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眠的想法有些限制级,风满楼却不劝阻,只是阳光开朗地笑笑,努力当个乖孩子,试图把风眠的想法感染得正能量一点。
“小爹,我在书院读书读得不算好,却也知道书生大都死板地遵守圣人教条,我爹不是最死板教条的那个,但要是有谁折辱爹的人格与意愿,他会死给你看的。”
仙尊非常憎恶魔修,平生唯愿荡尽群魔。
风满楼不会说明真相,只是语调平静地讲恐怖故事,“凡人若是心死自杀,你连他的魂魄都找不到。”
风眠捏碎水井的栏杆,随后将它复原,“那我就等到你爹去世,再把他的魂魄拘走!”
水井的水面平静无波,照见风眠略显茫然的神情,“此等魔修行径自私又狠毒,他会讨厌我吧?但我真不知道还能怎样留下他。”
风满楼心道,怎么会,爹虽然嫉恶如仇,但也不是没有想过用同样的方法料理你,那白切黑的老登甚至有更完备的计划,我都怕你应付不来。
你们两口子脑髓都带点贵恙,谁也没有谁对不起谁,谁也不必自我厌弃。
好在馒头我是个孝顺孩子,会努力帮你们消除对彼此的偏见,扫除世间的偏见阻碍,直到你们真正敞开心扉的那一刻。
那时候,我再把“他”带回家里来,一家人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风满楼眼见着碗已经全部洗好并放回碗柜,院子也被打扫干净,家里没自己什么事了,就站起身喊,“我出去玩,天亮后回来。”
久别重逢,大人们应该很需要晚上的二人世界,不会只拘泥在主卧里,溜了溜了。
在房间里不知道捣鼓什么的申屠发来传音,“知道。”
靠在水井栏杆上望天发呆的风眠也应了,低声哼起南曲,“望晴空冰轮乍涌,步香阶风扫残红……”
南曲声里,风满楼合上大门,小心越过家门口的防护法阵。
夜露深寒,无双镇的街道上寻不见几个行人。
在宁静的夜风里更有青天皓月,风满楼靠在院墙上,搓搓脸,揉化了眼下的黑眼圈,仿佛这样就能忘却所有烦恼。
他这辈子很多烦恼都是自找的。
正道和魔修内部扯头花的琐事还好说,凡涉及两大道统之间的冲突矛盾,多有风满楼左右互搏的痕迹。
他要确保两边的道友在纷争中都不会有太大的损失,确保矛盾不演化成席卷修真界的战争,确保两位父亲不要在公开场合碰面导致掉马,达成多赢。
就像这次法门寺和天音阁的龌龊,若是仔细调查,就会发现死者皆是罪有应得。
最近由风满楼经手的公文中,最令他在意的,是两封内容相同的书简:
“数位神秘强者在无双镇附近出没,下落不明。”
一封来自仙尊布置在无双镇周围的暗卫,一封来自魔尊布置在无双镇周围的暗卫。
这件事肯定会引起仙尊和魔尊的注意,都会加派人手保护“柔弱的凡人道侣”,顺便调查神秘修士的来历,查不到的话再让这件事揭过——修炼到大乘期的修真者,遇见的无头公案比风满楼吃过的盐还多,不差这一桩。
二老这些年恋爱脑发作,只要爱人无事就你好我好大家好,或许还会期待对面折腾些小小的灾祸,将“柔弱的凡人道侣”吓上一吓,唬得对方愿意去自己掌控下的江南(江北)避难,那再好不过。
但风满楼想的要比父亲们更多。
作为仙尊和魔尊的秉笔太监,修真界的大事风满楼都能知道个囫囵,更不要说他为了给自己留好后路,早就在修真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情报网。
都这样了,风满楼还查不到神秘修士的跟脚。
数位究竟是几位?不知道。强者究竟是多强?不知道。性别容貌、功法门派、去往何处……通通不知道。
问题有点大,但风满楼并不准备马上去追究。
现在是风满楼的休息时间,他经常在正邪两道的修士中连轴转,很累,拒绝加班。
今夜专心赴约即可。
……
无双镇民风淳朴,养出不少嗜酒的夜猫子,所以镇上唯一一间酒肆的掌柜洪晨雨虽然关了店门,但并未立即歇下。
他点着蜡烛,在昏暗的烛光里忙碌着,只为等稀客敲门时奉上一碗水酒,多赚二三个铜板聊以糊口。
“曲造酒,蘖造醴……”
这是《天工开物》中记载先贤的酿酒心得,洪晨雨卖酒为生的母亲深谙此道,还将这吃饭的手段如数传给自己的孩子。
洪晨雨将母亲的教诲在心中背诵无数遍,活学活用,成功地将酿酒作为自己谋生的手段,直至今日。
“叮铃~”
洪晨雨正在封装新酒,却突然听见烛光之外的阴影里,迸发出不算很响亮的噪音,方向大概是酒肆的大堂中间。
洪晨雨眨眨眼睛,他知道噪音的制造者并非是“孩子们”。
家中疑似有不速之客,洪晨雨却并未出声示威,甚至吹熄了蜡烛。
数条手指粗细的黑蛇从青年单薄的身体里钻出,被衣袖遮盖着,无声地蛰伏在洪晨雨苍白的指尖,蓄势待发。
而在大堂里,来人侧对着洪晨雨坐下,他身形高大,青丝放浪地披散,不仅非常不见外地开了酒坛自斟自饮,甚至点上了蜡烛。
洪晨雨看着被微光妆饰的侧脸,有些出神。
如此风姿的俊俏公子,莫说只是在酒铺里点着蜡烛偷酒喝,就是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洪晨雨也会愿意为这张脸原谅他。
知道来者是客,洪晨雨脸上就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神情,“馒头哥哥?!”
