽的兽人谷”呢,就被酒吧的大胡子老板给一个卷报拍中了耳朵,“唱什么唱!”他对着狐狸骂道,“今天的人们来这都是来看楼下的晚会的,谁听你的破歌!”
狐狸只好一脸憋屈地下台,但没一会儿,杜芢就看见他出现在了楼下晚会的主舞台上,又唱起了他那首“啊我美丽的兽人谷”。这个晚会并没有节目单,这里的居民谁想上就上,本质上就是一场随性的狂欢。
但她也并没有观赏多久,因为一直挤在自己背后凑上来看的荀安把她挤得有点难受,杜芢跟她说她只要坐到自己对面就能轻松看到晚会了,好好一个空着的四人位她为什么非要坐在自己旁边。
但荀安只说因为这样她俩更好说话,“毕竟我们今晚的重头戏并不是晚会,是我要跟你讲讲我是怎么成为受到这里的人的爱戴的啊。”她笑笑,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话倒是没错,于是杜芢收回身子,呡了两口自己的鸡尾酒,打算听荀安讲话。她睹了眼荀安手中那好像在变化着颜色的看起来就很不妙的本土果汁,心想荀安之前总炫耀自己很能喝,那五年来手下败将无数,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却滴酒不沾,从未喝过酒。
荀安聊起了她前几天的遭遇,说她刚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处于这里了,只是当时街上没什么人,只有着没长兽耳却长着尾巴的长官们在巡逻。她当时躲在一边,在一旁观察着那些长官如何欺负这里的居民。
他们直接拿长棍敲在少女半兽人的脊椎上,她说,当时她觉得自己听见了木筷折断般的声音。而身旁的其他半兽人,人那么多,却只敢愣在一旁围观。
如果不是那个少女跟艾米年纪一样大,让当时眼泪还没流干的荀安想到了一些事的话,她本来这辈子都不会去管这种事的。
于是她下定了决心,举起灭火器对着那里就是一通喷,然后抱起小姑娘就跑。身边的几个半兽人可能是因为留在那里担心被惩罚,也傻愣愣地跟着跑。后来终于甩开那群长官到了安全的地方,那群成年半兽人却还吓得瑟瑟发抖,讨论着要不要把小孩子送回去讨好长官。荀安实在受不了他们那副贱样,便站到台上,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演讲。
之后的事倒也可以预见,那就是他们听进去了,或者说,因为从未没想过还能有那种观点,于是引发了一系列群体性的连锁思考。
这件事讲到这里,荀安其实也只讲了十分钟,但杜芢听她讲这段故事却足足听了快一个小时。因为之后的时间里她都在不停拿各种词组反复渲染她做成了这件事后有多么开心,做成这件事给她的感觉有多么好,把词组堆砌得天花乱坠,外人却只觉得作者陷入了自我感动中根本拔不出。
最后就连杜芢都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事真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荀安喝了口果汁,“我之前跟你讲过我十六岁在街上看见的管理局赶人的事吗?”
她说过,杜芢还记得。
在荀安第二次度过十六岁生日的那天,她在杜芢家里与她裹在一个被子里看电视的时候跟她聊起过这件事。她说十六岁对她而言是懦夫的一年,因为她的勇敢在那年不慎滚落到了街上,她没敢去捡。
那时候荀安正处于抉择自己该过什么样生活的迷茫期,某天她在街上看见了一群女人正在宣传关于争取生育自由权的思想,她看见了传单,却没敢去接。后来警报声响起,她看见女人们跑进了一条小巷。
有几个管理局的人过来将她围住,他们牛高马大,荀安觉得自己被封印在了一口由人组成的井中。他们高声询问荀安那群女人跑去了哪里,荀安开口,她想说自己不知晓。
她想说自己不知晓。
她说了她知晓,然后用手指向了那条小巷。
几分钟后,那个方位传来由暴力导致的哭喊。
她一直为此而感到后悔。
但她们却没有被毁灭,这才是最讽刺的。荀安甚至难得地接过杜芢的酒杯饮了一大口,然后接着说道,她们依然强壮,依然在燃烧。后来荀安在网络上了解到她们已经形成了一个有规模的组织,甚至让管理局都感到害怕。管理局给予了她们成员可以不配对不生育的权利,但她们却不满足于此,她们想要拯救整片大地。
“我后来在十九岁流浪的那一年里一直想方设法想要找到她们的联系途径,想加入她们以求庇护。”荀安说,“但却无果,这或许是对我这个懦弱鬼的惩罚。”
“你……并不懦弱。”杜芢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些能安慰荀安的话,“你最后不是,帮你的合伙人背负了一切吗?那个,能被称为你‘老婆’的人。”
“哦,那个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荀安望向远方,“那个是骗你的啦。”
“其实根本不是我帮她背负了一切。她最后把我推了出去,然后我们相互出卖。”
“在那棵树下,我出卖了你,你出卖了我。”她甚至哼起了歌,“可惜最后输的是我。”
一些过往的回忆在荀安脑中如彩雾般浮现,她想起那个人微卷的长发,做得好看的指甲,以及身上那股并不浓烈却沁人心脾的果香。当时她倒在废品堆旁,那个人朝自己伸出手的时候,这股香味比起她,更早地触及到了荀安生命的本体。
后来那个人还常常回味,说当时还以为自己运气超好捡到小帅哥了呢,就像漫画里那样。“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她当时笑着说,“多亏了小安安的计策,我可以不用急着和那些管理局给我推荐的低阶男人结婚了,可以再挑挑选选很多年了!”
