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郎虽然受了一些惊吓,可并没有退缩,还是很勇敢的继续学骑马,大约因为这一世教她骑马的人是陆怿,才让她更有信心,更有安全感吧。
经过一天的学习,她已经基本掌握了骑马的技巧。
夕阳西下,古道上投下一片凄凉的橘色,两匹马的身影,被拉的长长的。
二人并辔而行,缓缓往回走去。
陆怿送她回了崔宅,到家门口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下人过来接过她手中马,牵回了宅中,崔之锦想请他到家里坐坐,吃了晚饭再回去。
陆怿摇了摇头,天色晚了,他不便再去打扰,嘱咐小女郎道:“今日天色晚了,晚上容易积食,不要贪吃。”
崔之锦娇嗔地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小女郎乌发雪肤,面上染了一抹红晕之色,去年还瘦瘦小小的身板,今年已经高挑玲珑,亭亭玉立了。
陆怿看着她,笑了笑,伸出手在她头顶比了比,“芝芝,是长高了。”
崔之锦展颜一笑,故意踮了踮脚尖,调皮地用头顶拱着他的掌心。
陆怿手掌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去吧,早些休息。”
崔之锦点点头,往家中走去,到门前时,又回头望了望他。
他没有离去,就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她回家。
她抿唇一笑,转过身子,飞快跑回了家中。
陆怿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身影,像一只欢欣雀跃的小麻雀,他看了一会儿,默默离去。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
她回来的晚,父兄已经吃过饭了,没有等她,仆妇把热好的饭菜给她端来房间,
一个人正吃饭的时候,崔季琰过来了。
崔之锦放下筷子,对他甜甜一笑,“阿兄。”
崔季琰眉目含忧,走到她跟前,一言不发。
看兄长这幅模样,崔之锦笑意一滞,拉着他在一旁坐下,握着他的手道:“阿兄,怎么了?”
崔季琰没作声,抬眼看了看她,在她关切的眼神中,勉强开口道:“阿锦,陆公子跟广陵王熟悉吗?”
崔之锦一怔,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出了什么事吗?”
崔季琰面色复杂,跟她讲了今日她不在时,家中发生之事。
元循那一日在花铺见过崔月境之后便惦记上了,打听清楚她们家的情况后,今日竟也带了礼物,要认下崔月境做妹妹。
还说他母妃一直念叨希望有个女儿,赶巧了也姓崔,殊不知也是缘分,就该让崔月境给他母妃做女儿。
当初崔氏父子把阿锦认给陆怿是时局所迫,不得已之举,可如今一家人已有功名,如何还能做这种卖女求荣的事?父兄好言婉拒,暂时把元循请出去了。
他们崔家的女儿以后也是要高嫁清白世家的,岂能都给了这些权贵做玩物?
崔之锦听完后,怒火上头!
元循定是当父兄把她认给陆怿做妹妹,就是送她给陆怿做情人的掩人耳目之举。便当她们崔氏女子都是轻浮放荡,只配做见不得光的情人,便也假借兄妹的借口,想把崔月境也搞到手,等玩腻了再抛弃。
真是无耻至极!
之后这段时日,为了避免妹妹多跟元循接触,崔之锦都没让她再来铺子里,自己亲自来铺子里招呼生意。
这两间铺子起先只是卖些簪花,现在也会卖些丝线绸缎,她从南朝带来的织法先进,花样新鲜,很多当地世家都喜欢从她这里订购丝货。
城外,还有她兴办的织坊,她教会那些女工如何纺织,可以源源不断给铺里供货。
这一日,店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崔之锦本是笑意昂扬来迎接客人,等看到来者是杨劭时,笑意滞了一滞,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杨公子今日怎么得闲了?”
杨劭听着她客气的语气,淡扫了她一眼,“听说你这边的花样新鲜,御驾南巡需要的彩绸,太原王殿下让我来你这边问问。”
崔之锦眼珠子一转,御驾南巡的仪仗,绫罗绸缎所需不菲,接下这个活儿,是一笔大生意,这是来给她送钱了。
笑意更深了几分,“杨公子可以把需要的颜色,数量,品类如果有详细的清单交给我,我尽快安排,绝不耽误朝廷的大事。”
杨劭面色疏离,从袖中取出清单交给她,崔之锦吩咐掌柜去调货准备。
嘱咐完之后,见杨劭还没走,便又含笑问道:“杨公子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便看一看。”
杨劭果然就在铺里四下转悠了起来,他来到簪花柜台,手指拂过那些花,道:“太后寿宴时簪上的牡丹,是女郎做的吧?”
崔之锦点点头,不好意思笑道:“我不知道陆公子是要把花献给太后的,若我早知,就不会做那些花去献丑了。”
杨劭笑意带着轻蔑,“做的不是挺好的吗?连太原王都介绍我来照顾你的生意,背靠他们,女郎的生意现在做的是愈发顺风顺水了。可女郎也该知道,士农工商,商者最贱,为何要自降身份从事这些末等之业呢?”
崔之锦眼神滞了一下,苦笑着解释道:“初来北方时,家中并不富足,起先不过是想着贴补家用,借着朝廷的东风才做大罢了。”
“不富足的话,不是可以让陆怿给你吗?他不是你哥哥吗?”