缠绕在洪晨雨手上的黑蛇被烛光照到之前就消失了,隐晦的杀意也彻底消弭。
风满楼转过头,朝洪晨雨笑笑,嘴角左边浮现浅淡的梨涡。
他在烛火里举起酒杯,邀人共饮:
“夜安,小雨儿。”
……
家住无双镇上,风满楼日常生活中少不了与邻居们相处,洪晨雨是与他关系最好的一位。
对方是寡妇的儿子,在母亲去世后子承母业,独支着酒肆当垆卖酒。
喝洪晨雨的酒要给钱,无双镇民风淳朴,没有人赖账。
所以洪晨雨很自然地提醒风满楼,“记得给钱。”
风满楼支着脑袋,在暧暧的光里抛了个媚眼,“哎,咱们是什么关系,不可以换个方式支付吗?”
“从前你是个子比我高、力气比我大。”洪晨雨拧眉,“可现在我也长大了,酒肆里的活计可以自己做完,不需要你帮忙。”
风满楼坐在凳子上,双手一摊,十分无赖,“那挺不凑巧,我真现在得没有钱。”
洪晨雨站在桌子前,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你亲我一口就算抵债。”
风满楼没再贫嘴。
他忽然扯住洪晨雨,熟捻地带对方坐到自己的腿上,又随手掐灭蜡烛。
水声乍起,而后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拥抱、接吻……是人与人之间无言的告白,是风满楼和洪晨雨之间约定俗成的等价交换物,于十五年前开始,只在彼此之间流通。
那时的风满楼五岁,刚开始修炼不久,体内灵气和魔气夜以继日地打架,疼得他几次想自杀却又不敢,离了双亲的视线就开始到处疯跑,试图用运动转移自己对痛苦的注意力。
他很可怜,却在看见洪晨雨独自在酒肆里干活时,觉得这个死了寡母的小哑巴更可怜,就咬紧牙关,开始帮洪晨雨干活。
某日,风满楼在结束劳作后,如同往常一般忍住五脏六腑里刀绞般的苦楚,用自认为很帅的动作擦汗,准备与洪晨雨来个酷酷的告别,却冷不防被对方拉住:
“馒头哥哥,娘说过找人干活要给工钱,但是我现在很穷,可以抱抱你,抵了一直以来的工钱吗?”
风满楼才知道小哑巴会说话,但这不是重点。
洪晨雨要给风满楼拥抱,这件事落在旁人眼里没什么:就是两个两小无猜的孩子,年岁只差几个月,拥抱一下,无伤大雅。
但风满楼觉得不行!
自己表面上是幼崽,但两辈子的心理年纪加起来就是大人,不能占另一只幼崽的便宜。
尽管他上辈子意外早夭,死前甚至是未成年,但作为(曾经的)十佳少先队员,风满楼穿越后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底线。
可以阴谋阳谋,可以杀人放火,不能当突破底线的变.态。
但看见洪晨雨眼里蓄着泪,委屈到快哭出来的模样,风满楼心就软了。
于是他们拥抱。
风满楼猜测,洪寡妇大概没有拥抱过她的孩子,因为洪晨雨不懂拥抱。
洪晨雨用力过猛,门牙嗑在风满楼的脸上,不仅留了印,还糊得风满楼一脸口水。
风满楼险些以为他要被吃掉。
这次拥抱的经历不算美好,但洪晨雨还是把风满楼啃得有些迷糊,差点忘记洗脸,第二天晨起,甚至产生了身体似乎没那么疼的错觉。
这个突兀的拥抱触之即成,他们却好似潘多拉打开了魔盒,过界了第一次,就过界了第二次、第三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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