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虽然没有日，但也实在是过了早饭的点，身侧的人照旧早一步起床。

窗外的雨没停，反而相比之前大了不少。平常从长廊往厨房走的时候都能听到油烟机和炒菜声，但此刻格外安静。

健身房没有声音，客卧干净的像是没有人踏入过，书房一直都是一人的办公区。

走到吧台边，游弋往厨房里看去，这时门锁嘀的一声开了。

早一步起床的人身穿透明雨衣，脚踩一双快到小腿肚的登山靴，手里提着袋子，满身水珠的挑起帽檐看过来。

“起了？”今见山问。

游弋拿过保温杯：“没起你现在看到的是谁？”

“游弋，你是不是欠收拾。”今见山放下袋子，脱了雨衣挂在墙上，“一个嗯字就能解决，换你这儿非得刻薄一句？”

保温杯洗过，游弋倒着水没有搭理，不过余光可以看到今见山换了鞋朝他这边走近。

一身水气的在身边站定，又在他喝水的时候直勾勾盯着。

游弋喝了几口，放下杯子侧目看过去。他刚要开口下巴就被先一步捏住，随后唇上被狠狠亲了一下。

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甚至能听到回音。

“以后把我的问话当耳旁风我就亲你，不管周围人多人少。”今见山松开手从游弋的手里拿过杯子，边盯他边灌了几口。

游弋抿着嘴闷咳了声，问：“在你家人面前也亲？”

今见山用一边挑起的眉回答这个问题。游弋懒得打嘴仗，转身准备往书房走，手臂又被浑身水气的人擒住。

“工作能不能先搁置一天，帮我个忙？”今见山问。

游弋回头：“说。”

“有个雨天拍摄的活儿，等下午雨停了还要用到无人机，那段路不太好走，去给我搭把手？”

游弋要笑不笑地问：“打我十个？”

今见山摇头：“说了不打你。”

满脸都是戏谑玩味，眼睛里就差把图像放进去供人回忆。游弋盯了会儿，左右都找不出能讥讽回去的话。

他往卧室走的时候只好丢下一句：“准备食物。”

身后又不饶人的回怼：“我能饿着你？还有，把保暖衣裤都穿上，袜子也挑厚的穿。”

准备的不止有食物还有一堆东西，明显会跟去的行动被提前预料。

游弋一言不发地接过透明雨衣往身上套，然后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穿登山靴。

“你真是披麻袋都好看。”

“......”

今见山绕过游弋的脖子，帮他把雨帽扣到头顶，顺带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不说话就亲你。”

游弋无语道：“这是问题？”

“哦，忘了。”今见山稍稍歪头，“你是不是披麻袋都好看？”

“没披过，有机会试试，现在可以走了？”

在屋子里只能看出雨大，直到雨水噼噼啪啪打在雨衣上才切身体会了究竟有多大，两人非常利索的拉开车门上了车。

“不用脱，地方不远。”

今见山取下帽子，反身从后座拿过一兜东西扔在游弋腿上，然后发动车往外走。

袋子里面装了饼干点心和一个保温水杯，还有两个用咖色纸皮包裹的热腾腾的食物。

拆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游弋先是愣了愣，随后很轻地勾起嘴角。

不会饿着他的食物是一切两半的煎饼馃子，绿油油的生菜中间夹了各种颜色的食材，看起来非常诱人。

整理好煎饼的纸皮，游弋往旁边递过去。今见山道了谢接过，一手开车一手吃起来。

车没有往九号区域外的大路走，转而从接待处下行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的车辆非常少，偶尔才能看到路边停驻的车辆和拍照的游客。

雨刮器摆动的速度很快，游弋咬下手里的煎饼，他盯着前面看了会儿，又扭头看向窗外。

在车上吃东西的滋味很奇妙，空间虽然狭小，却始终有流动的景色。

有种山水都知道他们在私享美食的感觉，可到达目的地后，山水只能闻到他们满身的煎饼香气。

“笑什么？”今见山扭头瞥了眼。

游弋咽下食物：“自娱自乐。”

“看前面，一会儿晕车了。”

“今见山。”

“嗯。”

游弋蹭了蹭嘴角转头：“谢了。”

今见山和他对视一眼，点头：“不用谢。”