空气骤然一沉。
对方话中透露的讥讽尽入耳中,崔之锦眼神动了动,原来他是来挑衅刁难她的。
她知道,在杨劭这种名门公子眼中,自己这样的女子接近陆怿,就是图他的权势地位,身份财富,不过就是个以色侍人的交际花,上不得台面。
他不喜欢她,也看不起她。
若是前世的崔之锦,面对这样的嘲弄,恐怕早已尴尬的红了脸,不知所措。
可现在的她,早已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一样的面皮,她坦然面对着他的轻视,面上依旧含笑,只是笑意却冷了几分,从容不迫道——
“我知道杨公子看不起我,觉得我对陆公子百依百顺,曲媚逢迎,是以色侍人,贪慕虚荣。我也不否认,因为陆公子的庇护,我的确得到了很多便利,起码没有人敢再欺负我,把我掳走为奴为婢。”
她说的坦然,倒是让杨劭微微错愕,他本意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别再纠缠陆怿,不想这个小女郎的脸皮,比他想象的厚,竟能如此坦然应付他的刁难。
崔之锦说完这段话后,又扬起头,反问他,“不过,杨公子可曾想过,就是这么一朵不起眼儿的花,背后带动多少百姓民生?给朝廷纳多少税赋?”
杨劭怔了一下,一时被她问住了。
崔之锦本就因着元循的事憋着气,正愁没地儿撒,好巧不巧的杨劭自己撞了过来,她也就不客气了。
她随手拈起一朵花,从容道:“一朵花,它的原料是生丝,而生丝则是来自于蚕茧。一个蚕茧的养成,需要桑农种植桑林,采桑女摘取桑叶,蚕农们养育蚕蛹,养蚕人等待蚕蛹长大,吐丝成茧,然后再将一个个的蚕茧煮开,抽丝剥茧,制成熟丝,染成五彩之色。”
“单单这个过程,从种树、采桑、养蚕、抽丝、染色,杨公子可曾算过给多少百姓带来了生计?丝线送到我这里,我又教会大量贫苦女子制成绒花,织成绸缎来贩卖,杨公子又可曾算过,这提供了多少工作机会,让多少人吃饱了饭?”
杨劭一时哽住,哑口无言。
“这些胡女愚昧无知,贫穷懒惰,做东西也没有汉女快,汉女做两个,她们只能做一个,可是我也没有赶她们走,杨公子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难道不知人非生而知之者?她们不是生来愚昧,不教她们,她们永远都是这般愚昧。”
崔之锦面无表情,毫不客气的冷冷讽刺着,“你的优越感,你的傲慢,不该建立在我们这些没有机会像你一样接受教育,拥有同等资源,同等出身的女子身上,如果我们也有你一样受教育,登朝入仕的机会,未必比你做的差。”
临朝称制的陆太后,她的政治才华,又比这些男人差在哪里了?
杨劭已没了初来时的盛气凌人,竟然微微有几分惭愧,解释道:“崔姑娘,我承认先前我是对你有一些偏见,可你是士女出身,从事这些微末之业,满身铜臭,不是自毁清誉吗?”
崔之锦不以为然,“我知道,杨公子觉得我身为士女,却从事不入流的商业,是自甘下贱。可我是靠自己的劳动做活儿赚钱,没有像无良商人一样投机倒把,没有低买高卖,没有垄断市场,没有压榨女工。”
“我宁愿少赚些钱,也没有辞退这些做活儿慢的胡女,她们做的少,那就少给一些工钱。但是,就这些工钱,就足以让她们比那些流落街头的人过的好上无数倍了。她们以前大字不识一个,现在也能背诵《千字文》,能识文断字,能缫丝织布,知道春夏种粟,秋收冬藏。”
她看向杨劭,前世,他与陆怿是少年好友不假,可随着陆怿的地位越来越高,他顾忌陆氏盛极则衰,与陆怿走的太近会遭到牵连,便渐渐疏远了他,陆氏的族灭,最终也没有牵连到他。
这些汉人旧世家一贯如此,圆滑世故,善处兴废,家族利益至上,精致利己。
他们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恪守着士大夫的优越清高,想当然的颁布着一道道政策,来左右天下苍生的命运,他们可曾真正深入民间,去看看百姓疾苦,去了解他们所需。
“朝廷一直在鼓励胡人放弃游牧习惯,能够像汉人一样定居下来,而我也一直在帮助这些穷困的胡人百姓,教他们如何养蚕、织布、耕种,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
“的确,我不是完完全全的靠自己,我的生意很好,赚了很多钱,总会惹人忌恨眼红,可就是没人敢来找我麻烦,我承认,这是因为陆公子的庇护,所以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他。”
杨劭默然垂下了眼,一言不发。
崔之锦面色清冷,炮仗般发出一连串的质问,“可杨公子也是凭借门荫,祖上阴德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难道,你也是在利用你的先祖,虚伪又自私吗?”
“难道我得了陆公子的庇护,就没有为朝廷做贡献吗?”
“杨公子在我跟前趾高气扬的时候,可否扪心自问过,你登朝入仕,为百姓谋了多少福利?让几个人吃饱了饭?为这个国家做出了几分贡献?”
小女郎的接连发问,打的杨劭措手不及。
杨劭有如石化,呆呆看着眼前的小女郎,此时此刻,那般年少柔弱的身躯上,竟然迸发出了有如泰山压顶般的力量。
压的他瞠目结舌。
打脸来的太快,又沦陷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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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驳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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