她亲她一口,笑得那么甜。
有那么几天,也有那么几天,荀安会偷偷登录她的社交软件主页,删除一些给她发讯息的男人。当时幼稚的她以为只要这样,那个人就会一直跟自己绑定在一起。
现在想来,她们最后的下场,或许是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源于相互利用的必然结局。一个为了“没有男人”,一个为了“更好的男人”,她们甚至还无需等到为孩子问题而发愁,这段关系就被扒下锡纸,暴露出其本质。
没想到一眨眼,也过去十年了。梦外的记忆似乎是被打了虚拟铆钉,永远清晰。只是当再谈起时,倒像是成了别人的故事,再没有了想象中激烈的情绪起伏,时间这东西是真的好用。
不过现在这个没出息地躲在身旁人怀里哭的家伙又是谁啊,不熟,不认识,可能只是跟自己长得像而已吧。荀安的灵魂漂浮在天上的时候如此想。
“至少你现在,在这里,很有勇气。这就足够了。”杜芢温柔地开口,荀安的灵魂又猛地一头扎回了自己的身体中。
她想说些什么,犹豫再三,还是吐出了那句话。
“如果艾米也能看见我的勇气就好了。”
荀安把她对自己的那点怨,以及对杜芢的那点怨,都鬼鬼祟祟地揉成团,用手指塞进了这句话里。
“她没离开,她只是回到你的大脑中去了,只要你存在,她也会一直在。”杜芢回答。这并非她平日里会说出的话,她只是在试着模仿荀安的风格进行着抒情,也不知做得对不对,好不好。
直到在说完这句话的五秒到六秒之间,杜芢感觉到自己的脊背上多了一个拥抱的重量,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楼下的晚会已然落幕,好像有人围在一起跳起了篝火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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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复好了情绪后,荀安又兴致勃勃地拉着杜芢,在庆典的结尾捞了点这里居民准备的免费甜点带回屋子里吃。杜芢光是看着这里居民为荀安提供的住所就能感受到他们待她不薄,在这么贫寒的地方愣是给她找出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家。
吃着蛋糕,荀安又无所顾忌地调侃起了自己方才的窘态。她说她俩刚刚抱了那么久都没有引人注目,这事和现实里比起来倒还真显难得。
“这有什么难得的?”杜芢问起。
“你不知道吗?现在管理局把同性间的肢体接触管得巨严。”荀安撇了点奶油放入嘴里,“中央广场上那座两个女人勾肩搭背的雕像都被拿布盖上了。”
“原来还有这种事……”杜芢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好笑。
“我倒奇怪你怎么不知道……不过你那个研究所那么偏,你平时肯定很宅。”荀安咬起了叉子,“我以后带你去看看好了。”
说完这句话后荀安自己愣了一下,发现了语句里的一个错误。
“啊对哦……我不能带你去来着,我回去后就该死了。”她后悔自己又讲起了这讨人厌的话题。
于是荀安侧头打算拿叉子抢点杜芢的蛋糕来缓解气氛,却在把目光锁定到杜芢身上时发现她的领子又没翻好卷了起来。她便把叉子插回蛋糕上,伸出右手去帮她翻好了领子。她很小心地没有触碰到她的一寸肌肤。
“我还以为你又要往我身上抹奶油。”杜芢笑着转头。
“不会了,又不是小孩子,现在谁还干这么幼稚的事。”荀安眼眸微垂,望向了杜芢领子下面那没扣上扣子的一片空间,“再也不会了……”她喃喃自语。
总有些事是回不去的,不过今晚的意义倒也不亚于五年前的那一晚。因为荀安对杜芢提出了自己接下来想要去执行的一个计划:她想在一个世界里,当一次“主角”。
简而言之,就是无论是之前城舰世界里成为众人的希望,还是在这个世界里对半兽人们进行帮助,都让荀安感受到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与幸福。因此她有了个新的打算,她想要去尝试着拯救一个世界。在那短暂的一两年里,把一个世界设定里的“敌人”彻底打倒,她想把这件事设为接下来生活的目标。
