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过的话没什么意思,头一回听的人却听出了极大乐趣,甚至时不时会打趣地扫过来一眼。
今见山放下筷子端起水杯,笑着回应视线。
“过去了我就偏往北栖跑,进院子先喊你们老板娘来了。老今在的时候基本懒得搭理,但老冯坐不住,回回往我脚前头泼一杯液体,结果液体浪费不说我还是一毛不花住着了,住了多少次来着?”
“数不清了,反正连带我和昔遥都蹭了不少次。”
蒋虞的视线在今见山脸上停留了几秒,笑说:“有回提前一天打了招呼要过去,让转告我老公在北栖候着,老冯忍不了了,知道人干了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么?”
“你说。”游弋放下筷子,擦拭着嘴懒进沙发里。
“真他妈蔫儿坏,第二天下午我们到北栖,就看门头上挂了个横幅,上面写着——”
蒋虞顿了顿,难以启齿地啧啧两声:“今日今家收房,活儿好排大小,预祝蒋家少爷打擂成功。”
游弋意味深长地往旁边看了眼,被看的人像是明白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不怎么满意地说:“你脑子里想的事儿并没有人尽皆知。”
游弋不搭话,原看回去:“然后。”
“容刻也是个坏,搬了张桌子就坐院门口,认识不认识的全他妈叫到北栖,来一个他堵一个让交报名费和门票钱。”
蒋虞满脸笑意地摇头:“纸笔票据二维码搞得有鼻子有眼,报名费五千,门票费五块,他倒是会做生意。”
“我当时翻了翻本子,名字下面的金额全是五千。”周瑾瑜问,“我记得上面有几个是情侣吧?”
今见山应了声:“其中一对是老赵和清竹两口子。”
游弋想象着不禁笑起来,苏梦连连摇头:“这是都他妈搭了戏台子,等着你们往坑里跳呢。”
“谁说不是,后面听说有戏看的人全跑过去,当时院子里得有个二三十号子人吧?我记得两边儿顶楼都是人。”
今见山长伸手臂搭到游弋的靠背上:“两人赚了将近二十万。”
“听听,我这边儿得占一半,占你的便宜全他妈原封不动乐呵呵送回去了。”
“我倒贴的酒水钱是他妈纸?”今见山问。
周瑾瑜笑道:“我听昔遥说过一嘴,那晚连吃带喝加上二场花了将近三十万。”
“所以游弋,”蒋虞指了指,“老今真不小气。”
游弋轻轻颔首:“行,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就知道了。”今见山拨了拨游弋颈后的头发。
突如其来的痞气和轻佻让游弋怔了怔,他眼底闪过诧异往旁边看去。
男人脸上带着凌厉也带着痞气,整个人透露出的气场非常强悍,以及扑面而来的攻击性。
旁观三人脸上的笑渐渐收敛,吃着东西适时将话题搁置给另外一个人。
不过周瑾瑜还是给提了个醒:“游弋,附身的鬼离体了。”
游弋思忖道:“所以不好说话的意思是,本身不好惹。”
没有人应这句话,一时间整个餐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游弋在这古怪的氛围中竟然生出了极大的兴趣,他也是在此刻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了。
“当时我人在经停,赶到的时候已经全候着了,知道看见横幅我心里怎么想的么?”今见山坐正身子拿起餐勺。
“你说。”
“猜猜看。”
餐盘里多了几只虾球,游弋再次拿起筷子,极其配合道:“叶拂耳混不下去了。”
今见山拿起他的碗:“没错,都想好怎么隐姓埋名了,结果看到本子上的金额又忍着了,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谋财之道。”
游弋了然:“但是。”
“当时是夏天,乌泱泱的人热火朝天全摆足了看戏的架势,口哨吆喝声恨不能把北栖连根掀了,院子那颗梅树还记得么?”