一切两半的煎饼不算少，两人不止吃完了还都吃得很快。

游弋从今见山手里拿过纸皮扔进袋子。保温杯像保温壶，他谨慎地倒进杯盖里再递过去，等今见山喝完他才接过喝了几口。

“笑什么？”游弋扭头瞥了眼。

今见山摇头：“自娱自乐。”

蜿蜒狭长的白鸽湖渐渐扔在身后，车从小路开进了满是石子铺就的地面。

往前再走一截又变成了车辙压出的泥泞土路，宽阔视野逐渐被两旁的树林取代。

目的地确实不远，全程用了不到半个小时，最后在一个山林环绕的空旷草地上停下。

下了车绕到后备箱，今见山把一个防水登山包递过去，自己又背一个，然后提过两个长方形箱子递过去。

“能打一百个我也拿不上去。”

后备箱里还有两个看起来就很重的手提包，以及一个装无人机的超大号箱子。

游弋睨了眼：“如果我不来，这份工作是不是做不了？”

“骂人太难听了，”今见山关上后备箱，“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专门培训过？”

游弋站在一侧没有理会，今见山双手提着东西凑过来。

他立刻说：“没有。”

吻还是落在了冰凉的鼻尖上，今见山亲完转身往前带路：“只是想亲你。”

往山上前行的路并不好走，全是被泡软的泥巴，没走两步就得使劲在旁边突出来的地上左右剐蹭。

腿脚边时不时有灌木撩起下摆，跌落在雨衣上的不止有雨水，还有树叶坠下的长串水珠，好在山路并不崎岖。

前面行走的男人一直保持沉默，不过时不时会用手中的手提包抵住旁边的枝杈。等后面的男人走近再松手，然后继续稳步朝前方行进。

越往里走丛林越茂密，许久后又翻过几个堆满枯叶的坑洼。两人终于在一条小溪前停下，对岸是一个高于地面一米多凹进去的山洞。

“踩我踩过的石头。”

今见山用眼睛在小溪水流里摸索出一条路，快速落脚踩上突起的石头往对岸走去。

游弋紧随其后，然后跟上他攀上一节节石头进到山洞。

山洞不是很深，洞口一部分已经被雨水打湿，里面较暗的角落堆积的都是树叶。

带来的东西全部都放在靠里的位置，游弋看今见山打开一个箱子开始准备，他没有打扰地斜倚在山洞边点了支烟。

山林间的雨雾不重，只是朦朦胧胧覆盖在很远处的叠嶂间。

耳朵边全是水声和偶尔的鸟鸣，鼻息间的清新空气非常醒人头脑。

一切不止干净还很安静，仿佛脱离了肉.体的灵魂正在接受洗礼。

途中可能会有未知险阻，所以洗礼的过程有人在前方缓慢地开路。

游弋侧过身看向里面忙碌的人。

男人随意地席地而坐，背靠身后的墙壁，两腿岔开在箱子旁边，眉目低垂正摆弄手里的镜头。

在这一方安静的世界里，游弋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发现，能和他同处一方世界里的人，首先需要具备能进入或带入的能力，而这种能力不会接连都是巧合。

就像大小合适的登山靴，手提袋里的煎饼点心，以及唯独能和亲密人共用的保温杯。

“今见山。”

温水煮青蛙的人手段太高明，想来有一万种方式能够应对拒绝。

看，处在一方世界的男人抬起头和他对视，眼里渐渐涌上的笑仿佛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游弋咬着嘴里的软肉垂下眼帘，掀起后眉眼还是藏不住笑意：“谢谢。”

“不用谢。”

游弋走到对面也席地而坐：“有我一份？”

“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今见山从他两指间取走烟，抽了口半眯眼睛看着。

游弋拿起另一个镜头左右端详：“我猜你想说敏感。”

“敏感的人未必聪明。”今见山弹了弹烟灰，“你确实是个不会装聋作瞎的人，所以让人不舒服的同时又非常舒服。”

游弋笑了笑：“虽然听起来不像是好话，不过很少有人这么评价我。”

“能继续往下问？”

“谁评价我么？”游弋不明显地摇头，“太多了，也都不重要。”

“确实，你只需要记住我的评价就行。”今见山在地上摁灭烟，“坐旁边来，我给你教怎么装。”