那种感觉太好了,荀安想,好到甚至能让她克服对死亡的恐惧。哪怕只能成功一个,哪怕只能短暂地拯救一个世界也行。
“所以,你愿意帮我吗?”她笑着对杜芢发出邀请。
“我愿意。”杜芢举起杯子抿了口酒,注视着荀安的眼睛,平静回答。
荀安的大脑给予了她如此多的宝物,她没有理由不去帮她完成她的夙愿。
荀安恍惚地听着这三个字,恍然间跳跃到了它的另一层意思上。她一面想到了艾米曾对她竖起的那个大拇指,一面又感到自我厌恶与可笑。她一向承认自己藏着的那点小心思,却早已舍弃了把它发展为爱情的想法。她无比相信杜芢并不喜欢她,无论从年龄、身份、性向、寿命各个方面来说都是如此,让杜芢喜欢她,不如让鲸鱼喜欢上一块被粘在了高原山路上的口香糖。
况且她们之间总有些事没混清楚,荀安说不清那是什么。她有时觉得自己像一条从巨鲸眼前游过的滑溜溜的深海透明鱼,她把她身体里的每一块内脏都明明白白地展示给了杜芢,但她却连杜芢身体的前鳍都见不着,她甚至都不确定她想不想一口把自己吞掉。
也因此,她不会把她真正的目的讲给她听。
她想成为主角,其实是因为她想死。
或者说,她想拥有“死”的勇气,她想结束这一切而已。
人类最悲哀的地方在于总是变化莫测,摇摆不定,荀安也是如此。她曾自以为自己被少女的话语所拯救,现在却又被艾米与舰上其他人的梦想给明明白白地拉下了水。不后悔出生?被扼杀了梦想的人们真的不后悔出生吗?怀揣着那么多梦想的艾米真的不后悔出生吗?只因为有人不后悔,那些会后悔的就该出生吗?
荀安不确定,她甚至都不敢细想。她终于发现自己那时其实根本就是把自己怕死的心情悄然藏在了“为了答案”的表象之下,她从不像杜芢那般在乎着什么研究成果,本质上还是怕死占了大头。
她不理解那一跃而下意味着什么,不明白那朵红花盛开时满怀的奉献,说不出那句我不后悔出生于此。于是她把他的信仰撤下,来作为借口,为自己掩盖恐慌。
事实简单至此。
但要是问她现在愿不愿意结束这一切,愿不愿意为了大家,两天后就去赴死。那她只能说,她不愿意,还是不愿意。
多么讽刺,如此悲哀,城舰世界的生活唤回了她的真心,却又加深了她的恐惧。她既为大家感到难过,又放不下自己的幸福。她还想活,还想与杜芢相处,还想经历各式各样的事,她还不想死。
因此她想到了曾在书里看过的一句话:怕死是因为不甘,是因为从未充分活过。
于是她做出了这个决定。
她对梦祈祷:只要,只要你们能给我一次登上顶峰的机会,那么我也就能有勇气,将我的人生,与这无休止的苦难生命一同按下暂停。
她一直在失败,她至少想赢一次。
到那时,她将会去阻止杜芢……不,不,她会用尽一切去劝说杜芢,请求她将这一切暂停。荀安曾偶然瞄见过杜芢面板上的信息,知道这一切灵魂的变化都与她自己的情绪波动息息相关,因此到时候她也可以通过让自己不断昏迷,甚至死去,拒绝思考的方式,来与杜芢博弈,等待她将这一切关闭。
哪怕这会伤害杜芢,哪怕这会葬送她们的关系。
当然,如果杜芢超常发挥,在自己克服恐惧前先成功找到答案了的话,那问题倒还好办了。那样的话顷刻间全部压到荀安一人身上的负罪感将会驱使她直接无视恐惧请求离开,也免去了那日日夜夜的痛苦思索。
荀安如此想着,沉默地用叉子摆弄起了手上纸盘里的蛋糕。她回忆起了现实里杜芢的样子,想着如果她当时与她拥抱过后,就毅然决然离开那里的话,她死前心里的感觉,会不会比这个世界线要好。
她不会察觉,此刻的杜芢正在一旁偷偷观察着自己。
杜芢看不透荀安的心思,她此刻完全想着与荀安不同的事。她看着荀安的侧颜,想到了她与自己谈论起她的新目标,她的梦想时候的那双眼睛。她的眼里倒影着灯的光影,却比漫天的星辰更为美丽,仿佛有无数星光隐藏其中交替闪烁,与她当时演讲时看见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辙。
与自己这令人恶心的灰白不同,那真是双漂亮的眼睛。杜芢想入了迷,品不出了杯子里的一点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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