“嗯。”
“就在树前头摆了个阵,老虞坐在下面舒坦地乘着凉,别提多惬意了。”今见山把盛好的汤放到游弋手边,“喝两口热的。”
字里行间没有任何讽刺,听到耳朵里却硬是能听出来点讥嘲。
游弋没有去看对面男人什么神态,也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拿起汤匙一令一动地喝起来。
“那天人多,我们在树底下闹腾,什么射击还是掰手腕,很多。”今见山略作思索,“我记得老赵还赢了个人,大伙儿起哄让把人收了,清竹还挤着那人往老赵身上凑。老赵是头一个差点儿掀了北栖的人,连带清竹一起。”
“......”游弋将汤放入口中。
“那天还给铂钰专门搭了个台子,于曦骑着摩托车在院里也显摆了,一个比一个帅。大型联谊会能想象到吧,说是给我收房,原来报名费的目的都是奔着相亲来的,老石就是在当时对王芮懿一见钟情的。”
餐盘里又多了一堆食物,游弋在这场话里有太多话的叙说中,不合时宜的想笑,却不想攻击连他也没放过。
“真三岁?光喝汤把胃都喝饱了,这些如果吃不完我喂你吃。”
“......”游弋眨了眨眼,放下汤匙拿起筷子。
今见山似乎很满意,噙着笑放下筷子,拿过对面苏梦的烟点了支。
烟头燃起,他随意说:“二三十号子人扎堆看热闹,鱼龙混杂,当中必然有看不顺眼的,没人当回事,这第二个差点儿掀了北栖的人就是我。”
话音刚落,对面沉默许久的男人笑起来,笑声里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听出来了点舒畅。
游弋抬眼看过去,确实是,连眉骨上的疤都扬了起来。
蒋虞擦了擦嘴:“既然都说了是爱人就是自己人,我都没打算给自己面子,你也不用给我留什么面子。”
“谁给你留他妈面子?”今见山透过烟雾看过去,“真当那些肮脏事儿能进我爱人耳朵?”
“进不进的我他妈也提了,你能拿着机子来说明这事儿过了,但我不能一句话不说。”
蒋虞看向游弋:“游弋,我和老今虽然没有指腹为婚的缘份,时不时打一架也是家常便饭,但就是这么不亲近的关系却又非常了解对方。不知道这逼怎么想的,反正我每一声老公都带着情意。”
“真他妈傻逼。”苏梦吃着骂了句。
游弋笑着摇了摇头。
蒋虞:“老冯和老今跟亲兄弟差不离,除了瑾瑜,当时我身边也有个像老冯一样的兄弟。我那兄弟当时从国外回来没多久,几次都跟老冯私下闹了不愉快,这事儿我和老今都知道。”
“互相看不顺眼正常,都他妈几十岁的人了还指望调和么?所以我和老今都没管。有回我一朋友发现了个事儿,他顾虑多,怕直接给我说不合适,就把这事儿告诉了老今,让老今给我说说。”
“我因为这事儿和老今干了一仗,也不算干仗,老今没还手。”蒋虞叹了声气,转脸看向今见山,“话都说这儿了我不得不埋怨你一句,你他妈当时话说的有问题。”
今见山弹了弹烟灰:“老周,你坐那儿当他妈哑巴?”
“我真服了你们。”
周瑾瑜哭笑不得地擦净嘴,压低嗓音说:“你光练了力气没他妈练脑子?还是说连他妈身边人也得我帮你过目?回去眼睛睁大了好好看,明晚之前要处理不好我亲自帮你处理。”
说完他稍凑近游弋:“老今原话,要是你会怎么理解?”
游弋问:“一字不差?”
“当时离他们半个车身的距离,人挺多,事后核对下来算是一字不差。”
游弋:“能记得这么清楚看来都以为在说你。”
“没错,所以老虞......”
游弋打断:“说的那个人在场么?”
“不在。”
游弋很轻地摇头:“所以他说了回去二字。”
蒋虞,周瑾瑜:“......”
“看吧,我就说不用介绍都能知道。”苏梦啧啧两声。
今见山眸里带笑地摁灭烟,刚想说一句,只听游弋不咸不淡地说:“想来事情不够严重才拐弯抹角。”
今见山:“......”
“看吧,我就说还能压住气势。”苏梦又啧啧两声,对着饭桌划拉了一圈,“游弋,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们就当个下饭的故事听。”
游弋被她这副潇洒不羁的模样逗笑了,伸着筷子又夹了食物放进已经吃空的餐盘。
蒋虞盯着游弋低垂的眉目看了几秒,然后一脸原来如此地看向今见山:“那两拳真他妈该。”
今见山轻不可闻地笑了声:“你该庆幸收了力。”
“可不是,真贱得慌。”
蒋虞无奈地摇摇头,给游弋继续说:“老今说的事儿我回去想了,但没深想,不过你他妈也换位想想,我要在你跟前挑拨容刻和老冯你是......”
“要丢面儿就少他妈废话,吃顿饭全跟你这儿耗着?”