两个黑色箱子的外壳很有质感，更不用说隔档里拆分开的数个设备有多高级珍贵了。

游弋跟教学一步步安装好，忍了又忍，他实在没忍住：“对于初学者来说是不是跨级了？”

“换任何一个人该跪下了，你倒好打发。”

今见山放下相机站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坐到洞口淋不到的地方：“过来。”

游弋托住相机小心地站起来，一脸复杂地坐到旁边。

看他捧着相机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模样，今见山硬是憋住笑，凑近手把手教怎么握相机和镜头。

参数都已经设置过，只需要再讲解几个需要用到的按键就行。

游弋听得很认真专注，时不时会提出几个没有理解的问题。

今见山一一耐心回答，甚至教到取景的时候，他索性双腿岔开坐到游弋身后。

“随便定位一个你想拍的近景主体。”今见山下巴搭在游弋的肩膀上，一手抱他的腰，一手轻轻覆在他的左手上，“转动这个环来对焦，直到你定位的主体景色非常清晰为止。”

游弋举起相机环视一圈，最后定位在两人前后贴在一起的脚上。

他轻轻转动对焦环，等完全清晰后按下快门，然后往右边挪过去。

“不错，鞋边儿的泥和草屑都很清晰，”今见山赞许地点头，“你的发现美很与众不同。”

“讥讽？”

“没，我挺喜欢，很有故事感。”

又拍了几张别的近景，检查全部合格后，今见山继续往下教：“转动这个环可以拉近焦距，找一找远处你想定格的细微景色，对好焦半按快门不要松开，直到转动到你想要的距离按下快门。”

“不需要空间意境感？”游弋一边转动一边问。

不愧是严谨的设计师，今见山蹭了蹭肩：“拍你想留住的画面就行，如果探索出一种意境能取悦你，也可以。”

雨相较之前小了些，游弋根据教学轻轻转动变焦环。直到定格在一处后，他连续按下快门。

今见山凑上去翻看了看，是雨水冲刷在叶子上又坠落的过程。

周围的景色略有些模糊，所以使得主体非常清晰突出。

不得不说，设计师对美和空间的敏感度真的厉害，但今见山莫名不喜欢。

“不错，可以出师了。”今见山亲了亲后脑勺，站起身往后走，“过来，去外面拍。”

所有带来的东西不怕偷的搁置在山洞里面，两人在雨衣上又套了层摄影雨衣，出了山洞往左边更深处走。

“比一比？”

“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能正经显摆的东西又不多。”

游弋失笑地问：“怎么比？”

“看到坡上那一片红色的花了吧，”今见山指向不远处的红色花丛，“我们就比故事感。”

雨衣遮盖住他手下的动作，游弋看到他对着花丛调整位置，然后半跪在草地上，闭起露出在外的那只眼睛。

整个动作安静沉稳的好似在捕捉一惊就散的鸟兽。

游弋退到身后半米的距离停下，举起相机来回调整了很多次焦距，这才半躬下身。

镜头里的男人应该感知了他的意图，所以放下相机任由他笨拙地探索。

游弋对摄影没有什么兴趣，或者说，他对一切都没有兴趣，却在按下快门间找到了极大的乐趣。

“不用看都知道我输了。”

“嗯。”

“合着我只能在三脚猫的功夫上胜你一筹？”今见山把拍好的景色挪过去，“好看么？”

塑料上有水珠，不过不影响屏幕上的图像。摄影师用一棵近处的树干遮挡住杂乱枝杈，朦胧缥缈的红色花丛绽放在树后。

显得诡秘又艳丽，而砸下的雨珠舔舐上娇嫩的花瓣，使其在半明半暗中，竟然有种簌簌颤抖的感觉。

整体的意境很像偷窥了一场云.雨，非常好看却也莫名色.情。

游弋的视线从屏幕慢慢挪到今见山脸上：“你应该改行。”

“哦？”今见山挑眉，“比如。”

游弋说：“a..v摄影。”

今见山笑起来：“不应该是g..v？”

“什么意思？”

“男.人和男.人的意思。”

“......”游弋一言难尽又欲言又止地看着今见山。

这副模样让今见山心里一阵阵发痒，他摊开手：“手给我。”

游弋没有多问，从雨衣里拿出左手贴到他掌心里。

却不想，被握住的手穿过另一层雨.衣，最后带领停在柔.软的布.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