“......”旁听三人暗叹一口气。
蒋虞见怪不怪地啧了声:“第二天想着过去为干仗道个歉,再打听两嘴,所以有了老冯拉横幅一事儿。我当时坐树下,那人就在我旁边儿坐着,老今到了我还故意叫着老公招他。”
“老今过来扒我耳边的时候我真以为他要干什么,吓着躲的时候他给我说,那人从国外带了东西回来,让找个没人的地方等着。我一听这话火了,和我亲兄弟没区别的人我当然知道是什么人品,我搪塞的让老今给个面儿,有什么等一会儿问清楚再说。”
其实游弋不怎么意外,说到有人让今见山传话的时候,他基本已经猜到和这些犯罪的东西离不开了。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惊了一瞬,甚至有种后怕,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今见山依然会这么愤怒了。
“面子老今给了,但我没接住。”蒋虞苦涩地笑笑,“闹腾到一半儿的时候老今见我还没有动作,索性把手机给了瑾瑜让给我看。事儿就是这么巧,他们俩往出走的时候,发现那人把东西下老冯杯子里了。”
饭桌上很安静,不难听出叙说的人满腔复杂情绪,里面内容很多,每一种都带着沉重。
蒋虞拿过酒和酒杯,边倒边说:“那人瘦也没练过,差点儿被老今打死。我那会儿被瑾瑜按住才知道怎么个事儿,所以老今朝我扑过来的时候我没脸还手。”
“打得真他妈狠,二三十号子人不清楚情况全拥上来,但气头上的老今他们拉不住。几个离得近拉架的都被波及了,他妈瑾瑜站旁边儿就跟死了一样看戏。”
蒋虞把倒好的酒递给今见山:“知道么,最后还是老冯按住了老今。”
“冯勋当时知道?”游弋心里五味杂陈地问。
蒋虞:“老今打翻他杯子的时候他大概猜到了,但他也拉不住,最后是用一句话按住的老今,又牛逼又中二。”
周瑾瑜笑着摇头:“声音很大的喊着说,操他妈都给老子听好了,今儿院子里死的人是我冯勋干的。”
确实牛逼也确实中二,几人被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冯勋逗乐了。
游弋忽然回想起打架那天冯勋扑着往他这边护的模样,满鼻子的血不但凶还很滑稽。
“牛逼么?”
头发又被拨了拨,游弋觉得有点痒:“大概明白了一点。”
“晚上讲讲?”
“手拿开。”
笑了好一阵,蒋虞说:“等都拉开之后,老今把院子里的人安排给容刻,大伙儿挺给面子,什么也没问都走了,最后就剩我们五个。确定东西只给老冯一人下了之后,瑾瑜送我去了医院,老今和老冯在警局待到了第二天。”
“原因除了我们五个,到今天为止院子里再没一人知道。后来出院忙活了一段儿时间我才找上门,好么,老冯根本没往心里去,人老今记恨到今天。”
“他妈这会儿还非得贱两句。”苏梦终于吃饱了,“老今,一会儿老虞交给你,老周交给游弋,我负责挖坑。”
今见山:“大小不用太讲究。”
周瑾瑜:“抬人的苦力活给我将功补过。”
“两年多了,我知道老今为什么一直不松口,也知道老今不是因为游弋才松口。”蒋虞举着杯子凑近,欲言又止地看着今见山。
等今见山马上要开骂时,他说:“给瑾瑜带机子就他妈没想着给我带东西?”
今见山还是骂了句,然后举着酒杯碰上。
一顿饭硬是吃到天黑才算结束,本来计划去镇里转转,结果听说今见山带着对象跑到丰朗,一群人狂轰乱炸吵着要见,此刻正都在酒店顶层候着。
难得过来又不久待,问过其中一个当事人没有意见后,几人从三楼又辗转到顶层。
酒店顶层是酒吧,内部采用了极简与奢华相结合的现代装修风格。
蓝白色灯光闪过的地方全是烟雾缭绕,冰块在酒杯的碰撞里融化棱角。
男男女女在香氛里谈笑风生,昏暗迷离也神秘热烈。
虽然看似鼓噪的环境却并不吵闹,也很适合洽谈,可与这种氛围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舞台中央有个偌大的台子。
此刻上面有个身材非常好的男人,在一束白光里伴随暧昧音乐正跳着钢管舞。
游弋也算得上见过很多场面,但这种的真是头一次见。他一时间都有些恍惚是不是看错了,倒也不用专门去确定,因为穿的东西太少了。
“酒店其中一个老板名叫周瑾瑜,没错,是你儿时发小。”
游弋看向走在前面的周瑾瑜,半晌不知道能说什么。
今见山附到他耳边又说:“以为少爷多的地方比这里更眼花缭乱,看来游总孤陋寡闻了。”
“看来你很见多识广。”游弋在闪过来的灯光里刻意眯眼打量了下,“倒也不让人意外,毕竟是什么都会的纨绔。”
“......太吵你声音又太小,我听不到。”
靠近舞台中央有个很大的回型卡座,男男女女都放下酒杯笑着站起来。
又是握手又是拥抱,言行间略带着富家子弟相见的模样,带点跋扈也带点纨绔,有礼也有痞。
游弋站在后侧,看同样模样的今见山和他们一一打招呼。
这种感觉其实很陌生,好像他所了解的今见山只是冰山一角,也像此刻才是真正认识。
也不是很准确,更像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是不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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